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担忧地看向怀远, 然后又看看脸色仍不大好看的楚承昭, 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又过了半晌, 楚承昭才道:“好了, 别哭了, 知道错了下回就不许这样了。爹娘都是为了你好, 不想你生病,知道吗?”
怀远不是个爱哭的孩子,既然认识到了错, 又听他爹这么说,立马就止住了哭,抽抽噎噎地道:“怀、怀远知道了。”
楚承昭看着脸上满是担忧、欲言又止的宋瑶, 点了点头让她把怀远抱回自己屋里了。
怀远乖乖地伏在宋瑶怀里,回了自己屋里。
他屋里的几个丫鬟比平时都机灵多了, 立刻就打来热水、准备好了干净的熏热的衣裳,让他净面更衣。
宋瑶亲自绞了巾帕给他擦了擦眼睛,“怀远不怕啊,爹爹是担心你的病才那么生气的。”
怀远点了点头, 小手在宋瑶的衣摆上捏啊捏的, 带着哭后特有的沙哑嗓音问她:“那娘亲, 你不会也生怀远的气吧?”
宋瑶说当然不会, “不记得娘亲教你的吗, 在你们这个年纪,知错能改就很好了。娘亲不生你的气。”
母子俩说了会儿话,怀远就犯起了困。
宋瑶把他哄睡着了, 然后吩咐丫鬟们仔细看着他,万一他惊了或者被梦魇着了,一定要提前报到主屋去。
丫鬟们可是亲眼看着奶娘被打晕了领回去的,自然是一个赛一个的警醒,立刻都应下来,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帐几步之外。
等宋瑶回到主屋的时候,主屋只剩下楚承昭一个。
“安安回自己屋里了。”楚承昭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嘴角噙笑地看着她,又对她伸出手,温声问她:“刚才吓坏了吧?”
宋瑶拉着他的手在他身边坐下,无奈笑道:“殿下这是把我当孩子哪?这么一点事我还不至于。倒是殿下,与其担心吓着我,不如担心一下会不会吓着怀远。”
她不担心今天也一直在屋里的安安。安安素来外向,胆子也大,今天宋瑶让她回屋里去,小丫头还非是不肯。要不是宋瑶拦着,她甚至还要出去亲眼看看那奶娘挨打的样子。
倒是怀远性格内向,虽然也很聪明,但看起来胆子就不如姐姐那么大了。
楚承昭叹了口气,道:“你之前还担心安安太过聪明,大一些不好管教,可那孩子通透的很,一眼就能看到底。她想要什么,直接就会对人说。可你再看怀远,不过一岁多的年纪,就已经学会把心事藏在肚子里了。今日他是不喜欢喝雪梨水,私底下弄鬼,等大一些,私底下就不知道会做什么了。尤其是他现在光是聪明,却不知道利害关系,这性子若是被养定了,日后指不定要惹出多大的祸端来。”
安安是女孩子,聪明狡黠一些到底也受到身份的局限。但是怀远不同,他像极了他的祖父和外祖父,不出意外的话,未来那位置肯定是会从楚承昭手里传到他手里的。
楚承昭对儿子的希望越大也就越慎重,生怕他性子养歪了,走上歪路。
“男孩子,本就皮实点。而且今天我不过就准备让人打那奶娘十几个板子,等把她打老实了也就喊停了。没想到那也是个禁不住事儿的,才打了几下就吓晕过去了。”楚承昭有些嫌弃地道,“这样的人竟让他在怀远身边待了这么久,若是孩子往后大一些学了她这些习性……”
说着说着,楚承昭又对她笑了笑,“还是我们阿瑶聪明、有先见,打小就不让两个孩子同奶娘太过亲近,连喂奶都亲力亲为。”
宋瑶听完了他的解释又被她一哄,不由又笑了起来,“殿下不用处处捧着我,我又没怪你今天的做法。只是担心孩子小,受到惊吓生病而已。不过殿下说十几板子,真不会把人打坏吧?我看话本子里,好像几十板子就能打掉人半条命。”
楚承昭眉眼一松,点了点她的额头,“想什么呢。话本子里说的那是公堂和军营里的,那叫杀威棍。器具讲究,使的人也讲究,都是用了巧劲下了狠力气的。咱家这板子可没有那种效果,打板子的就更别说了,我随便指了个婆子来打的,一顿板子打完在床上趴个几天也就无事了。像怀远那奶娘那样只挨了几下的,估计明天走路跑步都不成问题。她那晕纯是吓得,回去喝两碗定惊茶就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轻音进屋通传了,说门房来通报,宋瑶的大舅母钱氏来了,马车停到门口了。
门房也是辛苦,赶来通传的时候正好奶娘被按在外头打板子。
他问了院子里服侍的人才知道情况。
阖府的下人都知道两个主子都是难得地好脾气,难得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大家自然都越发谨慎,噤若寒蝉。
他就一直缩在廊下不敢上前。
一直等到奶娘被家人领走了,两个小主子也都先后回屋了,主屋里还传出楚承昭的笑声,门房才松了口气,拖了最好说话、办事最妥帖的轻音进来帮着通传。
轻音帮着通报完,楚承昭和宋瑶脸上的笑都淡了几分。
今天府里的气氛到底是不怎么适合见客的。
但是宋瑶那大舅母钱氏居然不下拜帖,就径自过来了。
大过年的不好闹得太难看。楚承昭又是刚封的太孙,正是满京城的焦点,风头鼎盛的时候,更不好在这个时候弄出难听的名声来。
所以宋瑶拍了拍他的手,对着轻音道:“你让飞歌亲自去跑一趟,请我大舅母过来。”
轻音福身应是,楚承昭也站起身道:“你招待吧,我去看看怀远。”
宋瑶笑看他往怀远的屋子去了。这爹当的,口中说的俨然一副严父的模样,现在还不是担心儿子,偷偷地跑去瞧了。
宋瑶也没更衣,只进内室去唤来轻音帮她把大辫子拆了,重新梳上齐整的发髻,插上几支寻常的发簪。
不过是,钱氏带着自家三个女儿随着飞歌过来了。
钱氏的面色不大好看。本来嘛,她一个当长辈的来给外甥女拜年,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被接进府里,被晾在门外等了两三刻钟,面子上总是不大挂的住的。
而且在进府的路上,她随口跟引路的丫鬟打听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耽搁了这么一阵。钱氏还是有分寸的,想着一会儿不能给宋瑶甩脸子,但可以透过丫鬟去跟宋瑶提一提,让她注意一下礼数。
若引她们进府的是轻音,可能想个话也就给圆过去了。
但是宋瑶特地指了飞歌过去,飞歌现在俨然是宋瑶的头号马仔。
她一听就听出了钱氏话里阴阳怪气的意思,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宋家太太这话问的奇怪,怎么就是我们府上出什么事儿了呢?我们府上再好不过了,只是我们侧妃初一在宫里领宴回来后就过了病,一直不见客的,外头可是都知道的,也只有您这时候不打招呼径自过来了。我们侧妃想着到底是亲戚,敬您是长辈,才特地起身请您进府的。您怎么还能怪府上慢待了您?”
飞歌是真的替宋瑶打抱不平,她家侧妃也不是故意拿乔帮着晾着她们。谁让门房不敢通传来着?但是那也赖不着门房,当时殿下的火气,他们看在眼里没有人不心惊不害怕的。别说是门房,就是她或者是轻音,也不敢在那时候露头。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怪这钱氏不打招呼就来,来的不是时候。
钱氏被她连珠炮似的话订顶地一口气堵在了喉咙口。她虽然只是翰林家的当家太太,但家里宋翰林不管事儿,上下都是她说了算,自然没有人敢这么和她说话!
没想到这盛园里一个丫鬟都敢对她这么牙尖嘴利的,当真是狗仗人势!
不过钱氏也是个有成算的,想到今日自己来的目的,她又振奋了精神,见到宋瑶之后,宋瑶请她坐了,让丫鬟端了茶来,喝过一道茶后,钱氏的脸上又带起了和煦的笑容,半点儿不虞也没有了。
宋瑶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所以喝过一道茶后,她就笑着对钱氏道:“今年实在不巧,两个孩子入宫后就不怎么好。殿下和我进宫领宴的时候,都没带他们。我自己也不争气,不过累了那么一日,回来后也过了病气,也不能去给外祖父拜年,倒是累得大舅母还特地来看望我。”
钱氏看宋瑶面色红润,没有半点病容,但难得她现在身份今非昔比之后,还愿意说这么些来同她解释。所以钱氏顺着她的话笑道:“你这孩子说的都是客气话,自家亲戚不讲究这些。你病了就该好好休息,听说你病了,你外祖父和舅舅他们也都担心坏了,这不特地让我来瞧瞧你。”
宋瑶但笑不语。她外祖父和舅舅?怕是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呢,还担心她?这种话用来骗小孩子,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好吧!
钱氏又和宋瑶寒暄了一阵,宋瑶听得多,说的少,有一些不想接下去的话,她就光是笑。她现在假笑的功夫也在皇家的场面上练出来了,端庄优雅、恰到好处,却又不会显得过分亲昵。
倒是钱氏很快就坐不住了。今天入宫早,年迈的宋翰林已经病了许久,也不知道开春能不能好起来。他又到了致仕的年纪,就算这场病没有性命之忧,也很可能因为长时间的告病被人顶下来。宋家三房也不是省心的,孙氏过年前还闹着要分家……
一年前钱氏来过盛园一趟,当时她还信心满满,觉得宋瑶后头肯定会有求于宋家。
但是一年过去了,楚承昭从皇孙变成了太孙,宋瑶从皇孙侧妃变成了太孙侧妃。她非但没有求到宋家头上,日子还过得越来越好了,甚至钱氏还听说连宫里的皇后娘娘都很喜欢宋瑶,之前不仅把宋瑶接到宫里去,宴席上还都是亲自带着她,给她做脸。宋瑶所生的那两个孩子就更不用说了,听说圣上和娘娘都是喜欢到了骨子里,看的跟眼珠子似的。
甚至外头都在说太孙和侧妃感情甚笃,太孙至今未娶正妻,就是不愿意委屈了侧妃。想等日后两个孩子再大一些,就给侧妃再提一提身份。
储君的侧妃,诞下了一对得帝后喜爱的儿女,这身份日后怎么也得是个妃,甚至贵妃。若是外头的传闻不假,那宋瑶以后岂不是……
眼看着宋家就要从官家变为平民百姓家,甚至还要分裂成几份。唯一有指望的宋瑶,地位却越来越稳固,丝毫用不上宋家,钱氏是真的急了,所以才在宋瑶称病的时候,不打招呼就来了盛。
她觉得现在是不得不拼一把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