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被楚承昭温声安慰了一番, 心情也好了不少。
反正她问心无愧, 别人怎么猜是别人的事。
两个孩子的周岁宴很快就开始了。因为是大办, 所以场地也分为两块, 一块是前朝, 宴请皇亲贵胄和文武大臣。另一块就是则在后宫, 宴请内外命妇。
宋瑶看着楚承昭把两个孩子抱到前头,临行前还不忘叮嘱:“殿下多看顾一些,尤其是怀远。”
她还是有些担心怀远的长相会闹出风波, 最怕就是有心人把他牵扯进什么怪力乱神的事。
即便怀远长像相似的是先太子。但这时代的人都信奉鬼神之事,若是制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人也可畏, 积毁销骨,也是够让人头疼的。
楚承昭笑着安抚她:“我都省得, 你跟着皇祖母安心吃宴就成。”
说完话,楚承昭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前头。
前朝大殿,宫宴已经开始。
虽然名义上是两个孩子的周岁宴,但永平帝出现之后, 宴会的主角自然是他。
尤其是之前立太孙的事后, 永平帝就被气病了, 最近连朝都没怎么上过。外面甚至在传, 他的身体眼看着就不行了, 只是秘而不发罢了。
一时间朝中百官人心惶惶,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尤其是不少还没战队的官员, 更是心里打起了鼓。
如今宫中设宴,永平帝精神矍铄地露了面,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楚承昭进得殿中,自有不少大臣起身相贺。
又因为他掌管了内务府一段时间,在皇室中也总算有了些名望,所以宗室中人也都给了几分面子,对他举杯相贺。
永平帝坐在上首,见着他就笑道:“承昭上前来。这回可总算把我的两个乖重孙带来了,你皇祖母护得和什么似的,这都进宫一个月了,还没给朕看上一眼。”
皇帝要彰显天家的和睦,臣子自然没有不配合的。
这个道:“娘娘一片爱护晚辈之心,实在让臣动容。”
那个也道:“殿下之前身体不好,想来是为了替圣上分忧,恐两个小殿下扰了您的清净。”
臣子们你一眼我一语的,氛围越发和睦。
安安和怀远也都被抱到了永平帝跟前。
永平帝很自然地先去抱了安安,慈祥地问她:“小安安,还认不认识朕?”
安安一点儿也不认生,自打进了大殿,就扭着脖子到处看。这时候她被永平帝问起,就用小手捂着嘴笑,然后又摇头,调皮地笑道:“不认得了!”
安安的声音软软糯糯,但却咬字清晰,发音极为标准。
果然永平帝大为惊讶,转头问楚承昭:“你家安安已经会说话了?”
永平帝虽然没有自己教养过孩子,但早年的时候他对几个年长的皇子也是关爱有加。印象里,宫里的孩子都是一岁左右才开口,而后才慢慢地学会了说话。
像安安这样,将将一岁已经能和人交流的孩子,还真是平生仅见!
楚承昭自豪地笑道:“这孩子伶俐,□□个月的时候就咿呀学语了,如今也能说一些简单的话。”
“好,好!”永平帝不住地夸赞,看着安安秀气可爱的小脸庞越发喜欢。
不过同时他心里也在可惜,这要是个男孩儿多好。
安安生下来就和普通的孩子不同,又漂亮又乖,说是观音坐下金童也不为过。现在长大了,也能看出一些性格了,又大方又伶俐。若真是个男孩,将来前途可期。
永平帝抱着安安不撒手,对她的喜欢众人都看在眼里。
坐在下首、最靠近永平帝龙座的,就是几位皇子。
二皇子和四皇子几个心里都挺不是滋味的,他们的子嗣虽然不像永平帝那么多。但各家怎么也有几个男孩,也有比楚承昭更年长的,早早地就给永平帝生出了重孙。
永平帝对孙子都不怎么上心,别说是重孙一辈的了。估计到现在连名字都人都对不上。
可楚承昭家这对儿女,不过周岁的人,居然在宫里办起了周岁宴!
也不怕小孩子承受不住这样的福气,早早地被收回去!
二皇子尤为不忿,他是永平帝的次子。上头虽然有大皇子这么个哥哥,但是大皇子子嗣艰难,长成的只有嘉平县主一个。
永平帝对嘉平县主也是另眼相看,早些年抱到宫里亲自教养的。
这算什么,老大老三家生的是宝?就他夹在中间不值钱,生出来的是草?
二皇子越想越气愤,看着殿内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龙座那边,便提着酒壶往大皇子那边去了。
大皇子今日也出席了,称病消失了快一年,他消瘦了不少。
他没比二皇子大多少,一年之前,大皇子还是个蓄着胡须十分威严的中年人模样,现在他一这一瘦,衣服挂在身上都显得空落落的,陡然就显了老态。
二皇子本是不坏好心来撺掇他来的,走近瞧见亲哥这憔悴的模样,二皇子不禁都怔住了——
“皇兄,你这是……”
大皇子摇摇手,淡笑道:“我也快五十的人了,不过多了几根白头发,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两人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二皇子也难得地真心道:“皇兄也知道自己年岁不小了,就更该保重身体才是。”
大皇子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想保重,可是……”
大皇子这辈子处处被隆让太子压了一头,平生做过最厉害的事,也不过是和弟弟们设计了两淮那桩事。
本以为除此大敌,下半辈子就能高枕无忧。
谁知道,他还会再见到和隆让太子一模一样的人。
当日在洗三宴上他仓皇而去,回去后就大病了一场。
虽知道人有相似,何况那孩子和隆让更是祖孙俩,长得相似也在情理之中。
可理智如此,情感上他却无法接受。
午夜梦回,大皇子经常能见到隆让太子。
隆让太子还是少年时的身形,穿着一袭白衣,面上血肉模糊。他声声泣血地质问大皇子——
“大皇兄,你为何要害我?”
“大皇兄,我们不是亲兄弟吗?”
“大皇兄,你知道吗,地下好冷……”
在这样的夜夜噩梦的折磨下,大皇子一年来都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甚至到了天黑之后,他哪里也不敢去,只敢待在自己屋里,甚至还让下人用蜡烛把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照亮,唯恐黑暗中冲出什么东西来。
这次若不是听闻冷宫里的娘娘身子很不好了,他也不会进宫来参加什么周岁宴。
二皇子陪着大皇子喝了几杯酒,看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心里那不安分的火焰又跳动了起来。
“大皇兄,你看看咱们父皇,抱着那小女娃都乐得合不拢嘴了!咱们几家的孩子,何曾有过这份殊荣?”
他很巧妙地不提楚承昭这孙辈——毕竟大皇子家的嘉平县主也是孙辈里第二得脸的。只提安安那重孙一辈。大皇子家可是一个重孙辈都没有呢。
大皇子却没有上他的套,只是眼神迷离地看向龙座的方向。
他看的既然不是永平帝,也不是他怀里的安安,而是穿着青竹色小衣裳的怀远。
怀远乖乖地由宫人抱着,手里还是拿着九连环,低着头自顾自地玩着,就好像殿内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一般。
永平帝这边,他抱着安安给一众臣工看过,就将安安放回了宫人手里。
楚承昭在今日之前就把怀远样貌的事禀报过了,让永平帝做好心理准备。所以此时永平帝放下安安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让抱着怀远的宫人上前来。
怀远被宫人报上前,他茫然地抬头四顾,样貌也完全展现在了众人前。
刚开始只是几位老臣子愣住了,之后其他年轻一些的臣子见状便也安静下来。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殿内陡然一静,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永平帝老泪纵横,颤抖着手接过了怀远。
“孩子,好孩子。”
怀远迷茫地看着他。小小的他实在不能理解,怎么这里的人这么奇怪,老是抱着他就开始哭。
不过他素来对旁人也不大关心,迷茫了一阵就又低头玩自己的。
永平帝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眼泪,看向殿内众人:“这就是隆让的亲孙子,诸位爱卿看,是不是和隆让长得很像?”
众人这才从反应过来,附和着夸起来。
“像,小殿下颇肖先太子!”这哪里是像啊,简直是一个模子上拓下来的。
“小殿下龙章凤姿,酷似先太子,更似圣上!”隆让太子同永平帝的样貌也有六七分相似,这么一想,可能是皇家传承太过强大,所以才子孙后代这么相像。这么想着倒也不觉得多么匪夷所思了。
大臣们越说越热闹,永平帝的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可不是,这孩子其实是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朕。”
楚承昭在旁边也松了口气。他也怕怀远的长相被有心人利用,所以才会在周岁宴上把他带出来。有了永平帝这话,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永平帝金口玉言,说怀远像的是他,那么即使是心怀不轨的人,也不能把怀远扯进怪力乱神的事——不然就是挑战皇权!
一时间殿内君臣同乐,好不融洽。
只有二皇子和四皇子、七皇子几个,他们的年岁都没有比隆让太子差太多,自小被隆让压的抬不起头,对他深恶痛绝,都对他幼时的样貌很是记忆深刻。
此刻的反应也如同洗三宴上的大皇子那般惊骇和恐惧。
大皇子在旁边见了,不免凉凉一笑。
当年害隆让可都有份,谁都别想逃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