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西林军队浩浩荡荡来到了位于红石城和鲁纳斯平原之间的红河谷。河谷地形低洼，河道曲折蜿蜒, 红河流出红石城后由南北改为东西走向, 刚好划出了鲁纳斯平原和黑峰城的界限。
黑峰城正是摄政王布雷安本人的领地。
军队停在了红河谷, 便开始扎营。几千人的声势浩大, 光是落脚就花了一天的时间——这还是在加文特地训练叮嘱过后的结果。
当天晚上, 兰斯男爵带兵会和，并且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王都早就开始调兵至黑峰城了, ”男爵说道，“据说军队就驻扎在红河对岸的黑森林后方，距离这里大概二十公里。”
“好。”
加文颔首，他转头看向艾拉赞许道：“拿下鲁纳斯平原的支持是对的，艾拉。这里距离布雷安的地盘很近, 可以打听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得到首肯的艾拉不骄不躁——所以说女儿不能穷养, 这里的穷指的是精神上。艾拉平日里都被父亲夸赞习惯了，听到他的夸奖高兴归高兴, 却一点得意忘形的意思也没有。
毕竟功劳是她的，还能跑了不成。
“该怎么办，爸, ”艾拉直奔主题, “需要派侦察兵探探路吗？“
“可以。”
加文言简意赅道：“怎么，你想带兵？”
艾拉：“我觉得我不如罗塞塔合适。但我可以作为士兵参加。”
加文失笑出声：“想什么呢。西林女王带斥候探路, 你觉得罗塞塔敢越俎代庖？”
艾拉：“……”
也是。
父亲回来了, 艾拉只觉得肩头的重担顿时卸下去三分之二。没有战战兢兢的感觉, 她总是会忘记加文·韦斯特并没有接下西林统治者的名头。
西林公爵还是西林公爵, 只是他的女儿自封为王了。
好在父亲也没有因此而责怪她。
“你要想去就去，”他说，“记得带上爱尔。他也该去战场上历练了。”
“…………”
艾拉真的很想提醒父亲，爱尔今年才十岁啊！十岁小孩应该坐在课堂里读书，而不是上战场历练好不好。
不过转念一想，他都参与到进了纯血精灵狩猎飞龙的活动，这可比面对人类更难。
“行。”
于是艾拉点头：“我们这就走。”
深夜时分艾拉叫醒爱尔，点了罗塞塔手下的二十几名士兵，连夜离开红河谷的军营，前往黑森林。
二十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太近。等到天亮的时候，他们来刚刚渡河，来到黑森林的边沿。按照西林的规矩，艾拉下令让侦察兵们原地解散，三人一队分散进树林当中。
摄政王的黑峰城同样坐落于平原，位于平原河流边的黑森林，说是森林，但在生活在西林山脉里的人来说，那简直就是个灌木丛——保持急行军走出树林也不过一天半的时间，这样的规模算什么森林。
只是等到艾拉踏进黑森林，发现情况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们深入至森林中部，暂时休息了半天。等到再次行动时，不过十几分钟，前方陡然传来一声锐利的鸟鸣。
艾拉蓦然停住步伐。
“怎么回事？！”她拧起眉头。
这声鸟鸣是“被发现了，撤退”的含义——然而他们甚至还没接触到半个人影呢！就算是行动暴露，也总得有踪迹和征兆才对吧？！
“糟糕了，”爱尔立刻反应了过来，“会不会王都藏着法师大队，或者黑森林里布置着法阵呀？”
“那他妈布雷安是真的疯了！”艾拉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爱尔的猜测相当靠谱，只是这样铺张浪费就是为了防偷袭和探子，布雷安大概脑子有问题。
骂人归骂人，艾拉立刻掏出鸟哨。
响亮的鸟鸣作为回应响彻林间，艾拉收起弓箭，还不忘记抓住爱尔：“撤退！”
下一刻，不属于侦察兵的脚步声立刻赶到。
该死！
艾拉急忙带着爱尔撤退，只是对方的速度比他们更快。弓箭破空的声音不断从背后嗖嗖响起，爱尔甚至听到了同伴中箭倒地的声音，他顿时急了：“等一下，艾拉！”
“没工夫了！”
“可是——”
爱尔的“可是”还没出口，一个硕大的火球从天而降。
眨眼间的功夫法术攻击已经抵达眼前，艾拉能做的也不过是推开爱尔躲避攻击。她这么一推，却没料到爱尔的背后是个土坡，男孩直接被姐姐推进土坡里，滚了几圈，和主要交锋的区域落下了十几米远。
“艾拉！”
爱尔急忙爬起来，可追兵已经赶到了艾拉面前，男孩只看到姐姐拉起了爆破箭。
爆炸过后，追兵和艾拉统统不见人影。
“这……”
这下可是真的糟糕了！
爱尔六神无主，又隐隐听到第二波追兵的脚步声。他当机立断转过身，沿着土坡下行的方向狂奔而去，爱尔跑了近百米，顺着土坡找到了一个遮蔽的山洞。
他往山洞里一栽，坐在角落里，拼命喘着气。
“怎么回事？”
等到他喘匀气息后，一直藏在爱尔兜帽里休息的凤凰钻了出来。
红色小鸟跳到爱尔面前，爱尔长出口气：“我和艾拉走散了？”
凤凰：“这是哪儿？”
爱尔：“摄政王布雷安的黑森林，我和艾拉来探路，没想到有埋伏。”
说完，爱尔迅速地解释了摄政王的为人，以及今天行军的来龙去脉。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虽然和艾拉走散，但直至此时爱尔还没什么真实感。直到凤凰听完他的转述，直截了当地问道：“既然黑森林里全是布雷安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爱尔顿时慌了。
“这，”他紧张地开口，“我，我等艾拉来找我！”
“……”
凤凰无语：“她自己都自身难保，还能来找你？”
“会的。”
爱尔坚定地开口：“艾拉一定会来找我的，她不会抛下我！”
凤凰：“真的吗？”
爱尔：“……”
男孩沉默片刻。
“我相信艾拉，”他小声说道，“如果你要离间我和我姐姐，我就捂住耳朵不听你说话了。”
凤凰笑出声。
红色小鸟从爱尔的肩头跳到爱尔掌心里：“当然不是。你要是愿意等，我陪你等，只是爱尔，黑森林是敌人的地盘，艾拉会找到你，你是不是也应该保护她不冒险？”
“这……”
“除了等待，”凯纳斯说，“咱们可以杀出去和艾拉会和。”
爱尔思忖许久，握紧手中的匕首。
与此同时，艾拉在甩掉敌人后，已然走到了黑森林边沿。
但她没有离开，而是清点了剩下的侦察兵。带出来二十五名侦察兵，一进一出竟然只剩下了十八个。
“爱尔和我走散了，”艾拉平静道，“我们必须得回头找他。”
而爱尔·韦斯特，在凯纳斯的鼓励下，走出了山洞。
红色小鸟飞到高空中提前看路，纤细的男孩儿则躲进了草丛中。有凯纳斯协助，他成功绕过了大多数追兵，朝着黑森林边沿走去。
“小心。”
凤凰绕了一圈，重新落在了爱尔肩头：“前面有个法师，弓箭手和剑士倒是离他很远。”
爱尔心中一动：“那你个意思是……？”
凤凰：“抓住他，说不定能问住什么。”
爱尔：“好。”
一人一鸟嘀嘀咕咕片刻，确定好了战斗方案。
凤凰振翅飞向天空，盘旋在树林中，学着西林侦察兵的鸟哨声不住啼叫。这让动用魔法搜寻的法师立刻警惕起来，他循着方向转过头——
爱尔立刻扑了上去。
男孩的匕首朝着法师握着法杖的手臂狠狠刺去，法师一怔，当即反应过来。他将法杖丢到另外一只手上，张开嘴就要念出咒语。
然而话说了一半，站在枝头的红色小鸟拎着泥土就往他嘴里塞。
趁着这个功夫，爱尔一脚踹翻了法师。利用自己的重量将其狠狠按在地上。飞在半空中的凤凰陡然化形，凯纳斯一个抬手，法师的双手双脚就已经被捆了起来。
“布雷安的驻军在哪？有多少？”爱尔厉声喝道。
“我不会——”
凯纳斯一法杖打在法师头顶：“快说！”
爱尔：“对，快说！否则我们就，我们就……”
凯纳斯：“挑断你的手筋脚筋。”
爱尔：“啊？”
男孩清秀的面孔中闪过错愕的神情，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忍心。
凯纳斯看了他一眼，无动于衷。神明冰冷的神情让爱尔缩了缩：“你快，快说。不然他要是动粗，我拦不住的！”
凯纳斯：“……”
这孩子，神明摇了摇头。
明摆着靠爱尔是不可能了，凯纳斯打了个响指，束缚着法师手脚的魔法蓦然勒紧。
“我维持不了多久人形，”他冷冷说道，“所以必须速战速决。你要是不说也罢，无非是四肢分家。我在这儿可嗅到不到魔兽的踪迹，落在它们手中会是什么下场你比我要清楚。”
“我不会——”
“我数三下，一、二、三——”
“就在黑森林东侧！在东侧！”
法师很没骨气地道出了情报：“布雷安对外声称带了两万大军，其实就一万而已！他已经在着手准备渡河的事情了，只是各个贵族都不想当先锋，所以迟迟没有进军。”
爱尔惊讶地看了凯纳斯一眼。
“很好。”
凯纳斯一勾嘴角：“谢谢你的配合。”
法师长舒口气：“那你可以放开我——”
“我不会折磨你，”神明低头看向法师，“送你个痛快吧。”
“什么？！”
爱尔几乎是和法师一并大喊出声。凯纳斯手掌为刃，寒光一闪，法师的人头落地。
暗红色的法师袍陡然变换成凤凰的羽毛，红色小鸟躲过了飞溅的鲜血：“他看见了你的模样，不能让他活着回去。快走！”
爱尔踉踉跄跄站起来，半晌没找回语言。
在凤凰的帮助下，男孩磕磕绊绊地朝着黑森林边沿跑去。他不知道跑了多久，只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快没有知觉了，全凭着一口气支撑着自己继续向前，向前——
直到爱尔听到了一声响亮的鸟鸣。
是艾拉！
“艾拉！”
他立刻扬起声音。
这是艾拉和自己约定的暗号，就是为了防止在林间走散设置的联系方式。爱尔这么一声尖叫，不出五分钟，熟悉的红色身影便直奔着他而来。
那一刻，爱尔松了口气，彻底向前栽去。
他没有摔在地上，而是摔在一个柔软的怀抱里。艾拉亲切的气息扑面而来，姐姐死死抱住了满身是血的爱尔，提心吊胆检查半天，发现血迹不属于爱尔本人后才放下心来。
“太好了，”艾拉紧紧环着爱尔，“太好了，你没事就好，咱们走！”
一小队侦察兵近乎狼狈地返回红河谷。爱尔甚至不太记得他们是怎么回来的——一路上他睡睡醒醒，不是艾拉背着他，就是其他侦察兵。
只是在彻底昏睡之前，爱尔也不忘记死死拉住艾拉的手，将凯纳斯逼问出的情报一字未改地告知于她。
艾拉带着一身伤与汗水，将爱尔问出的情报告诉了父亲。
加文·韦斯特神情凝重地看了疲惫的姐弟半晌，却没有说出任何安慰的话。
这是战场，踏出西林的那一刻他们就必须做好死亡的觉悟。加文不会因此心软愧疚，父亲只是拍了拍艾拉的肩膀。
“很好。”
他冷声说道：“叫威廉·沃恩来，带骑兵小队，夜袭敌方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