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县主又想起了旁的事情。
她知道她爹胸有大志, 但是在她看来, 这大志向未免有些可笑。
先不说她爹本人的才干能不能胜任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光说自家宅子里, 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她又是女儿身, 又不能继承他的衣钵。
有时候嘉平县主也不懂他爹, 就算真的让他争到了又如何呢?后继无人啊!
而且他爹也过了不惑之年,就算现在得了个出色的老来子。等这个老来子长大了,黄花菜都凉了。
……还不是便宜了其他叔伯兄弟!
所以, 嘉平县主觉得,他爹与其参与夺嫡,不如找个更合适的对象支持, 混个从龙之功,将来一家子老小还能荣养到老。
不过自从她爹参加了楚承昭两个孩子的洗三礼后, 回去就病了,病得晚上觉都不敢睡,睡下了就会被梦魇着,说些什么‘他回来了, 回来报仇了’之类的糊涂话。
嘉平县主想着, 等她爹病好了, 这回是说什么都要好好劝他一劝的。
……………………
另一边厢, 勇勤侯府众人也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勇勤侯和曾氏年纪都不小了, 参加了一整个白日的宴席,两人都感觉到有些疲乏,便各自闭着眼休息。
赵武全还在思索着赵颐宁同她说的话, 越想越觉得奇怪。不仅是她说的话奇怪,她对他的态度也很奇怪——说不上友好,但是又好像不是恶意,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
赵安宁也是烦躁无比。月前她出门的时候,突然窜出来一个农妇,口口声声说是她的亲生母亲。她自然是不信的,让人把她拖开了。没想到没过几日,她再次出门,那个农妇又来了,且还不是自己来的,还带来了一个村姑。
那农妇还是那般说辞,是她是她的生母,又说那村妇是她的亲姐姐。
赵安宁当时就气的牙痒,若不是还要维持自己名门贵女的体面,恨不能唤了下人来把这农妇当街打死。
可她的丫鬟眼尖,居然一下子就发现那年轻一些的村姑样貌同她有七八分相似,再细看那农妇,三个人的模样居然都有四五分相似。
赵安宁这才警醒起来,屏退了丫鬟和农妇细谈起来。
那农妇居然连她屁股上有个胎记这种事都说出来了。
赵安宁从小就觉得那胎记难看无比,家里只有自小照顾她的奶娘和小时候抱过她的曾氏知道,便是贴身丫鬟,她都不给知道的。
这下子,她就相信了七八分。
后来那农妇又把当年在相国寺调换孩子的前因后果都给她说了。
那种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当年王氏在外生产的事,虽不算秘密,但也没怎么对外说过。只有她们府上和相国寺知道。那妇人娓娓道来,就好似亲身经历过一般。
赵安宁安抚好了她,回去后就让人去查。
这一查之下,她发现那妇人还真没说谎,当年她确实是和王氏同一天在相国寺的厢房发动的。
赵安宁知道以后,就先后把知道内情的几个下人都寻了由头,或发卖,或打死。
这才把这件事平息了下来。
也幸好,几个月前,曾氏让她学着掌家,许她自由出入之外,还把处置她自己院中下人的权柄都交给了她。加上她的贴身丫鬟对她也算忠心,所以这件事才勉强被掩盖了下来。
后来那陈氏又几次三番来寻她,所求也不过是几两银子。
这种碎银子赵安宁还不看在眼里,只是唯恐她来多了,惹得别人怀疑,便约定好了日子。每逢她带人出府置办东西的时候,便会带着贴身丫鬟去陈家村一趟。
陈家真的穷啊,在自小锦衣玉食的赵安宁看来,那屋子泥土地,茅草盖,家徒四壁,简直不是人能住的地方。尤其是陈家人,虽然面貌和她都或多或少有几分相似,却都面有菜色,骨瘦伶仃,显得比实际年龄大。尤其是陈母带去的那个村姑——称是她姐姐的,居然只比她大一岁多。看着却好像二十好几了。
赵安宁当时都快吓死了,难以想象自己若是从小长在这样的家庭里会变成什么模样。
幸好陈家人还不算蠢,懂得细水长流,没有提出多出格的要求。
当然赵安宁也不傻,不是予取予求的,他们张口要五两银子,她就只给三两。如是过了一个月,她虽然只给了陈家人不到十两银子,却也被折腾得烦不胜烦。
她到底也只是及笄之年的姑娘,哪里会想到,突然有一天自己就不是真正的自己了呢?
彷徨了一段时间后,赵安宁就起了别的心思。
自己的身份不知道能保持到什么时候,说不定哪天就纸包不住火给暴露了。尤其是那顶替了自己当农家女的陈香兰,如今还下落不明,更让她寝食难安。
所以今天厉景轩让丫鬟来传口信的时候,她立刻就去赴约了。
往常厉景轩虽然也提出过私会的要求,但是她都是不应的,只写那种不带书名的信吊着他——毕竟厉景轩和嘉平县主的婚事已经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而且赵安宁也有点嫌弃厉景轩是死过妻子的鳏夫。
最重要的是,英国公府年轻一代虽然人才辈出,但那可都不是大房的人。厉景轩同他爹一样,不过是占了个嫡长子的便宜,本身并没有多少才能。英国公现在还龙马精神,指不定要活多少年,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难保等他百年之后,这国公位子会不会顺利落到大房的世子身上。
可如今她知道了自己真实身份不过是个农家女,赵安宁却不会嫌弃厉景轩这那的不足了,恨不能立时哄了他来求娶。
可这厉景轩也是个奸猾的,在她身上得了不少便宜,还想把生米煮成熟饭。
她肯定是不能从的,只想着最好有人经过把他们给撞破,然后闹将起来。
现在她到底还是勇勤侯府的嫡女,家里虽然没落了,不能同国公府相提并论,到底也算相衬托。
无奈都一刻多钟了,还是没人经过。她只能跟着来接应的丫鬟离开了。
赵颐宁觉得自己今日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只能一边期盼着陈家的事晚些暴露,好让她有时间先把自己的亲事给定下来。
“妹妹,你最近……”赵武全思索再三,还是觉得先问问自家妹妹再好。
还不等他问完,赵安宁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道:“我最近怎么了?我最近开始学掌家,学庶务,可要忙死了!”
曾氏正想着如何缓和自家同盛园的关系,猛地听到赵安宁的尖细嗓音,她不悦地睁开了眼。
赵安宁也发现自己反应过激了,赶紧调整好情绪,绞着帕子委委屈屈地道:“哥哥快别和我说话了,今日我和母亲在后院受尽了冷落,还不是因为你开罪了皇孙殿下。”
提到这个,曾氏也皱着眉头看向赵武全:“武全,你今日有没有和皇孙殿下致歉?”
赵武全被问的哑口无言,他在席间听了陈新年的话,就去后院找人了。随后就遇上了赵颐宁,赵颐宁说了一些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话,后来他回到席间还在思索……而且楚承昭今日是主家,不少人都上赶着同他喝酒说话,他也没好意思挤上前去。
勇勤侯闻言也睁开了眼,冷哼道:“没用的东西,亏你母亲全心全意为你打算。你要再这么不长进,宫里的差事也别去了!省的给自家惹麻烦!”
他们三个又站到了同一阵线,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为他好。可赵武全就是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当即什么也不说了,撩了帘子就跳下了马车。
那个陈姑娘说让他自己查是吧,行,那他就自己查去!
……………………
盛园这边,送走全部的客人,宋瑶终于不用伪装了,把背一躬,恨不能立刻躺在地上休息。
楚承昭看她累的面色发白,当即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快步往后院走去。
宋瑶拍着他的肩膀道:“殿下快把我放下来,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楚承昭不仅没有把她放下,反而同她道:“我说过就累你一日,平时在府里你怎么样都成。今日累坏了吧,就让为夫好好服侍服侍你。”
宋瑶不知道自己多想了,总觉得他说到‘服侍’这个词的时候,神态和语气都特别的暧昧。
不过想到厉景轩那种人面兽心的败类,再对比楚承昭,宋瑶真是越看他越觉得顺眼,也不羞恼,只是伸手揽着他的脖子,软软糯糯地在他耳边道:“殿下,我能遇见你,真的是很好很幸运。”
楚承昭本是存了逗弄她的心思,闻言不由一愣,脚下也放慢了,“怎么突然说这些?”
“殿下,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觉得现在很幸福。我们就这样,一直这么过下去好不好?”宋瑶目光澄澈地看着他,说的无比认真。
然后就在宋瑶的注视之下,楚承昭脸红了。而且是爆红的那种,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