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风不知何时停了,只氤氲着独特的香围在人身边久久不散。
连理跟在男人身后,“步履蹒跚”着下山,鬓间的杏花依然盛放,可一张脸上瞧着却是蔫儿了。
大约是文字还是不够有冲击力吧,穿书到现在,她被反派故作温文尔雅的低底线假象蒙蔽了,居然觉得反派不会做那种突破下线的事……
甚至于,脱离那本原文,她根本分不清反派哪句话是真的,那句话是假的。
连理边揪着路边枯黄的狗尾巴草,回过神时已经快到村里了,山下不少人在忙碌奔走,因着冬日临近,后山的野兽极可能下山伤人,村里这几日正组织村民忙着挖沟渠、布陷阱,为过冬做准备。
“……你何时回县城上学?”连理糯糯的问道。
“三朝回门后。”前面背着背篓的人并未回头,只淡淡道。
“哦~”连理一点一点揪着狗尾巴草上的毛,下意识的开始盘算自己以后的日子,距离反派当上国公,短则三五年,长则七八年,她总得把自己的日子过起来。
“家里还有好些东西需要添置,我想着与你一同去,到县城置办些物件,再买个下人回来。”
“我瞧了瞧咱家里的物件,得再添置几床被褥,马上就是冬日了,村子里冬日严寒,得赶紧把炕盘起来,我睡不惯硬枕,再买两个软枕,一个木盆,洗东西方便,再买几个大陶罐,冬日里新鲜的蔬菜也就是大白菜了,吃多了难免腻,我想腌制一些蔬菜水果,冬日里也能解馋……”
连理絮絮叨叨、全无条理的说了许多,她看不见的地方,温朝暮脸上的表情却慢慢缓和了许多,他回过头深深看了连理一眼。
连理无辜的眨眨眼,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怂哒哒的闭上了嘴。
……你是嫌疑犯……老娘却是遵纪守法好公民,不跟你一般见识。
“东西该买就买,不必担心银钱,平日里关起门来过你的日子就是。”大约被连理的怂包模样取悦到了,温朝暮面上竟是有了些笑意。
只连理无语的紧,她知道反派可能有些银钱,但依着原文女主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温朝暮救济来看,这银钱的来路八成是有些问题的,应急可以,用多了她怕“折寿”,但她怂,所以并未反驳。
“温秀才,一大早,又去后山?”
背着土块的男人擦擦眉间的汗,笑着过来打招呼,他生的矮却极壮实,满面风霜,深秋时候,却只穿了一件洗的略微发黄的坎肩。
这人连理是认得的,余氏曾说起几次,他是连李村的族人,全名叫连牛的,是个结巴,是村里有名的破落户。
这人家穷命苦,母亲生前偏向前面的两个哥哥,对他爱答不理的,全然要他帮着哥哥们干活。
等到母亲百年之后,终于得以分家,他辛苦攒了些银两聘了个媳妇儿回来,两人就靠租赁旁人家的地,勉强收几斤粮食过活,可媳妇儿却身体不好,天冷便要犯病,为此又花出去不少银钱,。
旁人见了这人多无视或是笑话几句。
“三叔”,温朝暮道,连理讶异,温朝暮的表情甚至是温和的。
“这是侄媳妇吧,生的好哦,般配。”两人似乎还是熟识,连三叔不好意思的很,躲闪着不肯看人。
“三叔”,连理跟着唤道。
“……”男人好像愣了一下,激动间竟有几分泪意,“……哎,好,好啊。”
正是午时,村里家家户户开始烧火做饭,农闲时候,村民多是只吃这一顿的。
一阵风吹来,米香夹杂着木柴燃烧的味道,满满的烟火气笼罩整个连家村。
溪边,几个未成婚的女子正聚在一起浣洗衣服,踩着石头踏过小溪,温家的宅子便近在眼前了。
不同于村里,温家的厨间依旧是冷锅冷灶。
连理有些无奈,四口人的饭还是用这样的大铁锅……她办不到啊……可无疑,坐享其成是不可能的。
“……”连理叹了口气,挽起衣袖,打算煮个粥,坚持个两三天嘛,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叩叩叩”,大门却在这时响了。
和温朝暮对视一眼,温朝暮拎着背篓往杂物房去,连理去开门。
门外是个有些畏缩的女人,她生的普通,面色枯黄,是扔到大街上难以辨认的长相,她似乎很怕冷,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粉紫色袄子,佝偻着背,手里提着木质的食盒,悠悠的饭香从里面飘了出来。
连理回头看向温朝暮,男人正蹙着眉拍打白衣上的枯叶和尘土,似乎知道连理的疑问,说道,“她是连三叔的妻子,唤三嫂便是,那饭是给这家的,以往也是如此,你若是吃不惯,买人来做也无妨。”
女人有些怯懦抬头看过来,一双眼睛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只是讨好的笑笑便离开了。
桌上是两大碗卤子分别是茄子土豆丁、胡萝卜鸡蛋和清水面条,还有几样爽口的小菜,温氏和温贞淑不知为何都没有出房间。
面条有些坨了,但连理吃着味道不错,心里想着之后问问雇这位三嫂要多少银两,自己出一般,吃个问心无愧。
饭后消食的时候,连理回屋顺便研究房间的布局,“叩叩叩”,大门又响了。
进来的人看着温朝暮有些发愣,“温秀才?这是您家啊?”
来人是林氏裁缝铺的伙计,提着一个包袱,跟温朝暮面面相觑,“我怕是走错了,那个……”
想起那件婚服,伙计莫名的有几分心虚,他试探着问道。
“……您知道这村子里,可有一姓连,单名一个理字的姑娘吗?”
温朝暮挑眉,“正是拙荆。”
伙计一个没拿稳,手里的包袱径直落下,被温朝暮接住了。
听着门口的声音略耳熟,连理撑帘子走了出来。
“连姑……温娘子,小店来给您送衣裙。”
连理总觉得这伙计声音略带哭腔……满满的一包袱,做工精细,甚是漂亮。
“最近小店没有合适的皮子,掌柜的说,剩下那几件还得麻烦姑娘等几日,一定尽快给您做好,剩下的银两不着急,姑娘去取货时一并付了就是”,伙计顿了下,哭丧着脸,“温秀才、温娘子,小店实在是不知道您二位……”
“相公帮我把这几件衣服放回屋子里吧?”连理打断话,笑着对一旁的温朝暮道。
温朝暮左右瞧了瞧两人,又瞧了瞧被连理翻得凌乱的包袱道,“自然。”
连理带着人到桥边说话。
一番举动,伙计也看出连理怕是有意帮店里遮掩,满心感激。
“谢温娘子好意,小店实在是不知道您二位要成婚,倘使知道,无论如何也不敢叫娘子买下那件样衣啊,您想要什么尽管提,小店一定竭尽所能满足您的要求。”
“我知道,不知者无罪嘛,你们店只管将我剩下的靴子做的漂亮些,便当是赔罪了,以后这事莫要再提。”连理笑道。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话,这伙计方才但凡在门口说出口,林氏裁缝铺怕是最近的生意要不顺。
倒不是有心遮掩,只是当时却是连理情急之下求来的,这责任连理得背绝大多数,就不祸害这做了几十年的老铺子了。
伙计满心欢喜,有心再替店里找补几句,“说起来,我也没成想到竟有这般巧,咱们县城说是不大,可也实在算不上小,几万人里头偏偏就是您二位选的衣裳,真正是天赐良缘。”
连理哭笑不得,打发人离开了。
至于那伙计回去后跟林掌柜说了什么,连理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在安乡县的时日,每次连理去制衣裳,总能听到林掌柜说什么“佳偶天成”“金玉良缘”……
婚后第二日,依着连家村的规矩,新妇要跟着走亲访友,介绍给亲戚认识。
温家是外来户,在连家村也没几个亲戚,走了一趟也不到午时,温朝暮带着连理往温尔晚家去。
原文里女主有个格外长命的婆婆,因着连家村自古父母在,不分家的传统,女主同妯娌、小姑子全都住在一个院子。
公公封建、婆婆偏心、小姑妈宝、妯娌爱算计、丈夫愚孝……原文里,前期就是女主和婆婆、妯娌、小姑的明争暗斗史。
郭家的院子在村子中间,占地不小,墙角边种了一颗大树,叶子已经枯黄,院子一进门便是三间大瓦房,温尔晚和郭策两口并两个孩子住在靠西边的一间。
温尔晚很是热情的从厨房出来欢迎两人,身后郭策放下劈柴的斧子也走了过来。
“可是把你们盼来了,快跟我进屋。”
温朝暮提了酒,连理则拿了个盒子装了些胭脂和两朵绒花。
她没结过婚,是真的不知道还要走亲访友以及三朝回门这一说.旁人家多是带鸡蛋、点心的。
可温家不养鸡,至于点心……连凤若是在这儿,许是在她的言传下,能做得出来……单连理一人,免了。
思来想去,手头能拿出手的东西也只有这些了。
温尔晚似是故意不同温朝暮说话,郭策笑了笑,拉人去了一旁。
温尔晚拉着连理进了房间,端了碗茶过来,散发着幽幽的茉莉花香和甜意,“快坐下尝尝”。
“好香啊”,连理尝了一口,眼前一亮,此间并不时兴饮用花茶,这还是头一次见。
“平日里我爱寻些花入茶,大家似乎都不怎么喜欢,你不嫌弃就好。”
说着,温尔晚沉默下来,静静端详连理一会儿,“弟妹生的实在是好,配朝暮实在绰绰有余了。”
连理腼腆一笑,她很喜欢听温尔晚说话,记忆中的声音会叫她很放松。
“朝暮那孩子,脾气倔……我瞧得出来,他对你很上心,你多顺着他些,他定是会护着你的。”
他对你很上心???嗯,声音很好听,内容……不重要。
连理又喝了一口茶水,感觉自己头上都在沐浴圣光。
温尔晚又吞吞吐吐道,“只是……也别一味顺着他,这孩子有时很是任性,做的事也叫人……”
“大嫂,你锅里煮什么呐?好像糊了!”院里传来一声叫嚷。
“呀,瞧我,光顾着拉你说话呢”,温尔晚站起身,急匆匆跑了出去。
不多时,门帘被掀开,连理抬头未见人,往下一看,两个小豆丁兴高采烈的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