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去了正屋之后, 楚承昭没有再摆出严父的面孔, 和平常一样笑着同怀远说话。
怀远也不提他早早地就起身了, 一直在屋里等着爹娘派人来传他。
父子俩和乐地待了一晚上, 奶娘的事就算就此揭过了。
这件事也给宋瑶提了醒, 如今楚承昭的身份又进了一步, 府里的人却还是从前的人。眼看着主家的身份水涨船高,难免人心浮躁。
像怀远的奶娘似的,她家里人今天来领人的时候帮着求情。说奶娘刚进府的时候只以为是帮着侯府公子照看孩子, 实在是没想到主家会摇身一变变成皇孙,甚至如今还成了太孙。
奶娘心里惶恐,怕做不好差事受到惩罚——毕竟服侍侯府公子的孩子, 她这当奶娘的犯了错误,最多也就是挨一顿板子, 被赶回家去。但是服侍皇孙、太孙的孩子,那可是正经的龙孙凤子,一个服侍不好,不仅是奶娘的性命不保, 可能一家子都要受到牵连。
所以那奶娘才会越来越惶恐, 连怀远故意打翻雪梨水, 她都会想多, 觉得是自己没服侍好, 然后也不敢上报主家,只想着把事情偷偷给抹了……
楚承昭后头和她说,他掌管内务府的时候确实知道有些皇家的人动不动就打骂下人, 提脚发卖还是轻的,就地打死的事也是有的。不过那都是卖了死契的下人。这奶娘又没签卖身契。
再说他难道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草菅人命的主子吗?也不知道那奶娘为何那般战战兢兢。
宋瑶当然不会害怕楚承昭,但是这件事后她想了想屋里府里其他下人对楚承昭的态度。
不说远的,就说屋里周嬷嬷和轻音、飞歌她们,她们是在楚承昭身边待得最久的人了。周嬷嬷是养育楚承昭长大的奶嬷嬷,飞歌从前还是个刺头,但是现在他们在楚承昭面前也是格外地谨慎小心,一句不该说的、不该问的都不会有。
还有玉珠和玉容那两个丫鬟,是早前宫里赏下来的,对楚承昭的态度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是现在两个丫鬟也不敢往楚承昭面前从凑了,只老实本分地当差。宋瑶不喊她们,她们连主屋都不会进。
她们都这样了,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之后几天,宋瑶就开始清查下人。主屋这边她还是放心的,毕竟都是老人或者是从宫里出来的。她就先从两个孩子的丫鬟和奶娘问起。
丫鬟是内务府选进来的,倒也没什么差错。
安安的奶娘却是和怀远的奶娘一样,早些时候从外面聘用的,陪着安安也有一段时日了。宋瑶看她们和两个孩子相处地不错,就也没提换人的事情。现在怀远的奶娘出了事,她就也想看看安安的奶娘是不是也那般被吓破了胆。
结果她不问还好,这一问,安安屋里的丫鬟才告诉宋瑶说那奶娘这段时间很不对劲。从前奶娘是每隔一个月才回家的,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奶娘是隔三差五就回家一次,持续了大半个月,奶娘却又不回家了,年前她家人还上门寻了她两趟,她却都避而不见。
宋瑶听了这个如何还坐得住,立刻就和楚承昭说了。
楚承昭派人去一查,得,这奶娘比怀远那个还过分,她家的男人居然不知道怎么和二皇子府的人勾搭上了。
好在他们勾搭的时间也不算长,加上最近二皇子被盯得紧,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奶娘要是但凡有个坏心,宋瑶和楚承昭还好说,安安那边肯定是防不胜防的。
二皇子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孩子身上,宋瑶跟被踩了尾巴似地炸了毛。
楚承昭把奶娘一家子捉拿了后,还怕吓着她,让她不要多问。
但是炸毛的宋瑶却不肯置身事外了,不仅参与了审问,后头楚承昭让人对奶娘男人用刑的时候,她也是面不改色地看着。
倒也不是宋瑶突然就变得厉害起来,而是大概每个当母亲的,当有歹人把主意打到自己孩子身上的时候,心态都会发生变化。
一通审问下来,奶娘的家人老实交代了,说是二皇子府的人给了他们一大笔银钱,也没说让奶娘做什么,只说后头有事需要她的时候会找她。奶娘的家人本是不敢收的,银钱虽好,那也得有命花不是!
他们这平头百姓的,肯定是不敢牵涉到皇家的纷争中的。
但是说来凑巧,奶娘的两个孩子入冬的时候掉进了冰窟窿。
两个孩子也只比安安怀远他们大一点,救上来的时候脸都已经冻得亲紫,出气多进气少。
求医问药自然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是好在平时宋瑶对下人都是优待,奶娘这一年多攒下的赏钱和月钱也能应付。但是那给孩子看病的大夫却说普通的药材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两个孩子寒气入体,现在就算没有性命之忧,往后肯定要落下病根。想去除病根,那得用百年的人参。还不是一根两根的,得常年吃着。
奶娘知道后就说去求求主家,主家宽厚,想来不会见死不救。
然后更巧的事就发生了,奶娘他男人因为家里的事去和友人喝酒。喝的晕晕乎乎的不知道怎么就去了赌场,然后就把家里的地契屋契都给输了,还签下了巨额的欠条。
这下子奶娘自然是不敢和宋瑶提了——家里人生病是一回事,丈夫滥赌却是另一回事。何况她又是替主家照看孩子的,若是自家人的品性都成了问题,她这奶娘也别当了。当不了差,那孩子的汤药费就更成问题了。
所以她把孩子生病的事也一并瞒下了,怕宋瑶让人去查,那她男人滥赌的事也瞒不住了。
正好这时候二皇子府的人雪中送炭,然后也没说让奶娘做什么,像个施恩不图报的大善人似的,只说先支钱给奶娘一家子度过难关。
奶娘心里忐忑,他男人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一口应承下来,收了人家的东西。
为着这事,奶娘和她男人大吵一架。
所以奶娘前头频繁回家是为了照看自家孩子,后头不回去了,就是和她男人吵了架,不肯回家去了。她男人收完了银钱也后怕,这才几次上门来寻她。
问完之后,宋瑶这才安心一些,那奶娘起码还是有良知的,毕竟是把安安从小照顾到大的,对安安感情深厚,轻易不敢做出对她不好的事。加上发现得也算早,这才没有酿成苦果。但是她又气奶娘他男人的无知和愚蠢,这世间的事哪来那么多巧合?
明显就是有人设局,故意把他们家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还有这种一辈子要吃人参的寒症,真的是闻所未闻。这寒症要真是那么厉害,奶娘家那么点大的孩子也不可能说救就救回来了。
这奶娘的胆子但凡大一些,把这事往宋瑶和楚承昭面前一禀告,也不会闹出后面这一串的事。
楚承昭把奶娘他男人打去了半条命,奶娘在旁边只哭,也不敢求情。
后头打完了,楚承昭给了奶娘一笔钱,让她带着孩子换个地方去看病,如此也就算是把他们打发了。
这件事私下里处理完了之后,已经是正月下旬了。
宋瑶被恶心坏了,不止一次把二皇子那边骂了又骂。
他和楚承昭再不对付,那也是朝堂上男人的事情。再说他到底是楚承昭的伯父,是安安的伯公,却把主意打到了侄孙女的奶娘身上,真的是什么脸都不顾了。
楚承昭安慰她道:“他们用心险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真的顾忌骨肉亲情,当年就也不至于要了我父母的命。你不要太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他现在就是狗急跳墙没办法了,只能用这种贻笑大方的阴私招数。旁的大风波,是再翻不出来的。”
宋瑶又说起那几个内务府的丫鬟,“她们早就发现奶娘不对劲了,却不上报,还等着我问了才揭发出来。”
“内务府的人当差就是这样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她们来的比奶娘晚,也怕自己想多了,招来麻烦。”
宋瑶叹息一声,“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治家不严,才弄出这样的事情来。”
“怎么好好地又怪起自己来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那奶娘虽然瞒下了家里的事,却是念着你的恩情的,不然也不会和男人大吵一架,连家都不回了,想来日后就算二皇子府的人真找到了她,她也是不愿做对咱们不好的事的。”
宋瑶叹道:“我从前只想着把府里的下人约束住就成,却忘记了他们不少都是拖家带口的,他们就算自己不起坏心,难保不被家里人拖累了。”
之后宋瑶干脆把阖府的下人都查了一遍。幸好之前她制定的两人一岗的计划还算成功,主院外的下人一直互相监督,谁也不敢行差踏错,没有出现其他纰漏。
一系列的调查结束了,这年也算是过完了。
宋瑶觉得今年这年过的可太不安生、太不让人省心了,她决定还是得想法子回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