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这年过年的时候, 宋瑶收到了楚承昭第一封家书。

之前李皇后怕她多想, 安慰他说冬天的时候这仗是肯定打不下来的, 楚承昭他们过去, 也是先做修整。

所以宋瑶收到家书的时候, 也以为里面不会有什么惊心动魄的事。

可是当她打开之后读了几行之后, 就发现她完全想错了——楚承昭和当地的武装力量居然已经发生了摩擦,还剿灭了一个塔寨。

这种进度不仅是宋瑶这种军事白痴没想到的,连永平帝收到捷报的时候都愣了。

楚承昭秋末冬初出发, 赶路就需要一个多月,满打满算到南诏也就一个月不到,谁能想到他这么短时间就能做出这样的成绩呢?

一时间朝堂之上对楚承昭都是赞誉有加。

楚承昭在捷报里也没有居功, 特地点了当地驻军中几个将领的名字,为他们表了功。

永平帝龙颜大悦, 八百里加急去褒奖了他提及的那些个将领一番,还又送了一批过年的物资去。

但是别看楚承昭人前这般伟光正,在给宋瑶的家书里,他可美的不行了。先说到了南诏之后一切都好, 吃的用的都带的齐全, 半点儿都没有不方便的, 全是仰仗宋瑶这贤内助设想周到云云。

然后又说当地驻军的几个刺头不服他, 被他略施小计, 不费吹灰之力给收服了。而后就是当地的几个部族也不服得很,他就和军师合计了一下,在年前都给他们收拾老实了……

隔着千山万水, 宋瑶眼前都浮现出了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忍不住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他家书后头还附上了赵颐宁给宋瑶写的信一道寄了过来。

宋瑶展开她的信看了会儿,脸上的笑便淡了下去。

赵颐宁说楚承昭像个疯子,刚到南诏的时候被驻军将领挑衅,和人下场比武,一个人车轮战应付了十几个。最后累的体力不支,浑身是伤地昏迷了三天……

可也是奇了怪了,自那之后,军中那些个大老粗见了他不再阴阳怪气了,好的跟亲兄弟似的。

楚承昭也突然不讲究起来了,和将领、士兵同吃同住,一同操练,才过了半个月就黑了也瘦了。保管宋瑶见了都要认不出她。偏偏军中那些人还就吃这一套,从上到下没有哪个不说他的好。

而更让赵颐宁费解的是,还没几天就是过年,楚承昭和将领们一商量,居然想着去打塔寨。而且他们自己想着还不算完,下面的士兵更是一呼百应。这年也不过了,居然热火朝天地就开仗了……还真把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

赵颐宁还说去之前楚承昭是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就回京城,她还觉得他是异想天开。毕竟南诏的风波要真的这么好平息,这些年当地的镇南王也不会死了一个又一个。可是看现在楚承昭这疯狗似的模样,她觉得他说的那个归期估计还真能应验。

宋瑶把两封信比对着再读一遍,对南诏的事情也就了解了一个大概。

她提笔回信,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写什么好。虽然一早知道楚承昭是一只蛰伏的鹰,早晚会有乘风而上,振翅高飞的一天。可她也怕他飞的太快太高,弄伤了自己的羽翼。斟酌再三,宋瑶最后就只写了几句希望他们都平平安安的,不要急躁,就算待得久了一些也没什么的。

等宋瑶的信和永平帝的诏书一起发往南诏的时候,正月已经过了一半。

宋瑶在宫里倒是实打实地感受了一把年味。

宫里的规矩是真的多,尤其到了年节这种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的时候,那真是讲究极了。

首先是说话要注意,不能提到任何不吉祥、触霉头的字眼,而后就是穿戴上吃食上都要讲究,就连年头上宋瑶随便要喝的一道菜粥,都要起个‘七宝如意粥’的名头,还有就是这时候也不能责罚下人。不能请太医,这最后一桩算是比较麻烦的。

毕竟天气正冷,谁也指不定吹了风受了凉就生病了。

宋瑶就和两个孩子早晚一碗热辣辣的姜汤,把两个小家伙每天都辣的直吐舌头,加上东宫过冬的炭足够,娘三个总算是都没有任何受寒的迹象。

后头宋瑶的家书送过去了,她就掰着手指等着楚承昭回信了。

本以为这个年节就这么平安地过了,谁知道正月结束之前,安毅侯府的老侯爷突然没了。

正月里不好发丧,也不好大办,安毅侯府往上头递了话,准备把老侯爷停灵三日就出殡。

永平帝和李皇后知道了,意思就是让宋瑶代替他们出席一下老侯爷的葬礼。一来这位侯爷早些年居功至伟,二来是他养育了楚承昭长大,怎么说对国家的贡献都很大。帝后出席显得太过隆重,楚承昭不在京中,此时让宋瑶代去最为合适。

宋瑶是见过老侯爷的,印象中他是个苍老但和善、有智慧的老人。

他照顾楚承昭虽然是奉了皇命,却也对这个名义上的孙儿有几分真心。

楚承昭也是知道这个,在知道老侯爷欺骗他这么多年后,依然对他敬重有佳,也是看着他的面子,他才没有出手整治安毅侯府。

所以宋瑶去给老侯爷送行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换上了一身缟素,卸下了钗环,去安毅侯府吊唁。

从前还有几分热乎气的安毅侯府此时却是门庭冷落——京城中人也都不傻,知道这一家子的荣耀都系在老侯爷身上,如今老侯爷没了,这家子的富贵也就到头了。

人走茶凉,世间常态。

宋瑶在老侯爷的灵前上了香,又安慰面色灰拜的楚清源道:“世子莫要过去伤怀,老侯爷年事已高,如今也算是寿终正寝,早登极乐。”

“谢过侧妃宽慰。”楚清源面色哀恸,瘦的脸上颧骨都突了出来。他起身还礼,因为跪的太久,他身形还踉跄了一下,被身边的丫鬟扶住了才没有失态。

宋瑶记得他第一次来安毅侯府的时候,楚清源看着还是一派风流倜傥的文士模样。此时他形销骨立,面容憔悴,哪里还有半天风流,看着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人。

她怎么也是代替帝后来的,正要继续宽慰楚清源几句,却听外头突然吵嚷了起来。

丫鬟和婆子们的阻挠声中,一个头发散乱的妇人冲上了灵堂。

宋瑶吓了一跳,轻音和飞歌立马就站到她前头,结结实实地把她挡在了身后。

楚清源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对着那狼狈妇人呵斥道:“我父灵堂之上,岂容你放肆?!”

丫鬟和婆子们很快也进了来,七手八脚地把妇人给压制住了。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那妇人被制服之后却依旧不肯离开,声嘶力竭地喊道:“好你个狼心狗肺的楚清源!我这些年为你生儿育女,操持中馈,就换来你一封休书?!我今天就是撞死在这灵堂上,也要你安毅侯府上下不得安宁!”

宋瑶听到这话再仔细一辨认,这才认出这形容疯癫狼狈的妇人居然就是世子夫人郑氏!

她惊讶地看向楚清源,楚清源面色窘迫,对着婆子和丫鬟吩咐道:“还不把这疯妇人哄出去?!”

正拉扯间,郑氏所出的儿女赶了过来,一起跪下替郑氏求情。

这个道她这些年来为偌大侯府的牺牲,那个道她这当娘的被休了,他们这些儿女也无颜再在府里待下去。

但是楚清源依旧不为所动,口气生硬地道:“她是她,你们是你们!你们姓楚,是我们楚家的骨血,岂可混为一谈?郑氏对府上有功不假,可她这些年虐打我的妾室,苛待你们庶出的兄弟姐妹,在家中惹是生非,闹得乌烟瘴气……也都是她的过错!”

郑氏此时却突然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她说:“楚清源你别说得这么大义凛然,我是打过你的妾室,苛待过你的庶出子女,可这些年难道你都是聋子瞎子,半点儿都不知道不成?你眼睁睁看着我做那些事,难道你就不是帮凶了?如今你也别想把自己摘出去——你不就是想着现在老侯爷没了,安毅侯府的尚方宝剑没了,怕楚承昭那厮秋后算账,就把我推出去,让我当替罪羊嘛?!”

“你放肆!”楚清源额头青筋暴起,“还不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又是一阵忙乱,下人们总算七手八脚把被堵了嘴的郑氏给拉了下去。

老侯爷的灵堂之上居然闹出了这样的笑话,宋瑶都替楚清源臊得慌。

也幸亏今日是停灵的最后一日,安毅侯府只有宋瑶这一位贵客,不然这桩事情传扬出去,又要让安毅侯府陷入舆论旋涡。

宋瑶正要告辞,却不想郑氏被拉到门外后,突然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一股子劲儿,挣脱了桎梏一头撞在了门柱子上,顿时就头破血流。

郑雨薇慌乱地喊着‘母亲’,郑氏在闭眼前声嘶力竭地吼道:“楚清源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没多会儿,屋外的郑雨薇就突然爆发出了尖锐的哭声。

郑氏竟然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