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下了早朝就立刻赶到寝宫,相较前两天或是昏迷不醒,或是抓狂哭闹,今天的西烈月虽然依然憔悴,好在还是清醒的,看到她能吃下一些粥,舒清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一半。
这四天,受煎熬的不止西烈月一人吧。紫竹和御医估计也几天几夜没有睡好了,脸色暗黑发青,就连安沁宣也是一脸的疲惫。舒清走到安沁宣旁边,轻声问道:“你还好吧?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我让苍素进来。”
安沁宣只是摇头,一句话也不说,舒清一时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时,殿外李缘的声音传来:“禀陛下,左相及大将军有要务求见。”
西烈月轻轻推开紫竹送上来的粥,轻叹道:“让她们进来吧。”
舒清走到床边,握着西烈月依然冰凉的手,小声问道:“你撑得住吗?”听紫竹说她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吃了也会吐出来,她这样能见大臣?别到时晕过去,就糟了。
稍稍挪动身体,西烈月有些牵强地轻轻扬起嘴角,回道:“四天都撑过来了,死不了。”虽然现在浑身没劲,但是她还是可以坚持的,毕竟四天了,各种揣测一定漫天飞,她再不露面,下次来的,怕就是母皇了。
这时候她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永远放不下自己的责任,也许这就是一个好国君应该具备的品质吧。舒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道:“好。”今天不让她见也不太可能了,朝廷两大重臣齐聚于此,就算不让见,她们也不会就此离开的。
舒清出了殿外,去迎她们了。西烈月想要撑着坐起来,可是无力的手臂让她不能如愿,她总不能就这样躺着接见大臣吧,“紫竹,扶我坐好。”西烈月觉得心里一阵悲哀,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连坐起来,也需要人帮忙。
“是。”紫竹放下粥碗,小心地扶着西烈月的肩膀,将她慢慢扶起来,可是西烈月现在浑身无力,紫竹又不敢用力抓着她,所以摇摇晃晃的,也没能让西烈月坐起来。
这时,一双宽厚的手掌揽住了西烈月的肩膀,安沁宣对着紫竹说道:“你去把帘子放下来。”自己利落地翻身上床,坐在西烈月身后,反手撑着她的腰,让她将身体的重量依靠在他背上。
西烈月对紫竹点点头,紫竹将纱帐放下来,这样隔着看,朦胧间,西烈月确实好好地坐在床上。
放心的将身体的重量交给他,西烈月轻声说道:“谢谢。”
身为皇族的她,极少说过谢谢,但是现在,她却想对他说。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出现在她生活中的目的,但是不可否认,在她人生中最痛苦的四天里,他一直陪伴着她,无数次因疼痛而厮打时,他总是稳稳地握住她的双手,不让她自残,而她已经不记得因此咬过他多少回。当她无力挣扎,只能低泣着忍受一波一波地蚁噬时,他总是将她至于怀中,还不断的给她注入内力保护心脉。
她是应该感激他的。
安沁宣久久地无语之后,仍是用他特有的轻佻语气回道:“我想听的可不是这句。”但是他想听的是什么,他自己也迷惑了,他只知道舒清说让苍素来照顾她的时候,他直觉的反对,他不想任何人看见这样的她,不想。可是他想从她嘴里得到什么呢?情爱,他最为不屑一顾;钱财,身为东隅首富,这东西他可不缺;权势,他又不打算长留海域,要来何用?那是什么呢?
就在西烈月也疑惑想要问他的时候,舒清带着季悠苒和许淮素进了殿内。两人也只得暂停了对话。
“请。”舒清带着她们走到帘子前,自己往后退了两步,贴着纱帘站着,小心地向纱帘内望去,只见西烈月端正坐着,紫竹垂首站在一旁,安沁宣却不知所踪。看来西烈月能好好坐着,一定是安沁宣帮她了,舒清也安下心来,转头看向立于纱帐前的两人。
舒清轻微的动作并没有瞒过季悠苒的眼睛,季悠苒仔细地看了纱帘里的人,虽然模糊,确实是陛下没错。虽然有一肚子的疑惑,季悠苒和许淮素还是跪下来行礼道:“臣等叩见陛下。”
“平身。”西烈月平静的声音从帐内传来。
季悠苒默不作声,许淮素只得躬身问道:“陛下的身体可好些?”看样子陛下并没有大碍,那为什么没有上早朝呢?
西烈月轻咳一声,朗声说道:“养了几天,好了很多,你们有什么事,说吧。”
众人听来,她的声音和平时没有多大变化,只有安沁宣知道,她为了能发出这样平静而清朗的声音,费了多大力气。每说完一句话,她都会轻颤,也要压抑地喘息很久。
看陛下并无大碍,许淮素进来时凝重的心情也散了不少,轻松地回道:“兵部并无要事启奏,臣今日来是代表群臣给陛下问安。”陛下没事,她对炽儿也可以交代了。
西烈月轻笑着点点头,转而问道:“右相呢?也是来问安的?”
没有许淮素的轻松,季悠苒直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再次抬眼看了纱帐内的西烈月,沉吟一会,季悠苒缓缓道来:“臣来有三件事,一是挂念陛下的安康,二是近几日来,多位官员抱病,且均为恶症,就连泯王,也抱病在家足不出户,各部人员紧缺。三是,明日熙王出殡,陛下身体抱恙,不知……”
她总觉得大批官员抱病之事,左相似乎早有预料,回想前两天她与自己的对话,句句别有深意、另有端倪。而陛下又这么巧的病倒了,难道这是陛下和舒清的策略?再则,熙王的死太忽然了,仿佛有着似有若无的联系,而她,却找不到一个突破口。
西烈月未等她说下去,朗声回道:“明日朕会去送熙王最后一程。”
她的回答让舒清微微眯起眼,西烈月想干什么,她这样怎么撑得过明天冗长的出殡仪式。但是不去行不行,答案很明显,不行。她四日未上朝,为何西烈倾华没有干涉,一是西烈倩刚死,没有人敢在这时打扰西烈倾华,二是当时她曾逼西烈倾华说下不管朝政之事,大臣们也拿捏不准该不该上报,但是如果西烈月不参加出殡仪式,不仅会为此开罪斐家,西烈倾华也不会坐视不理,到时要推进科举必是难上加难。
显然安沁宣也反对西烈月这个决定,扶着她腰间的手渐渐收紧,手心紧贴着她的腰,安沁宣能感觉到她不住地颤抖,多日来的经验告诉他,她一定又开始难受了。
西烈月暗暗调理气息,轻声说道:“许将军,朕安好,你退下吧。”
她应该赌一次了,只要季悠苒能站在她这边,她就赢了一大半。
听声音就知道陛下有些疲倦了,许淮素本就是军人出身,也没有想太多,抱拳行礼道:“臣告退。”
许淮素出去之后,西烈月也不打算再装下去,放软了身子,向后倒去,安沁宣赶紧转过身,将她抱在怀里。西烈月用着虚弱的声音说道:“右相,进前来。”
季悠苒不仅听出了西烈月声音的变化,也看出了纱帘后,陛下身后居然还有一个人,刚才都是那人撑着陛下吗?难道她真的病得如此严重,既然如此,陛下又为何刻意隐瞒,不召集天下名医整治呢?
心里思绪百转千回,季悠苒还是慢慢走上前来,与舒清平排而立。
良久之后,西烈月的声音再次悠悠传来:“紫竹,把帘帐打开。”
让季悠苒直接看见她此刻的样子更好,省了不少解释。她也不惧让季悠苒看见自己此时的狼狈,因为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她站在她这边,成为她真正可用之人,要么,她只有死。
紫竹却不知道西烈月心中所想,只想着陛下这个样子,实在不该让臣子看见,毕竟这会对陛下的形象及威严有损。
“是。”君命不可违,紫竹还是走到帘帐边,轻轻掀开帘帐。
帘帐缓缓打开——
当季悠苒抬起头,看向帘帐时,一向悠然平静的脸却由于惊讶而变得僵硬,她猜想过帘后会看见什么样的情景,但是却万万没有想过会看见这样的西烈月,她竟不自觉地惊道:“陛下!这……”
西烈月的额上满是薄汗,头发披散着,早已被汗水打湿,眼眶下明显青紫,形容憔悴。虽然一只手已经努力地撑着床沿,但还是无力软倒在她身后男子的怀里,不断起伏的胸口显示着刚才不长的对话,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这哪是那个风华出众,英姿飒爽的海越新王?才不过四天的时间,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西烈月的狼狈虚弱她看在眼里,季悠苒心中除了惊讶、疑惑之外,也深深明白,今天看到这一幕,她除了选择忠心效忠陛下,别无选择,除非,她真的想死。
季悠苒是聪明人,相信她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了,西烈月对着舒清说道:“舒清,告诉她事情的原委。”
舒清轻轻点头,简明地对季悠苒说道:“陛下、泯王,还有你说的得了恶症的官员,甚至是死去的熙王,都不是病了,而是中毒。此毒并没有解药,而且中毒者对此毒有很强的依赖性,只能依靠自身的身体情况和意志力来戒掉,过程会很痛苦,中毒不深的,半月至一月中毒的症状就会慢慢减轻,只要不再继续用毒,大体无碍,若是中毒已深的,或是身体受不了,如熙王一般死去,或是受不了毒发的痛苦,自尽而亡。”
原来如此,季悠苒接着问道:“下毒者是天涯芳草的人?”对于熙王的死,她略有耳闻,而盛名一时的天涯芳草在熙王死后,马上消声觅迹,她猜这其中必定有所联系。
“是的。而且主谋已死。”舒清不想再过多纠结于天涯芳草及风絮的事情上了,毕竟这中间牵扯到太多西烈月的隐私,现在要解决的是大量官员中毒还有月的身体问题。
季悠苒显然也感觉到了舒清不愿多谈天涯芳草的事情,转而问道:“那陛下的毒?”陛下此刻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而刚才舒清对这毒的解释让她也出了一身汗。
舒清微笑着回道:“右相可以放心,陛下中毒并不深。”
再过个十天八天,应该就会好转了,毕竟只是少量吸食未提纯毒品而已。
中毒不深已经这样?难怪熙王会顶不住,那些官员想必就更不用说了。有了这项认知,季悠苒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原来以为那些官员不过是得了什么病症,现在看来,远不是这么回事。
一波一波熟悉的异样感袭击着她,三天来,西烈月太明白接下来会如何了,她轻微地变化安沁宣感受的最为明显,知道她一定还有话没有说完,手轻轻贴住她的背心,缓缓地为她注入内力,虽然他知道作用并不大,起码可以让她把话说完。
借着这股劲力,西烈月强撑着赶快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就应该明白,那些官员大多数已经不可用,有两件事,你和左相要立刻去办。一是从新安排现在的官员,在新人上任前,各司其职,不可乱。二是科举事宜,尽快进行,那些世家子弟,让世家推选优秀者,与科举产生的人才同时殿试,由此选出新任官员,此事要快。”说完,西烈月将手别到身后,将安沁宣的手移开,她已经欠他够多了。
舒清听出了西烈月明显的颤音,立刻说道:“陛下,具体的事情臣会和右相商量,您好好休息吧。”舒清转身对着季悠苒说道:“右相请。”舒清不想让季悠苒看见西烈月抽搐挣扎的样子,她一定也不想让人看见她如此不堪的一面。
季悠苒看着西烈月抓着床沿的手青筋都鼓了起来,脸色也比刚才更加难看。明白舒清是在支开她,也顺势抱拳说道:“陛下保重,臣告退。”说完立刻转身随舒清离开。
西烈月缓缓在床上躺下,一边用力地喘着气,一边对身旁的安沁宣说道:“把我绑起来。快!”她已经渐渐能够感觉毒发的时间和疼痛的类型了,她可不想再咬他了。
看着她蜷着躺在床上,一阵一阵地抽搐着,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心里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让他莫名的焦躁,而她明天还要该死的去给人送葬,她再这样下去,只怕就该给自己送葬了吧!
安沁宣恨恨地紧捉着她越抓越紧的手掌,她身上已经够多因捆绑而造成的淤伤了,而他,也再不愿用布条把她绑在床上。
安沁宣想要骂她的不自量力,最后在她的挣扎低泣下却只能发出无奈地叹息:“你就不能不逞强?”
殿外,舒清和季悠苒对面而立,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目,将她们的影子投射在脚下,四周静寂无声,就连风,树,花,草都仿佛静止了一般。也因此,隐隐约约能听见西烈月痛苦而压抑的低叫声,而这也让她们都觉得这本该阳光灿烂的盛夏午后,满是阴霾。
两人先是久久的无语,而后又异口同声地说道:
“左相有何策略?”
“右相有何高见?”
说完,两人同时低笑起来,她们大概都是第一次这样想听另一个人的意见吧。
舒清轻笑着摇头,她们俩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确定的,起码她自己是这样,这是她遇到的最棘手的事情,毕竟她对于朝廷皇室的利益纠结,政治的游戏并不熟悉,一切她都只能是尽力而为吧。
“科举之事一直在继续着,六日后,会有一场诗会,这是一个和平民人才接近的机会,也是一种宣传,做得成功的话,参加科举的人应该会不少。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原本定于一月之后开始的考试,应该提前到半月之后,尽快选出人才。至于世家那一部分,还是要右相出面为好。”舒清把科举的进度和季悠苒说明,毕竟吏部还是她管理的。
季悠苒轻轻点头,叹道:“世家推选并不是难事,半月时间足已,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熙王的死。”
舒清觉得季悠苒言语未尽,问道:“怎么说?”
“如果熙王是自然死亡便罢了,而她却是中毒而死的。这又是与陛下有所牵连的天涯芳草所至死的,这事虽然并不是陛下授意的,但是熙王的死,或多或少都是因为陛下,这样就糟了。”虽然舒清刚才并不愿将天涯芳草与陛下之间的恩怨说明,但是陛下和天涯芳草间必有牵连是再明显不过了,她都看得出这点,他也一定再明白不过。
“右相请明说。”舒清隐隐猜到季悠苒要说什么,皇室之间复杂的权利分配和利益纠葛,她还是不如季悠苒来得了解。看她凝重的表情,这中间的问题似乎并不比科举来的小。
季悠苒看着舒清,缓缓吐出两个字:“斐后!”
斐后?熙王的父亲?舒清等待着季悠苒的解释。
季悠苒微微闭上眼睛,耀眼的阳光照得她有些恍惚,而即将要解释的事情又让她心情沉重。季悠苒低声解释道:“斐后的母亲是海域三朝元老,他的姑姑是许将军及兵部大部分将军的恩师斐嵘,妹妹是户部尚书斐汐雯,姐姐是海域最大钱庄的老板斐汐虹,斐家子嗣在各个行业都有佼佼者,斐家在海域极有声望,是真正的名门望族,历代帝王对于斐家都是礼遇有加,同时也忌惮万分。这也是斐后从出身那刻就已经被定为后主的原因,而他也是斐家唯一的儿子。熙王却是他唯一的命根子。”
季悠苒的声音很轻柔,舒清的心却一沉再沉,她竟然忽略了这一点,难怪季悠苒表情无力而沉重,舒清头痛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他如果认定陛下就是害死熙王的元凶,那么斐家的反噬,才是月真正的劫数?”
斐家根基深厚,如果真的要斗起来,西烈月的胜算有多少?
季悠苒轻微的点点头,声音却是坚定地回道:“是。”这就是世家独大的危害,如果能一直取得平衡倒还好,如若不然,就是致命的打击。
两人再次相对无语,只有头顶炙热而猛烈的阳光依然努力的照耀着她们,可惜的是她们却丝毫没有感到温暖。
一刻钟后,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相视唯有苦笑。再晒下去,估计她们只会更晕,舒清率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走到树下的石凳上坐下,季悠苒也跟了过去。
眼前的事情就像乱麻一样,理也理不清,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季悠苒思索着,不时还能听着殿后传来的西烈月痛苦地低叫声,不禁担心地问道:“明日熙王下葬,陛下能挺过去吗?”现在这样的局势,明日是必定要去的,不过看陛下的身体情况,似乎并不乐观。
舒清也向殿内看了一眼,想了想,仿佛下了决心一般回道:“可以。”现在不行也得行了,她手上还有一些花瓣和黑色粉末,实在不行唯有让月少量吸食一些,虽然这样对她戒毒并不利,但是按照季悠苒刚才的分析,斐家是万万得罪不得。
她的承诺让季悠苒的心微微放下了一些,舒清不愿将天涯芳草的事情说出来,她也不便插手,只有让她自己解决了,季悠苒提醒道:“现在科举还未实行,又有这么多官员中毒,陛下身体也还没有康复,正是多事之秋,所以,目前一定不能让斐后查处怎么异样,否则陛下危矣,西烈王室危矣。”
舒清点点头,季悠苒一再提点,其中厉害关系她已再明白不过了,认真回道:“交给我吧。”现在的关键就是拖着斐后,不让他查出真相,最好能蒙混过关,要编一个好故事,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季悠苒相信舒清会处理好,不过还有一个人,也是及其敏感的,“泯王那里?”这几天,泯王府也是守卫森严,她也探听不到什么。
舒清浅笑回道:“她暂时还不会对陛下造成什么危害,依她中毒的深浅来看,要戒掉需要的时间和毅力会更多,就算戒了,怕也需要很长的时间修养了。”明天她必定不会出席了。
事情总要一步一步去做,目前也只能如此了,季悠苒起身,微微拱手说道:“那我先去重新安排官员任职及世家殿试之事。”现在科举只怕想不实行都不行了。那些世家之后,确实也有人才,但是一时间也找不出十几个能担当如此大任的。
舒清也微微拱手,回道:“好。”
季悠苒离开了,舒清却仍是一个人呆坐在树荫下,一手撑着脑袋,一手为自己扇着风,现在的她,脑中也有些混沌,这故事要如何编,才更合情合理,真是难倒她了。毕竟斐后也不是一般人,不要弄巧成拙才好。
伤脑筋。
夏日的夜,美丽不在于清润迷蒙的月光,而在于璀璨闪耀的群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样散碎的光芒,也可以让漆黑的天幕变得绚烂多姿。西烈月轻轻靠着窗沿,看着外面的星空,她有多久没有这样仰望天际了,四天还是五天,她自己感觉却比四五年更加久远。
四天了,下午的疼痛过后,已经两个时辰没有在发作了,她应该快撑过去了吧,这几天,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对幽冥的渴望也一波高过一波,尤其是疼入骨髓的时候,她几乎快要跪下来祈求舒清,帮她找幽冥,但是仅有的一丁点理智和与生俱来的骄傲让她不能启齿,而这一切,就快要过去了吗?
美丽的事物,是需要经历磨难才觉得更加美好的,就如同眼前的星辰,今晚是那么的美艳。
肩上轻轻覆上了披风,接着是熟悉的温暖怀抱,他总是用着让人不能错认的方式宣示他的存在,就像那张过目不忘的邪魅脸庞一样。西烈月轻轻依向身后的胸膛,看着星星,感叹道:“今晚的夜色很不错。”
安沁宣抬头望去,一望无际的璀璨,是还不错,不过让他心情愉悦的是,她终于有心情看星星了,可见她的毒发渐渐少了。勾起唇角,安沁宣轻笑着附和道:“还可以。”
耳边轻轻的低喃让西烈月缩了一下脖子,西烈月问道:“那么你是谁呢?”她现在想要知道他是谁了,对于他,她不想只知道“宣”这样一个代号,就像当年的律一样,除了知道他叫律,然后一无所知。
至于她为什么已经将他和律相提并论了,这个她却不愿多想。
安沁宣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脸色苍白如纸的女子,他还是轻轻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安沁宣。”
这几天她晕晕沉沉的,混沌间听到舒清叫他的名字,当时不能细想,此刻听他清晰地报出名讳,西烈月心猛地一怔,“东隅首富安家的长公子?”这个名字她在东隅时常有耳闻,只是一直无缘一见。早就知道他不是海域人,想不到竟是大有来头。
她知道他?他没有想到安家还这么有名,点点头,安沁宣坦然回道:“是的。”
西烈月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来海域?”从东隅到海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算有熟悉的船只引路,也极有可能被海上的狂风巨浪,漩涡礁石吞没。
安沁宣无所谓地耸耸肩,轻笑道:“和慕容舒清谈生意。”冒险本来就是他生命中固有的特性。
谈生意?西烈月微微挑眉,笑道:“那你会出现在我身边,是巧合?”虽然她自己并不是这么想的。
安沁宣抚摸着西烈月发丝的手微微停顿,忽然轻笑出声,回道:“不是。我和她打了赌。”
打赌?西烈月想过他们的相遇不会是巧合这么简单,却没有想到,这竟是一张赌局?心中似有一团火焰一直往上窜,西烈月脸上依旧平静地问道:“和我有关?”
西烈月身体忽然变得僵硬,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并没有让西烈月脱离自己的怀抱,将她的腰牢牢环住,安沁宣似乎觉得自己说得还不够清楚,大方的把赌注告诉西烈月:“我若是三个月内获得你的芳心,慕容家的珍宝斋归我。输了,慕容家漕运货物五年内全免。”
西烈月紧咬的牙根宣告着她的怒意,她冷冷地笑道:“赌注不小!”很好,一个是她全心信赖的知己,一个是她心存感激的男人,结果居然可笑的都是一场赌博,而她是否充其量只能算得上一颗有趣的棋子?
安沁宣傲慢地点点头,仿佛不甚在意地回道:“还可以。”确实那些赌注对他和舒清来说并没什么。
只可惜他满不在乎的语气,彻底激怒了西烈月,一把推开安沁宣揽在她腰间的手,虽然踉跄,她还是抓住窗棂,稳稳地站着,盯着安沁宣的眼,带着怒意和犀利,西烈月冷声说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现在踩在海域的土地上,不怕我把你和舒清都杀了?还是你觉得现在的我没有这个能力。”虽然现在杀了他和舒清,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但是不代表,她不能。
月光透过西烈月的背后撒入殿内,她虽然虚弱却站得笔直,微昂的下颚,微眯的眼眸,冷冽的气势,苍白和憔悴却掩盖不住她一身的尊贵与帝王的骄傲,让她看起来有着一种另类的美丽。安沁宣盯着西烈月满是病容却绝不妥协的脸,忽然开心的笑了起来,一边点头,一边啧啧有声地说道:“我的女皇,我最喜欢你这样的气势。”美得与众不同,美得震痛他的心。
上前一步,以西烈月不容躲避的速度,一手握紧她的腰,一手轻轻抚摸着她苍白的脸颊,低声说道:“告诉你这些,是不想让你觉得自己总生活在欺骗中,我不会是那个没用懦弱的律,而有些东西,该放下的时候,就不要整天端着。”
一次的打击已经够了,他不忍心让她在禁受一次那样的痛,他要让她忘记那个只会让她痛的男子,不是为了慕容舒清,也不是为了赌注,就只是她,他痛恨她再为了那个叫律的男子心伤。而且他也不需要通过欺瞒来得到她,他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自己的目的。这场赌局他是赢定了,而对于她,他也改变主意了,他要她。
用力挣扎的西烈月听清了耳边的低语之后,一下子僵住了,是啊,她的反映为什么这么大,听到赌局的那一刻,她心中满是痛恨,完全的否定舒清,也否定安沁宣,根本无力去想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一切是不是真的,只是不信和否定,她的理智和判断在这一刻居然如此的脆弱。越是她亲近和信赖的人,她就越是害怕欺骗和背叛。她以为五年了,她已经放下,原来她反而抓的更紧。
只是,她真的放得下吗?律?她问他,也问自己。
不再挣扎的轻靠在安沁宣怀里,她忽然觉得无力。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