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的一颗心都被提了起来。
她虽然和周嬷嬷一起来的, 但是进了殿后, 伺候的人却都是不能进来的。
周嬷嬷现在在耳房歇着呢, 并不能给与她帮助。
眼看着殿内的人越来越少, 宋瑶也越来越紧张。
伸手一刀, 缩头也一刀, 刚来的总会来。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面上虽然没有流露出紧张不安的情绪,但是她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起来。
终于其他人都离开了, 正殿内只剩下李皇后和坤宁宫的若干宫人。
李皇后面上和煦的笑容不变,招手让宋瑶上前。
宋瑶上前福身,同李皇后见了礼。
李皇后笑道:“我深居简出的, 如今才见着你第一面。你不会怨我吧?”
宋瑶忙道不敢,“是妾身礼数不周, 未能及时进宫给娘娘请安。”
李皇后闭宫都十八年了,别说宋瑶这皇孙侧妃想进宫,就是永平帝也是最近才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宋瑶这般请罪,倒是叫人难以指摘。
李皇后笑了笑, 让宫女给她看了座, 又同她闲话家常起来, 问两个孩子好不好, 又问她平时在府里做什么。
提到孩子, 宋瑶的眼神变得柔软无比,“托娘娘的福,两个孩子如今都很好, 现在都学能坐起来了。只是家里嬷嬷怕孩子坐多了,伤了脊梁骨,就不给他们多坐。为了这,安安还闹了几次脾气。”
安安永远是学的最快的那个,现在已经能靠着人坐起身了。
不过周嬷嬷说这个时候的孩子骨头软,坐久了对身体不好,所以每天只让她坐一会儿,平时就还让她躺着。
安安和谁都要好,就是性子执拗这一点越长大越明显,不让她坐她就不高兴,闷声闷气地掉眼泪,也不哭出声。
让宋瑶每回瞧了,心里都快揪起来了,只能拿些小玩具逗逗她,分散她的注意力。
“妾身平时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多半都是照看孩子而已。”
宋瑶如今已经在盛园掌家了,但是这事她并不敢在李皇后面前提起。
李皇后已经不喜欢她了,叫她知道她这侧妃如今掌管着宋瑶的中馈,指不定对她的意见更大。
说了一会儿子话,李皇后像随口问起一般,“我听说你们府里如今身边伺候的,还是之前从安毅侯府遣出来的人?”
宋瑶心中一凛,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答道:“是的,后院里两个丫鬟是安毅侯府出身,她们服侍了殿下多年。殿下顾念着主仆情谊,便把她们一道带走了。”
李皇后刚想说安毅侯府的世子夫妇都上不得台面,更别说是他们府里的下人。不过宋瑶提到是楚承昭做的主,李皇后也不好说什么了,又听她接着道:“后头承蒙身上体恤,赏赐了一些人入府。两个大丫鬟玉珠和玉容,行事最是妥当稳重不过,管着其他丫鬟婆子的,倒是帮了妾身不少的忙,偌大个府里,都让她们治理得井井有条。”
宋瑶提完楚承昭,又把话头赚到了永平帝身上。她把玉珠和玉容一通夸,就是不想让李皇后在接着这个话说安排别的人入府。反正玉珠和玉容虽然不能进屋近身伺候,但确实是领着一等丫鬟的份例,管着后院其他杂事,她虽有夸张,却没有故意说谎。便是李皇后让人去查,她也是不怕的。
所以她话里话外的就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张口就提楚承昭和永平帝,凡事都是他们的意思。她不过是个做不了主的。
她这么一说,李皇后后头准备的话也不好说了。
侯府的丫鬟是楚承昭坚持要用的,其他人是永平帝赏下来的,她要是再说怕下人照顾不周,再指派别的人过去,就好似和他们打擂台了一般。
李皇后不由探究地打量了宋瑶一番。
宋瑶警惕穿的是侧妃的服制,立领大摆的款式越发显得她身形窈窕,身体的曲线在这种并不显身形的衣裙下仍然显得玲珑有致。她眉毛细长,杏眼桃腮,提到孩子们的时候柔情无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越发显得动人。
这怎么看,都是个样貌出众、没什么心计的模样。而且就她打听的消息来看,这宋瑶被寡母带着在市井混迹了十七年,在两淮案子爆发之前,她的经历很是简单。照理说没经受过好的教育,又没经历过什么事儿,应该也谈不上什么会筹谋。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这宋侧妃不仅样子好,还是个心理有成算的?而不是她想的那种以色侍人的草包美人?
李皇后唇角的笑淡了,她垂下眼睛沉吟。
本以为宋瑶是个好拿捏得,她敲打几句,趁着过年把连翘送过去伺候,也算是了解一桩事——连翘虽然是宫女,但在她身边长大,到底也是有几分情分的。之前她被楚承昭剩在了宫里,不到半天,阖宫上下就都知道她被退回来了。
连翘也没和李皇后抱怨哭诉,只是一日比一日地消瘦下去,都快瘦脱相了。
李皇后看着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想着她以后能不能得到楚承昭的青睐,得看她自己造化,只把她送出去,不再叫她在宫里受闲言碎语了。
如今打了几句机锋,宋瑶非但没有顺着她的话说,还把楚承昭和永平帝搬了出来,四两拨千斤,倒叫她不好说下去了。而且宋瑶若是个好拿捏的便罢了,如今看着心有成算,怕是连翘就算过去了,不得好日子是一方面,指不定宋瑶会给楚承昭吹什么枕头风。
比起连翘,李皇后自然是更在乎和楚承昭这来之不易的祖孙情分。
李皇后也有心问问楚承昭的婚事——之前永平帝和她商量过,想给他指英国公府的姑娘。她自然是乐意的,也答应会出面说项。可后来永平帝又和她说这件事先压着,过完年再具体商议。
她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婚事要押后,但她和永平帝这些年远了,也谈不上什么夫妻情分了,许多话都不好直接说了。便只能把疑问压在心底。
今日她也想探探宋瑶的口风,只是现下又不想了——一来是本就担心走漏消息。今日宫里来了那么些个内外命妇,现下都在偏殿里坐着,叫人知道了只言片语的,只怕又要闹得满城风雨。二来则是她确实有些摸不清宋瑶了,怕她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李皇后想着事情的时候,宋瑶也垂着眼睛,老老实实地不出声,也不乱动。
静坐了一刻钟后,李皇后道:“你们过得好就成。我身子乏了,你自去吧。”
宋瑶起身应了一声‘是’,随着宫女出去了。
出了正殿,宫女把她引到了一处偏殿。
坤宁宫有偏殿好几间,但每间偏殿也都不大,不可能容纳所有命妇。所以是按着品级和圈子来划分,一个偏殿只容纳十几、二十人这样。
像宋瑶现在被带过去的,里头就是皇子妃和她们带来的姑娘还有儿媳妇所在的地方。
宋瑶看着几位皇子妃正颇有兴致地聊着天,就找了个离炭盆近的角落坐了。
宋瑶眼睛没有焦距地呆坐了一会儿,总算是平复了剧烈的心跳。
天知道,她刚才都要吓死了!心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样!
李皇后虽然没有为难她,但她身上的那种气度、威压和若有所指的话,无一不让她倍感压力。
她当然说不出那种四两拨千斤的话,今天能应对下来,完全是来之前楚承昭和周嬷嬷都给她恶补了!
他们教的,让宋瑶把姿态放低,只装成在府里什么事都不管,都不会,只照看着孩子的样子。李皇后说什么,她都不要应,张口闭口提楚承昭就行,要是遇到对的上的,就提永平帝。要是再不成,就装傻做听不懂。
宋瑶当时还听得一知半解的,只把他们的话记在心里,今天李皇后问话的时候,她突然福至心灵,居然知道怎么应对了。
宋瑶把之前李皇后和她说的话在脑子里反复回忆了几遍,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说错什么,总算是放下心来。
她正出着神,冷不丁的手上一暖,一个鎏金百花香炉掐丝珐琅手炉放到了她的手里。
宋瑶抬头一瞧,嘉平县主正嘴角噙着笑意看她。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嘉平县主在她身旁坐下,她身边的宫人重新拿了个手炉递到了她手里。
不同于宋瑶的小心翼翼和拘谨,嘉平限制显得很是随意。在椅子上坐着并没有挺直身子,更没有讲究地只坐一半,而后靠在椅背上,就在像自己家里一般闲适。只是这举动让旁人做了则容易显得举止不当,在她身上,却是一派慵懒妩媚的风采。
宋瑶道了声谢,又道:“今日起的早了,这会儿脑子还有些懵。”
嘉平县主点了点头,“确实,这天气实在糟糕,一大早出了门就喝了一肚子冷风。”
他们闲聊了几句,几个皇子妃都站起了身。
宋瑶不明就里,也跟着站了起来。
嘉平县主没有动,只是转过脸看向她们。
二皇子妃就道:“听宫人说御花园里有几株梅花开的极好,我们准备去瞧瞧。嘉平,你可要一道来?”
嘉平县主摇了摇头,只说天气太冻,她不想动。
二皇子妃也没有见怪,又笑盈盈地询问宋瑶。
宋瑶当然不去,楚承昭和周嬷嬷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乱跑的,坤宁宫里有李皇后坐阵,还是安全的。她又不傻,怎么可能跟着几个和自家不对付的皇子妃去御花园?
“妾身今日身子不大爽利,就不出去了。”宋瑶歉然地福了福身。
二皇子妃几个也没有多言,带着自家的姑娘和媳妇们,相携而去。
宋瑶看着她们迅速离开的背影,心里也很纳闷。
怎么就这么简单就给打发了?难道是她这惊弓之鸟想多了,她们不是要借机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