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姜宁玉便出宫去见陆绪。
他们二人自幼一直在距离皇宫和陆府差不多远的一家酒楼碰面。
酒楼算是京都城数得上号的大酒楼,布置清雅讲究,丝竹管弦不绝如缕。
姜宁玉报上陆绪的名字后,被酒楼的小二引进了二楼的一间雅阁,陆绪正坐在其中,听见推门声后回头望她。
“伤怎么样?”
“小伤,”姜宁玉在他对面落座:“你呢,那天我走之后,你有没有受伤?”
陆绪笑起来,少年人尚显青涩的眉眼锐利,锋芒微露:“就他们那点人也想伤我?”
“算是我多虑,”顿了顿,姜宁玉又问:“有留活口吗,可知他们是为何事刺杀你?”
“没留下活口,失败后都服毒自尽了,”陆绪说着从怀中掏出前天晚上的让姜宁玉看过的镔铁:“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为它。”
“因为一块镔铁刺杀你一个少将军?”
“自然不是因为一块镔铁,”陆绪倾身凑近,压低声音道:“是一车,要卖去北方。”
姜宁玉惊的瞪大了眼睛:“朝廷严禁私自买卖镔铁,也严禁私自开采铁矿,他们的铁是从哪里来的?”
陆绪摇头:“我怕打草惊蛇就偷偷跟在他们后,等天黑他们睡熟后掳了一人审问,那人也不清楚什么,只知道镔铁是从京都城的暗市而来,我这才去了暗市。”
“可有查到什么?”
陆绪摇头:“我当时写信给了父亲,请他帮忙把那伙人一并端了,等父亲到京都后再做筹谋。”
姜宁玉点头,垂眸倒了杯茶推给陆绪:“这段时间你务必小心。”
陆绪接过茶,璨然一笑:“我明白。”
看着陆绪这样对她毫无防备又爽朗的模样,姜宁玉想起上一世的两个月后,陆将军带兵入皇城逼宫不成被就地斩杀,包括陆绪在内的所有陆家人下狱,她与陆绪交情匪浅,去找父皇求情无果,去狱中探望陆绪。
那个从前干净明亮的少年郎颓废地倚着墙,浑身都是死气,无论姜宁玉怎么问他都不肯说一个字,再然后陆绪便上了刑场。
回神再看对面的少年,依旧是恣意疏朗的模样。
相距两个月后时间已不长,她却从陆绪身上看不到一点征兆。
外面不断传来的嘈杂声打断了姜宁玉的思绪。
两人相视一眼,推门出去,只见对面的雅间门户大开,一名抱着箜篌的女子跌坐在地上,哽咽道:“皇城脚下,王法在上,我不愿意,你们怎么能逼我?”
女子身旁围了四五个男人,其中一个扯上女子的手臂把她往包厢里拖:“我们二公子就是王法,你一个小小的乐女,能被我们二公子看上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姜宁玉打眼一看,认出了几个人,无一不是世家子弟中有名的败类。
另一边,那姿容秀美的女子已经满脸泪痕,一手抱着琵琶,另一只死死抱着围栏,正无措时,手臂上的那只手忽然被扯开。
姜宁玉走过去,一把劈开那人拉扯女子的手,又俯身将女子扶了起来,拉到自己身后。
“你……”那纨绔子弟刚说了一个字,看见来人的面容顿时噤声。
陆绪抱剑站在一旁,冷冷开口问:“人我们带走了,有问题吗?”
他们也算是熟识,从小没少被陆绪揍过,下意识道:“没有。”
“谁敢带走她?”一声低吼从雅间中传来,紧接着从屏风后从出来一个锦衣男子,面容竟与姜宁玉肖了三分。
来人是二皇子姜启辰。
望见姜宁玉,姜启辰先是愣了下,而后目光扫过姜宁玉和陆绪,哼笑一声:“皇妹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还成天与外男厮混在一起同进同出,怪不得旁人都戏说皇妹风流呢,只是不知皇妹享齐人之福的同时有没有想过我们皇家的颜面与名声。”
陆绪眼眸冷了下来:“望殿下慎言。”
姜启辰怒目圆睁:“你算……”
“二皇兄,”姜宁玉打断他:“你前些日子卖官的事还没了,今日又当众强抢民女,如果我将今日之事告知父皇,你猜父皇是会先处置你还是责骂我和陆绪待在一起?”
“你……”姜启辰半天没说出一个字,他知道他的父皇素来极其偏疼他这个妹妹,若姜宁玉去告状,父皇定会严惩他:“你除了告状还会什么?”
“除了告状什么都不会呀,”姜宁玉挑眉道:“既不会卖官,也不会当众调戏良女,是做不到像二皇兄那样会惹父皇厌烦呢。”
她说完,握住琵琶乐女的手离开。
姜启辰在她身后气的青筋直跳,吼道:“姜宁玉,你等着!”
三人走出酒楼后找了人少的地方停住,姜宁玉用衣袖帮姑娘擦干净面上的泪痕,温声哄道:“别哭了。”
琵琶姑娘俯身一拜,哽咽道:“苏禾深谢姑娘大恩。”
“举手之劳,不必挂心,”姜宁玉怕姜启辰再来这里找她麻烦,从荷包中掏出些银两塞给姑娘:“拿着这些钱,你这两天待在家中避避风头,等风头过来再出来。”
苏禾连忙推拒:“您已经救了我,又怎么能再收您的钱财呢?”
“你拿着,”姜宁玉强硬地塞给她,又指着陆绪道:“再有麻烦的话就去陆府找他,他会帮你的。”
“谢谢。”
“你回去吧。”
好不容易送走美人,姜宁玉转头看见陆绪阴着张脸,斟酌许久,小心翼翼问:“陆绪,你不在考虑谋反吧?”
陆绪倏然一惊,严肃地看着她:“公主,这话未免太重了,臣受不起。”
姜宁玉也觉自己方才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只是我二皇兄不成器,而我大皇兄他……”
大皇子伪善庸碌,二皇子贪婪好色,皇位传于他们手中,她若是臣子也会起谋反自立的念头了。
陆绪沉声道:“公主,君臣有别,还请您不要再用这些话开玩笑。”
姜宁玉立刻道:“我保证不会再说了。”
她方才只是惦记着上一世陆家死于谋逆,这才一时犯抽问出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