王淑琴在堂屋,隐隐听到一个熟悉而又许久未曾听到的声音,她思索良久,终究没能想起。
直到秦煊带着两个人进来,她才恍然大悟:“你……你是仙巧?”
“奴婢见过夫人……不,如今应称您为皇后娘娘了!”卢仙巧双目满含热泪,看样子是既激动又欢喜。
从前院走到堂屋这一路,刚才被一群人齐齐下跪那架势弄得有点懵的秦煊,此时也将事情捋清楚。
皇子、皇后娘娘,这种称呼在古代谁都不敢按在一农家子和一农妇身上。
虽然他们家也不是什么正经农户,但为了隐藏身份尽量低调,对外确实只是一副富农做派。
至少在秦煊看来他们家是农户人家没错。
能用上那种称呼,很大可能是他父亲跟两个哥哥在外面真奔到了前程,搞成了大事。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淑琴被卢仙巧的称呼吓了一大跳:“可不能乱叫人!”
卢仙巧拿出手绢拭去眼角沁出的泪,解释道:“咱们家老爷,也就是当今皇帝陛下将于三个月后登基,此番便是让奴婢前来将您与两位皇子接到帝都去呢。”
“此话当真?”王淑琴紧紧抓住卢仙巧的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丈夫在外具体所做之事她不甚清楚,但也大概知晓左不过是辅佐贤能,谁知,他竟做出那般成就!
卢仙巧轻轻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忙道:“若是您不信,可叫罗峰将军进来与您细说。”
“罗峰也回来了?好好好,快叫他进来!”
这罗峰是当年秦伯璋的同窗,只可惜此人喜爱舞枪弄棒,无心学文,最后只考了个童生便专心习武去了。
此时他正跟秦煊在偏厅说话,卢仙巧过来请他们,他们便移步到厅堂。
罗峰一过去,王淑琴便迫不及待地给他上茶看座,秦煊与王淑琴坐在上位,而罗峰与卢仙巧坐在他们下首。
方才秦煊在偏厅时该问的都问过了,如今罗峰不过是再跟王淑琴说一次,他的父亲秦伯璋真成了皇帝,而他们家也一举跃上枝头成龙成凤。
可秦煊很意外的,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要说意外,确实有点,可高兴,似乎没有,他很喜欢如今的田园生活。
每日早晨跟小柱一起练武后,便去外祖家跟大舅学文习字,中午回家帮助母亲打理家中生计,带着小柱去自家田地里走走看看。
夏收已过,秦煊正琢磨着他们这儿是不是能种上一茬冬小麦。
以前没人种过,但他记得这边冬天也会下雪,他可以选择一块地尝试一次,就算失败也没什么,若是能成功,今后便能多得一季粮食。
今早下过一场秋雨,他刚跟小柱说大舅给自己放了两天假,明日便可带小柱去坪山看看有没有蘑菇或者山笋。
现在看这架势,明日恐怕要让小柱失望了。
思考间,秦煊的目光无意瞥到笑容满面的卢仙巧身上,这丫鬟坐在王淑琴下首,她的姿态却让秦煊感觉一阵不适。
秦煊将这丫鬟的姿态与罗峰进行对比,很快发现让自己不适之处,罗峰与王淑琴说话时,总是恭恭敬敬,身体和脸都转向王淑琴。
而那卢仙巧坐姿太过随意,看着王淑琴时偶尔不经意还会眼角瞥。
仿佛不是在以一个婢女的身份在跟主母说话,而是一一个官眷的身份在跟比她低一级的官眷闲谈。
且她那穿衣打扮头上满是珠翠的样子,反倒比王淑琴还像一家夫人。
即使秦煊刚穿过来不久,也知道,这种档次的绸缎与珠翠应该不是一个丫鬟能穿的。
他看向母亲,对方还处于兴奋状态,丝毫没察觉到这个丫鬟的不妥之处。
王淑琴好不容易压制住自己心底的兴奋,便开始张罗着给来接他们的人准备饭食。
秦家的院子在村里算大院,可依旧住不下那么多人,好在需要住在房间里的只有几个跟随卢仙巧一同来的婢女和罗峰。
前来护送的将士可在外面的空地扎营。
小柱在外面疯玩了一上午,中午踩着饭点儿回家,看到自家外面多出好多帐篷,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
左看右看,那院子确实是自己家,但他不敢靠近,站在远处的小土坡上冲着自己家里喊:“三哥——三哥——”
秦煊在他身后出现:“在这儿呢。”
“吓!”小柱被突然出现的秦煊吓得蹦起来:“你怎么出现在我身后?”
“刚才出去找你,没找到,虎子说你回家了,我才拐小道回来,走吧,回家。”秦煊扛起小柱穿过帐篷往院子里走。
小柱趴在他肩上,凑在他耳边悄声问:“三哥,这些都是什么人?逃难的吗?怎么在咱家门口住下了?”
“这些都是爹派来接咱们的人。”
“接咱们去哪儿?”
“帝都。”
“接咱们去帝都玩儿吗?帝都好玩儿吗?那去了之后,咱们还能回来吗?要是去久了,我就来不及参加咱们村的武林大会了。”小小的孩子听到父亲要来接自己,高兴过后又冒出属于儿童的烦恼。
秦煊沉默半晌,才继续道:“三哥也不知道呢。”
兄弟二人齐齐叹气:“唉……”
入夜,秦煊罕见地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他穿到比末世安稳至少一百倍的古代后,很久没出现这种情况了。
而在末世,他睡不着一般不是因为生理性失眠,而是由于外界存在危险。
在那一群人齐齐向他下跪行礼时,秦煊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睡不着,他干脆不睡了。
秦煊轻轻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门边正想打开门走出去,不知怎的心念一转,又放弃这个想法,转而来到窗边一跃而出。
也许是从小跟着师父在山间野林长大,他每次心烦意乱时总喜欢去山上待一会儿。
在山上乱窜了一阵,将近子时,秦煊在从外面回来。
在听过母亲窗边时,他小心再小心却还是被母亲发现了。
那原本该紧闭着的窗户被打开一侧,王淑琴已燃起油灯:“大柱,这么晚怎么跑出去了?”
“娘?”秦煊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这个习惯。
好在王淑琴也没有非要他回答,只以为他太过兴奋,早在秦煊出去时她便醒了,若是他再不回来,王淑琴恐怕就要叫其他人出去寻他。
她知道儿子身手好,比他那两个打过仗的哥哥还要好,还在梦里遇见过老神仙,可她这心里依旧忍不住要担心。
见到儿子安全回来,王淑琴很是松了一口气:“瞧瞧你这衣裳,将外衣脱下来,给娘,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好。”秦煊松了一口气,幸好母亲没有继续问下去。
第二日,大舅王清之与外祖母陈红凤便一同上门,商量前往帝都之事。
大舅作为进士,如今还是国舅,自然也要去帝都,只是皇帝不知为何,给两家定下的启程时间不同。
外祖家的产业比秦家要多,家中还有管事和下人,大舅需要花费些时间处理这边的家产和皇帝私下交代给他处理的事。
而秦家这边的财产没多少,王淑琴只需要将这边的产业都交由大舅帮忙处理便可。
将秦家的田产铺子都交给大舅后,秦家人便收拾好行李,在皇帝定下的日子启程上路。
在古代,秋天与春天,恐怕是最适合赶路的季节了,夏天太热,坐在车马里容易将人闷坏,冬天太冷,及时马车前有车门挡着也挡不住那刺骨的冷。
在启程的前一天,知道小柱要离开村子,他在村里的小伙伴还特地将他们村的武林大会提前。
小柱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参加比试,回来后就告诉秦煊,凭着自己习武多月的功底,他成功当上了他们村的武林盟主。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进,秦煊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三哥三哥三哥……”
秦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武林盟主大人,叫我做甚?”
“三哥,你再给我做一把剑好不好?”刚当上武林盟主的小柱还处于新盟主上任的兴奋中,然而他的武林小弟们都不在,他只能跟他三哥嘚瑟,并提出武林盟主的合理要求。
坐了近一个月的马车,秦煊坐得整个人都懒懒的,一点都不想动:“你不是有一把了?小孩子可不能喜新厌旧。”
“我才不是喜新厌旧,前几天虎子哥跟他爹去城里的茶楼听到一出戏,那戏里的武林盟主用的是双刀,他还有词儿呢,我说给你听!”小柱又学起张飞,激情澎湃地吼:“双刀合璧!武林第一!厉害吧?”
“厉害。”他三哥回答得十分没有诚意。
但小柱丝毫没察觉:“我就想着,能不能再做一把大宝剑,跟我原来那把做成双剑,词儿我都想好了:双剑合璧,武林第一!”
“噗——”秦煊喷笑出声:“好给你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时间临近中午,车队选了一个地方,暂时停驻歇息。
秦煊抱着小柱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不远处有个桃林,他正想着要不要让人帮自己找一个合适的桃枝,这桃林就送上门来了。
小柱也瞧见了那片桃林,吃过东西便吵着要去,秦煊去跟母亲说一声,便跟罗峰借了一匹马,骑马带他去那桃林。
等他们找到合适的桃枝回来时,车队也收拾东西,再次启程。
罗峰特意等在秦煊与小柱的马车边,看到他们回来便道:“属下见过二位皇子。”
秦煊问道:“罗将军有何事?”
罗峰道:“属下来是禀报三皇子,还有不到半日的路程便能到达帝都了。”
“明白了,多谢。”罗峰是在善意地提醒他,到达帝都后,他们的言行就不能如以往那般随意,不然容易遭受到别人言语上的攻击。
罗峰看着两人上车后,又行一礼便离开,秦煊坐进车里,拿出小刀,正欲削掉桃枝上的小杂枝,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他握刀的手一顿,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竟愈发强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