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定睛瞧去, 一时间倒是想不起这个小姑娘的身份。
这倒也不怪她, 毕竟她事先去记忆的都是各家长辈女眷, 这小姑娘看着不过才十三四岁, 应该是哪家受宠的姑娘, 随长辈来赴宴的。
楚承昭有九个皇叔, 除去十二和十三年纪小还未成婚外,年长的七个皇叔都已经成家立业。而其中大皇子的皇子妃卧病多年,只为他诞下嘉平县主一个女儿。所以在场的还有六位皇子妃。
宋瑶安排了几位皇子妃和她们带来的女孩坐在一桌, 这个女孩身边坐着的是二皇子妃。
二皇子妃身体虽然康健,但和大皇子妃一样,身体也不是很康健, 早年间二皇子诞下了一个男孩儿后就一直未曾生养,近些年来才再次诞下一个女孩。
那个发问的小姑娘看着不过十二三岁, 和二皇子妃的生下的幺女年纪正对的上。
宋瑶想了一下她的名字,便笑道:“嘉阳妹妹怎么了?先慢慢说,若是我惹得你不悦,我同你赔不是。”
嘉阳听她一下子就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底气就弱了一些。不过想到出门前父母的交代, 嘉阳还是继续道:“宋侧妃, 我看到邻桌上了一道鹧鸪肉粥, 一道酥炸鹌鹑, 这两道菜怎么就我们桌上没有?”
宋瑶抿唇一笑,“嘉阳妹妹眼力真好,这两道菜你们桌上确实没有。”
嘉阳脸上一松, 昂了昂下巴道:“宋侧妃,你这菜单拟得可真有意思,不过几道菜还厚此薄彼的?”
这本是一件小事,但若是闹开来,宋瑶这办事不细致妥帖的名头肯定是要落下来的。
宋瑶抿唇一笑,不徐不疾道:“妹妹说的哪里话……”
嘉阳轻哼道:“一个侧妃,一口一个妹妹的。谁是你妹妹?”
宋瑶早就知道肯定会有人来找麻烦,眼前这丫头片子的小小为难,她还真没看在眼里。是以她脸上笑容不变,接着道:“你们桌上没有那两道菜,并不是厚此薄彼,而是因为四皇子妃对食不得鹌鹑肉。”
四皇子妃同样点头道:“确实。”
宋瑶回以颔首,便接着道:“嘉平县主食不得川贝,时人吃鹧鸪肉粥又爱放川贝调味,我问了府上的厨子,他也只会这种做法。所以这道菜,我便也没让人上。”
嘉平县主也是和皇子们妃们一桌的,闻言她便颔首道:“不错,我食川贝后会起风疹。宋侧妃有心了。”
嘉阳愣了愣,这楚承昭不过才恢复身份几个月,宋瑶这侧妃更是毫无根基。居然短短时间,就把皇家众人的忌口都记在了心里。
相比之下,嘉阳虽然是正经的二皇子嫡女,打小就和皇室众人来往的,反而显得对她们一无所知。
宋瑶又是温柔一笑,“是我思虑不周,早知道这般,便应该再次调整菜单,也免得嘉阳妹妹误会。”
这当然是给嘉阳解围了。在场的众人不少人都有自己的忌口,平时出门赴宴,也只能靠自己去分辨,多少都有可能就会吃到致敏的食物。
今日宾客众多,若是所有人忌口的食物都不上,那菜单子上还真剩不下几样菜。
像宋瑶这样,根据每桌的宾客,来制定每桌不同的菜单的,便显得很用心了。众人也能放心吃了。
二皇子妃笑着把呆愣愣的嘉阳拉到了身边,对着宋瑶歉然道:“这丫头,让我给宠坏了,像只贪嘴的小馋猫,并不是有心为难,宋侧妃别同这孩子计较。”
宋瑶笑着摇头说并不会。
几位年长的皇子都不希望楚承昭恢复身份,更不想看见他得回储君的位置。不过他们都是聪明人,没了大皇子这个出头鸟,众人便都持观望的态度。几位皇子妃自然也是这个态度,让嘉阳出面,不一定就是要如何宋瑶,只是想试一试她的临场反应能力。
若她是个无用的,皇子妃们便也能施展手脚了。
眼下看她对答如流,一众皇子妃就收起了各家心思,依旧端出和善的笑脸,笑骂了嘉阳几句,这事儿便算轻轻揭过了。
午膳过后,院子里的戏台子也搭好了,宋瑶邀请众人去看戏。
这也算是时下女子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了,所以众人便欣然都过去了。
不过也有喜好清静的,和不想一直和长辈们待在一处的年轻女孩,宋瑶便另做安排,让玉容和玉珠带着她们自去寻场所玩乐。
宋瑶本人是不爱听戏的,不过陪着宾客,她还得表现出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就这么笔挺地坐了大半个时辰,宋瑶感觉腰背都酸痛的不像自己的了,才借着尿意遁走了。
赵颐宁一直陪在她身边,两人起身去了恭房。
宋瑶解完了手,又准备回去。
赵颐宁把她拉住了,心疼道:“娘子在外面走两圈松快松快,我看你脸都快笑僵了。”
宋瑶四下看了一下,见没有人,就皱起脸小声道:“我不止脸快僵了,我身上也僵得不行了,你说这些太太小姐都怎么练的,不管是坐还是站,背脊都挺的笔直,我这学了一上午,已经快难受死了。”
赵颐宁忍不住笑起来,“人家那都是打小就养成的习惯,娘子这临时抱佛脚的,自然觉得辛苦。等日后习惯了,估摸着也就好了。”
她是最知道其中辛苦的,上辈子曾氏就说她一身村妇习气,要从头开始教她。而后之后的数年,她就被拘在院子里,学那些‘行不露足,踱不过寸,笑不露齿’的所谓规矩。
宋瑶之前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只在乔迁宴之前的一个月恶补,能有现在这样的仪态已经是很不容易。
“我看有年轻的姑娘去花园里了,娘子不若去看看她们玩的可好。”
赵颐宁这是给宋瑶找名目躲懒了,宋瑶也确实觉得自己快坐不住了,便点头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就过去逛一圈,然后立刻就回戏台那边。”
说着话,两人便往花园去了。
目下虽然是冬日里,草木凋敝,但花园里的梅花却开的极好。
而且最重要的是,花园里空气流通,空气清新。
宋瑶坐在女客中间,闻得最多的就是脂粉味了。
当然了,女客门们的脂粉味也不难闻,但是各种香味掺杂在一起,味道就不是那么友好了。闻得久了,只让人觉得嗅觉都被麻痹了。
宋瑶猛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总算觉得嗅觉恢复了。
宋瑶在花园走了会儿,远远地看了几个年轻的贵女正坐在厚纱围着的亭子里说话。她招来附近的下人,让下人给她们添了炭盆,换上热茶,觉得躲懒得也差不多了,就带着赵颐宁往回走。
刚走出花园,迎头就走来了一个方脸大眼的的年轻公子。他笔直地走到了宋瑶和赵颐宁身前,明显就是来寻人的。
“是你。”宋瑶认出他来,想起了上次在相国寺闹得不愉快,但一时间想不起他的名字了,纠结了半天只想到了泔水。宋瑶把泔水两个字咽回了肚子里,得体地笑道:“赵公子,所来为何事?可是走错了路?这后院里可都是女眷,不若我招人带你回前院吧。”
赵武全这回还算知礼,并没有再盯着宋瑶看,而是垂下眼睛拱手道:“赵武全见过宋侧妃。赵某并不是走错了路,而是专程来寻人的。”他的目光落到了宋瑶身旁的赵颐宁身上。
赵颐宁今日穿的是女装,这一看之下,连赵武全都觉得十分熟悉亲切。
若赵武全寻的是旁人,宋瑶肯定就把他赶走了。不过他和赵颐宁是亲兄妹,所以宋瑶便没有直接赶人,而是询问地看向赵颐宁。
赵颐宁点了头,道:“娘子先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寻你。”
宋瑶应了一声,将空间留给他们兄妹二人。
不过宋瑶是知道原书里赵武全眼睁睁看着曾氏迫害赵颐宁的,所以她也怕赵武全对赵颐宁不利,是以并没有走远,去了附近的假山后头略站了站。
赵武全看着赵颐宁认真道:“我有话和你说,你跟我来。”
赵颐宁却站着没动,只道:“公子有话就在这里说吧,你我孤男寡女,去隐蔽处说话像什么样子。”
赵武全搔了搔头,也觉得说的话唐突了些。
不过他还是道:“我知道你叫陈香兰,是陈家村人。几个月前你逃了婚,在城中医馆待了一段时间,而后便是宋侧妃难产的时候你出手相救……”
赵颐宁静静地听完,挑眉道:“你查我底细?”
赵武全摇手,“不是我查的,是我表弟。”
想到方才陈新年那一副媒婆口吻,赵武全就头疼无比。光是继母也算了,没想到表弟和表姨也都误会了他的意思。
尤其是他表弟陈新年回去后,想法设法地把陈家几代人的生平都给查的一清二楚。今日宴上,陈新年拍着他的肩膀道:“表哥,别说表弟不帮你,这位陈姑娘世代清白,兄长也是个读书人,算是耕读传家的人家。就是她家里人看着不怎么好相与,想把她嫁给老鳏夫做填房。这样人家出身的姑娘,做你的正妻那是不能够的,但是做你的良妾完全是可以的。”
赵武全感觉自己浑身长满了嘴都说不清楚了,拉着陈新年解释他是真的没有那种心思!
陈新年听完将信将疑,同他道:“表哥别瞒我了,我派去的人在陈家盯了几个月了。我身边的人也认得安宁表妹,亲眼看着安宁表妹不止一次出入过那户人家。你若没有那个心思,安宁表妹堂堂侯府小姐,如何会去那种地方?”
赵武全听完登时愣了,“我便是钟意那陈姑娘,让我继母去,让继母身边的人去都成,怎么会让安宁一个未说亲的小姑娘去?”
陈新年听完想了想,说也是。
两人都对赵安宁的行为感到了费解,难不成她也是会错了赵武全的意,帮他说和去了?
是以赵武全和陈新年说完话,他就想来找赵安宁问问。问了下人,下人说年轻的姑娘们都在花园,他便往花园来了。
本是想到了花园,再使人把赵安宁喊过来的,没想到一来就遇上了宋瑶和赵颐宁。他想自家妹妹都登人家的门了,这位陈姑娘肯定也知道了,就怕妹妹乱传话,让她也误会了,赵武全就想先同她解释一番。
“你表弟好端端地查我做什么?”赵颐宁看到赵武全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烦躁。她紧紧抿着唇,唇畔深深的两个梨涡便显了出来。
赵武全一阵恍惚,终于知道她像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