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国公亲身上奏, 另有英国公和厉尚书做保。
一朝两国公都出了面, 这请封可就不是儿戏了。
永平帝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但是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 还得做出惊讶的神情的, 道:“两位老爱卿快快请起。今日宫宴朕与众位卿家同乐, 本是不谈国事的,怎么……”
两位国公都没动,忠国公继续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同样不能无储君。储君之位已悬空近二十年, 还请圣上早日决断。”
英国公亦沉痛道:“年前圣上差点被歹人以毒酒相害,若是真让那歹人得手了,我朝又没有储君, 造成的后果将难以设想!还请圣上早日决断!”
永平帝在朝中也有一些亲信,之前永平帝心慈手软, 隐隐势微。而四位皇子正值壮年,背后势力都不容小觑。这些臣子便不敢露头,怕一个不注意,惹到了日后真正要上位的那个。
他们虽然没有站队, 但是背后也是一家老小, 谁也不敢对一家子的生死掉以轻心。
但是如今不同了, 四位皇子涉嫌毒害皇帝, 又惹起了民愤, 楚承昭得了圣心,料理朝中大小事务数月,风头一时无两。
眼下又是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国公亲自上奏做保, 傻子也知道该站边了。
一时间宫宴上不少老臣都撩了袍子一起下跪了,异口同声道:“还请圣上决断!”
之前永平帝提这个的时候,四个皇子的党羽可谓是沆瀣一气,前所未有的团结。
如今这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谁也不敢再吱声了。
……毕竟都被楚承昭收拾过一遭了,刑部的刑具也不是吃干饭的,这些人身上多少都带着伤呢。
他们这还算幸运知趣儿的了,能走能动,还能来参加宫宴,还有好些个不怎么走运的,要么是还在刑部牢房里,要么是伤势过重,现在还躺在家里起不来身呢。
可今日宫宴上缺席了不少人,永平帝却问也没有问起。就好像那些位子本就该是空着的一般。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今上可是端坐龙椅四十多年底皇帝,现在看着也是龙马精神的,指不定还要坐多久呢。他们借着皇子的势久了,竟忘了这位当年也是雷霆手段。
想到下一朝继续为官做宰的,也得先活过这一朝啊!
且他们到底是外臣,一直以四个皇子马首是瞻,算起来都有几个月没能和那几个皇子碰面了,连书信都没收不到。
没了领头人,又被上过刑,吓破了胆,他们中自然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冒头。
宗室中当然也有不服气的,尤以福王爷首当其冲。
福王爷掌管内务府数十年,在宗室中颇有威望。就是大皇子几个,对他也是殷勤周道。
他这才帮着他们在祭祀大典上说了话。
但后果就是他被申斥了一顿,被夺了内务府总管一职。一时间沦为了宗室的笑柄。
眼看着依附四个皇子的那些个官员不敢轻举妄动了,福王爷一站而起,刚准备说话。
他身边的福王世子却伸手拉住了他。
福王不解地看着儿子,福王世子道:“父王,不可!”
福王世子边说,边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坐在永平帝身侧的楚承昭,艰难地道:“儿子糊涂,落了把柄在哪楚承昭手上。您要是再与他为难,儿子怕是也要去刑部了……”
福王震惊不已,坐下身道:“我儿何至于此?”
福王世子面色窘迫,道:“二皇子等人素来想拉拢父王,父王刚正,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可是儿子……儿子糊涂!”
福王只得在宗室众人灼热的视线中又坐下了,让世子细细说来。
福王世子这时候也不敢隐瞒了,压低了声音将几个皇子送他田产铺子,美女金银的事全部如实道来。
福王自己算是干净的,不过是以宗室长辈的身份帮着说几句话,他自然是不畏惧楚承昭的。但是福王世子不同,楚承昭彻查四个皇子的时候,很快就摸到了他身上。
楚承昭却没动他,也没说要他做什么事,只让厉景琰带着证据给他带了话,让他以后自己看着办。
福王世子身上没有实差,也说不上为楚承昭助力,只能劝着自家父王不要在这个时候趟这趟浑水。
福王虽然儿子多,但是嫡子就这么一个,也把世子看的跟眼珠子似的。
他咬牙恨道:“我儿糊涂!”
世子垂着头愧疚道:“是我拖累了父王。”
其他年纪小一些的皇子见福王都不动了,他们自然也就缩了——他们或是没有母族的支撑,或是不得永平帝青眼,或是自己野心和能力不足,根本没有问鼎龙座的可能。往常也是依附二皇子他们几个。
对他们来说,其实龙座是兄长或者侄子来坐,并没有本质性的区别。
反正他们也姓楚,不管谁做了皇帝,他们总能捞一个闲散王爷当当。
永平帝于上首满意地看着殿内众人的反应,又等了半晌之后,仍不见人有异议,他这才装作顺势而为地道:“既然如此,今日宫宴朕便把储君的人选给定了吧!”
当即永平帝便让宝庆公公取来早就撰好的圣旨。
圣旨居然早就备好了,那么就更没有人敢流露出半点不服气的意思了。
永平四十五年正月宫宴之上,楚承昭获封太孙,接受百官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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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后,在后宫里陪着李皇后招待内外命妇的宋瑶也得到了消息。
“娘娘大喜!咱们殿下被圣上封为太孙了!”宫人喜不自胜地进了殿内贺喜,贺的自然不是宋瑶,而是李皇后。
饶是李皇后平时那么镇定自若的,此时也是怔忪了半晌,而后面带狂喜激动之色,笑道:“好,好,都看赏!”
一时间坤宁宫上下喜气洋洋,各种恭贺之词不绝于耳。
宋瑶也跟着笑,只是她这笑就显得淡定很多了。
毕竟她是早就知道楚承昭未来会做皇帝的,与那相比,他登上储君之位好像只是一个开始。
然后她就发现殿上众人的视线有意无意地都往她身上扫。
那些目光中有艳羡的,有不愤的,还有各种意味不明的。
换成从前,宋瑶早就得往李皇后身后躲了。
如今她却丝毫不见慌张,抬起茶盏,目光处变不惊地一一回望过去。
那些打量她的命妇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她依旧能这么从容淡定。
视线在空中交汇,她们便立刻挪开了眼。
这时候李皇后也终于完全平复了心情,转头关心起宋瑶来。
但跟她预想的不同,宋瑶看起来很是镇定,并没有半点儿失态。不管那份镇定是装的还是真的,都让李皇后高看了她一眼。
“好孩子,你坐近些。”李皇后慈爱地对着她道。
宋瑶之前的身份只是皇孙侧妃,虽然李皇后一直在人前给她做脸。但也不好让她做的位置太靠前——毕竟宗室中还有好些个王妃、皇子妃,都是不容怠慢的。
此时宋瑶起身福了福,看着宫人把自己的座位挪到了最靠近李皇后的地方。
这日的宫宴自然是格外的热闹,但也有一些宗室的女眷不那么安分。
前朝虽然四个皇子没来,但是后宫的宫宴上二皇子妃、四皇子妃和七皇子妃却是来领宴的。她们也都是要强的,神色和过去没有半点儿不同,就是要让宫中这些个拜高踩低的人看看,她们府上还没倒台呢!
可谁知道宫宴刚过半,楚承昭就被封为太孙了,这样的变故就让她们的伪装变得做作可笑起来。几个皇子妃脸上那无懈可击的笑容就变得僵硬起来。
还有福王妃,她可不知道自己儿子也陷那官司里。只是想着自家王爷和楚承昭的交恶,也不那么淡定了。
她们明着给李皇后和宋瑶贺喜,话语里却打起了机锋。
福王妃笑着说:“我们宋侧妃眼看就是有福气的,之前不过是皇孙侧妃,如今却是太孙侧妃了。看看这淡定自如的模样,估计是胸中有沟壑呢!”
二皇子妃几个附和道:“可不是嘛,这知道的,知道宋侧妃是经得住事,不知道的还当宋侧妃是看不上眼前这太孙侧妃的位置,心中有更大的追求呢。”
几人说着就自顾自地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就差直说宋瑶不甘心当个侧妃,想当太孙妃,甚至是日后的皇后娘娘呢。
宋瑶也不露怯,站起身给她们福了福,淡笑道:“几位都是我的长辈,给我道贺实在是折煞我了。如今殿下获封太孙,确实是值得庆贺的大事。只是我年纪小,性子也懵懂,多亏娘娘悉心教导,如今不过是听了娘娘的话,在人前保持礼仪,佯装镇定罢了。”
说着宋瑶以手捂住胸口,略有些促狭地笑道:“其实我这心口跳得可快了,让您几位见笑了。”
从前楚承昭不过是个皇孙,场合上宋瑶没少被这几个王妃、皇子妃挤兑。她甚至还没忘了,去年过年的时候,二皇子妃特地带人走了,然后刻意安排人到窗户底下说些难听话给她听。
但是没办法,楚承昭身份低,连他吃了宗室众人的气,明面上也不好发作。她身为皇孙侧妃在宗室中更是微不足道,就算知道是她们故意为难,也只能忍着。
如今不同了,她不能再缩了,缩了就是跌了楚承昭太孙的面子。
所以宋瑶虽然一口一个‘折煞’‘见笑’的,态度却于从前不同了——不再是谨小慎微,而是谈笑自若,连那福身也不过是微微屈膝,显得敷衍的很。说了一长串的话,宋瑶也不等她们反应,就径自坐下了。
这叫福王妃几个如何不生气,盯着她的目光恶狠狠的,恨不能用眼神把她打成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