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留两个人,将柴房门打开,放那姑娘出来吧,剩余的人可以随朕与李安,一同前往正厅。”
她隐约还记得自己当时听得不甚清楚的对话,即便如梦如幻,有些不真切。
这是‘神仙’刚才不小心遗落在这里的东西吗?
她伸手将那玉佩小心翼翼地捡起,然后又努力从地上爬了起来。
此刻的她目光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是灰头土脸的狼狈,然而她却是无心去拍打自己身上的尘土,反倒是用自己脏污的小手,反复小心地仔细擦拭玉佩表面沾染的灰尘。
这玉佩色质上乘,通透翠绿,即便是在明亮的日光下,竟是也丝毫不逊,隐隐散发着幽冷剔透的光泽,没有一点的瑕疵。
仔细一看,仿佛上面的浮云游龙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一看就是个世上罕有的好宝贝。
她不禁有些庆幸,好在它之前没有摔碎。
可惜她还不知道刚才救她的恩公,究竟是谁,她好想知道,他究竟是长什么模样,究竟又是何等风姿的男子,才会有着那么动人温柔的声音。
他还会再回到这里吗?
绾绾问着自己的心,最后却是也没有得到确定的答案,想了想后,她还是又轻轻将那玉佩收入怀中,随即便缓缓蹒跚离开。
……虽然害怕,但她也还是听从那些侍卫的吩咐,又回到了国师大人的寝处。
只是这次等待她的,并非如上次般是国师本人,仅仅只是几个受命等候的侍女。
见她一身脏污落魄地回来,那几个侍女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嫌弃地上前,心不甘情不愿地搀扶她又去那边不远处的浴池进行沐浴。
殿内水声潺潺,汽雾缭绕,几只她也叫不上名字的辟邪兽首,怒目圆睁,口含金珠,长着一张大口,流水缓缓从他尖锐的牙齿中间流淌入池。
此浴池刚好连接着外面的假山,引了府外更远山上的温泉水,在由通道流出浴池,循环往复,灌溉外面的山野农田,所以常年温暖,四季如春,平时也只有国师有资格使用这儿,却没料到会允许一个脏兮兮的女人玷污池中的清澈甘泉,享受温泉浴。
那几个侍女原本就是一直近身伺候在国师身边的,平日里伴随主人见多识广,更精通琴棋书画,身份虽然还是侍女,但却也难掩心高气傲,除了国师外也无人敢支使她们屈尊受累,更别说此刻还要伺候这样一个等级不知比她们低多少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丫鬟,心里不禁越发憋屈生气。
想想她们自己都没有享受过在这里沐浴呢,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究竟有什么好,明明看着也无什么过人之处,却有本事能令主人高看一眼,这般特殊对待,居然连平日里只有自己有权利洗浴的温泉池水,都能分享给她用。
绾绾感觉身后给自己搓背的人,手上的力气渐渐重了起来,后背有火辣辣的刺痛感,但即便是这样,她也还是低着头一直静默着,未敢多言,只希望这近乎折磨的沐浴能够快些结束。
她身份卑贱,与这华丽富贵的温泉池室,本就格格不入。
或许她们会厌恶自己,也是合乎情理。
她不怪她们,只怪自己为何要踏入他的世界,与这本该遥不可及的一切纠缠。
而她最初根本没有料到事情竟会发展至此。
那夜她也仅仅只是想要帮阿莲送食物,如果可以的话,她更希望一切都能回归正轨,将他还给阿莲,看到她能够得偿所愿,获得恩宠幸福。
这一切本就不该属于她,这结果,更不是她想要的。
可惜命运弄人……老天为何要这般捉弄自己。
本来她惨淡的人生,才刚刚重新开始,看到了自己期望美好的光明。
她以为她和阿莲,只要努力,便都能有个美好的未来,实现自己的心愿,获得想要的幸福。
可是伴随着那一夜,一切却又戛然而止,她心里才刚萌芽的希望之光熄灭,再次被黑暗吞噬湮没。
她不禁蓦自出神,有些黯然神伤,思索间,连身上的痛意都忘却了,直到有侍女在她耳边又阴阳怪气地不耐催促道,“身上已经洗干净了,还请姑娘速速出浴,容我们为你精心梳妆打扮,国师与陛下正在等待你前往用膳,可别叫主上等急了。”
“额?!”
闻言她不禁又收回心绪,只目光惊愣地看向她,有些发呆。
她说的事情太过突然,更令人出人意料。
“还请姑娘速速出浴,容我们为你梳妆!”
那个与她说话的侍女,见她反应迟钝,还是这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呆傻样,心里不禁更有些生气了,她努力忍着想要发怒的火气,只又冷了脸色,目光愠怒地狠狠瞪了她一眼道,嗓音听着多有烦躁埋怨。
“哦!……好的。”
见她一脸不悦,绾绾不禁赶紧从浴池内出来,惊慌下,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笨拙。
那几个侍女又麻利地为她重新穿上了一件新华服,头发则被简单挽成了妇人髻,蓬松的乌发只插了一支金凤钗,看着高贵大气,雍容华贵。
镜中的她仅仅只是薄施粉黛,却是人面桃花,细腰婀娜,与发髻衣裙相得益彰,衬托得越发出尘绝艳,犹如神仙妃子。
与之前灰头土脸落魄的小丫鬟,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果然人是衣裳马是鞍,看着镜中的自己,绾绾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生的也很美,皮肤细腻白嫩,五官精致柔丽,尤其眉心一点朱红的额间梅妆惊艳,使她原本就清艳的气质中,更添一丝纯真的妩媚,原来她只需要稍稍收拾一下自己,不需要浓妆艳抹,也能淡雅脱俗。
她看到连那几个讨厌她的侍女,望着她的眼神都有些变了,直直的目光中,透露出一抹不可置信的惊讶,以及不甘的嫉妒。
那几乎快要冒火的眼神中是明显的恨意,绾绾很不喜欢这种被她们注视的感觉,她倒希望自己如往常一样,能有多么不起眼,就有多么默默无闻。
好在这折磨人的煎熬终于结束,之后她便随她们一起去往膳厅,长长的走廊寂静,行走间,一路浮香红灯,花影摇曳,除了轻微的脚步声以及风吹树叶的沙沙风声,了了此起彼伏疏远的虫鸣声,便再无旁的声响。
而她环佩叮当,耳间明月珠微微晃动出优美的弧度,在清冷的月光下,美丽的衣裙更是随风浮动,越发显得飘渺若仙,仿佛就要乘风奔月,连那倒影都是无比美丽的。
只是想到她们刚才为自己梳的妇人发髻,她却是无心欣赏沿途幽美的景致。
月色幽胧,望着地面上远远拉长的自己的影子,她不禁满心疑惑,有些想不明白。
为何他会刻意要自己盛装打扮,还梳了这只有已婚妇人才会梳的发髻,去陪他们一起共用晚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