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醒过来的时候, 床上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周嬷嬷端了热水进来, 笑道:“娘子快起吧, 远哥儿都找了你半上午了。”
宋瑶揉着眼睛穿鞋下床洗漱, 道:“那臭小子是不是又假哭了?”
家里的人现在都知道怀远那哭是假哭了, 哭大半天一个泪珠子都没有的, 就是为了吸引大人的注意,好把他抱到宋瑶那里去而已。
周嬷嬷笑道:“是啊,奶娘也喂过了, 也换了尿芥子,他就是一直不老实。”
宋瑶漱了口,洗了脸, 人也清醒过来了。
她顿时想起来前一夜的荒唐事,耳根子微微发烫, 而后开始寻找昨夜让她丢到床畔的脏帕子。
结果找了半天,就是没有找到。
周嬷嬷就问:“娘子这是找什么呢?”
宋瑶尴尬地说没什么,又问她:“早晨是谁来收拾过屋子了吗?”
“没有的,早晨公子起的早, 老奴就进来送了一次热水, 公子洗漱完就说去新宅了。老奴看娘子睡得熟, 就没让任何人进来。”
宋瑶舒了口气, 想着应该是楚承昭自己收拾了, 总算没有那么窘迫了。
周嬷嬷虽然不知道她在找什么,但是想到早晨楚承昭没眉眼舒展、一副餍足的模样,就不禁弯了弯唇角。
小夫妻两个床笫和谐了, 自然是好事。其他人想再插足进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宋瑶洗漱之后,轻音和飞歌进来摆了早膳,安安和怀远也被抱了过来。
怀远前一天下午和晚上都没怎么和宋瑶亲热,这会儿见着她不得了了,扯着嗓子就开始嚎,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我们怀远乖乖这是怎么了?又想娘了啊?”宋瑶将他接到怀里抱了抱,好生好气地同他讲了一会儿话。这才把怀远哄好了,乖乖地任由她抱着,不再闹人了。
安安也是想宋瑶的,不过她实在太乖巧了,也不哭闹,等宋瑶把怀远哄好了,她才‘啊啊’了两声,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宋瑶。
宋瑶就把她也抱了过来,和安安也说了一会儿话。
两个小家伙虽然还听不懂话,但是她同他们说,他们就仿佛能听懂似的,听得无比认真。
周嬷嬷看她哄了半天孩子,早膳也没空吃上一口,就让轻音和飞歌一人抱了一个孩子,分坐在宋瑶两边。
宋瑶这才腾出手来吃早膳,而后她想起来前一夜睡前,楚承昭好像和她说了要办乔迁宴的事情,便和周嬷嬷说起这个。
周嬷嬷道:“这乔迁宴自然是要办的,尤其是殿下刚恢复身份,这也是他第一次名正言顺地办席,届时除了勋贵清流,肯定还要宴请宗室。这里头门道有些多,娘子确实该早些了解。”
宋瑶点了头,说省得的。
她虽然惫懒,也不喜欢应酬,但是既然楚承昭允诺了日后只有她一个,这些事情就是她分内事,自然不好推脱躲避的。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宋瑶就开始跟着周嬷嬷学习。从待客的礼仪,席面安排,回礼的讲究,到各家女眷的喜恶,再到各家之间的姻亲关系等。其中最让她觉得难记的就是姻亲关系了,上流人家关系可谓是错综复杂,可能一些看起来平时没什么交集的人家,不知道哪辈联过一次姻,便成了沾亲带故的人家了。
楚承昭还是在宅子里监工,但是不管白天多忙,晚膳前他肯定都会回到家里,陪着宋瑶一起用晚膳。
晚上他倒是有些绮念,但是看宋瑶实在太累了,睡前还在抱着周嬷嬷写的各家人物关系死记硬背,就也不好提出什么要求。
宋瑶是真的累,就感觉好像回到了上辈子的文化课考试之前,整副心思都用在了学习和背书上头。
没想到她这辈子混吃等死了一年,居然又过上了需要动脑子的日子。
而且这也不比考试,考试考差了还能补考,现在这要是出个岔子,就很有可能得罪人。
周嬷嬷说了,有些人家越是得势,心眼就越小,要是记恨上了,可能当时不会发作。但要是回头得了个机会,保不准就会施还回来。
宋瑶知道楚承昭未来艰难,自然不想拖他的后腿,因此格外刻苦,把各家的人际关系当成课本来背。每次觉得难以坚持的时候,她就会想想两个孩子,再想想赵颐宁,想着她这也不光是为了自己,还得为了他们而奋斗呢,就又动力满满,不觉辛苦了。
周嬷嬷也知道死记硬背困难,但乔迁宴就在眼前,并没有其他法子,只能让她辛苦一阵。等这次过了,宋瑶能把各家女眷的模样和身份给对上号了,后续就会简单很多了。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天越发冷了,腊月之前,新宅子终于完全建好了。
楚承昭上报了上去,永平帝特地召见了钦天监,给他选了个好日子,还亲自手写了一个牌匾,给他们的新宅子赐名为‘盛园’。他还心心念念想着安安,只是天冷了,孩子不好出门,他也染了风寒,只是又赏下了一堆东西,让楚承昭带回去给孩子们。
因为不久前才搬过一次家,许多大件的东西都没拆封,这次搬起来到也算是便宜。
只是多了两个孩子,他们的东西也不少,尤其是之前洗三礼的时候,各家那天送了礼物不止,回头还照着他们皇太孙的身份,给两个孩子补了礼物,加上永平帝赏的那些,也堆满了一个小库房。
这些自然是不要宋瑶亲手安排的,周嬷嬷使人全都弄好了。
搬家当天,楚承昭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先把宋瑶和两个孩子,还有周嬷嬷她们一起先都送到了新宅子,再留下了侍卫看顾他们,然后才让其余人慢慢地把东西挪过来。
宋瑶之前来过一次新宅子,觉得除了主院有些凌乱陈旧以外,其他都收拾得很好,如今再看,阖府已经完全修缮完毕,越发金碧辉煌,华美堂皇,一边一角,一草一木都是精心布置过的模样。
宋瑶在新宅子里逛了逛,正准备选个小院子入住,却看下人们已经把自己随行的东西都放到了主院里。
她问起来,下人才道:“都是殿下吩咐的,小的也不甚清楚。”
既然是楚承昭的安排,宋瑶就没多问什么,只让他们把东西搬进去后先别拆封。
傍晚的时候,楚承昭带着其他人把后续的东西都搬了过来。
回了主院,他见宋瑶的东西还都堆在屋子里,还没找地方收拢,就道:“怎么还不把东西归置归置,一会儿天色就暗了。”
宋瑶屏退了其他人,才出声同他道:“殿下,我住这里不大好吧。”
楚承昭将屋子又看了一遍,问:“是不是不喜欢这里?这也没办法,毕竟想趁着年前搬进来,时间有点赶,许多活计只能先做个表面光。你又是个小懒虫,当初给你看图纸,你说看了就头疼,也不肯提意见。现在要是不喜欢,也只能等回头得了空,再找工匠过来了。”
宋瑶说不是的。她哪里会嫌这主院不够好呢,这一个主院,就抵得之前那宅子整个后院那个大了。其余地方更不用说了,无一处不是精美崭新的。
“都挺好的,只是我觉得我住在这里不大合适。我到底还只是侧妃,住在主院像怎么回事儿。过几日就要宴请宾客,到时候别人家的女眷入了后院一看,也会觉得不像话的。”
“你理这些作甚?”楚承昭已经歪在了炕上,一手一个逗弄起孩子来了,“我既应承你从今往后只你一个,你便是这后院的女主人,你不住主院,难不成就让这空着?我可是想着是你和孩子们要住的,让工匠修葺的尽善尽美,其他院子可没花费那么多心思。再说了,你不愿意,我们安安和怀远肯定是愿意的。”
说着他又对孩子们说起话来,“安安,怀远,是不是很喜欢咱们的新院子?是的话,你们吱一声,省的你们的娘老是胡思乱想。”
宋瑶就忍不住笑了,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他俩还不满三个月呢,哪有这么大的孩子就会说话的?便是早慧的孩子,那也得七八个月才会喊人,你这分明是在为难他们。”
楚承昭就也笑,抓着他们的小手摆弄了一下,“别人家的孩子不一定,咱家的可不一定。安安,爹最看好你了,你给你娘发表一下你的意见。”
安安抓着楚承昭的手,好奇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宋瑶,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看你看,安安这是在说喜欢呢!”
宋瑶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楚承昭的后背,“安安最喜欢笑了,你随便和她说什么,她都会笑的,这可不算。”
“你这当娘的,闺女都笑了还不算,难不成你还想让她给你表演个别的?”
宋瑶抿了抿唇刚要接话,就看安安抓着楚承昭的手突然开始手脚并用地一通倒腾,居然给自己翻了个身,从平躺着,变成了侧卧的姿势。
楚承昭夸张地‘哇’了一声,赶紧让宋瑶过来看,“真不愧是我闺女!现在虽然还不能说话,却会自己翻身了。”
宋瑶也没见过安安自己翻身的样子,也是吃惊不已,鼓励着安安再来一次。
安安也十分给面子,抓着楚承昭的手又从侧翻恢复了平躺。
他们这对新手父母看的心都快化了,而后两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就落到了旁边的怀远身上。
怀远闭着眼睛假寐,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们一眼,就又把眼皮闭上了,仿佛不知道姐姐已经会翻身了一般。
“这臭小子,老僧入定似的。”楚承昭拍了他屁股一下,又对宋瑶道:“你看啊,闺女都翻身表示了,你还不肯在这里住?”
宋瑶也就不好说什么了,笑道:“行吧,既然安安喜欢这里,我也不说什么了。”当即便唤了人进来,让人把行李都拆开归拢。
搬完了家的第二天,请帖就送出去了。
这是宋瑶第一次操办这种盛大场面,第二天各家就会回帖,说明来不来了。发帖人写的是楚承昭和宋瑶,楚承昭不用说,男宾都会卖他的面子。只是不知道如今她这皇孙侧妃的身份,其他女眷会不会乐意来赴宴。因此宋瑶格外紧张,帖子送出去的当夜,她更是破天荒地失眠了。
楚承昭看得好笑,就同她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虽是侧妃,却是为我诞下一对儿女的侧妃,也是我这后宅中唯一的女人。她们若是不傻,就不会瞧不起你。”
“我都知道,就是心理还是止不住地紧张。”
“那既然睡不着,不若我们来做些旁的……”楚承昭说着,就又贴上了她的身子。
冬日里宋瑶总是手脚冰凉,但是楚承昭身上总是火热的,同他一个被窝后,宋瑶连汤婆子都不用了,依偎着他睡就足够暖和了。
宋瑶倒是不介意同他亲近了,只是现在实在不是时候,她一心想着几天后要办宴的事情,哪有心思同他胡混,便手脚并用地把他推开了。
楚承昭也不是被拒绝一回两回了,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待遇,他都快习惯了。
可是也没办法,自己媳妇儿,只能受着了!
其实也不怪宋瑶那么担心,楚承昭也知道这场乔迁宴必不会风平浪静地顺利过去。其他官员人家倒好说,那些个宗室亲眷,各有支持的皇子,还有皇子们的母族势力,肯定是要为难他一番的。他倒还说,自小在纷争里头长大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也不会吃什么亏。
就是担心宋瑶,没接触过这么复杂的人事,到时候被人引到圈套里不自知,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后宅的事情,他这个大男人也确实不好插手,只能让周嬷嬷和赵颐宁到时候都看着她一些。
第二天,发出去的帖子就有了回信。很顺利地,收到帖子的人家都说会来参加。
宋瑶数了数帖子,发现居然多了一张,和宾客的名单比对了一下,宋瑶发现多的那张帖子来自于翰林编修宋家的。
宾客名单是楚承昭和周嬷嬷一起拟出来的,请的是同楚承昭打过交道的官员和勋贵人家,还有就是皇室宗亲了。
宋瑶就拿着帖子去问了楚承昭,问他是不是和人有交情。
楚承昭将帖子看了,一拍脑门道:“我是把宋翰林给忘了。不过他们家这交情可不是和我的,而是和你的。”
“和我?”
“是啊,这位宋翰林,不是旁人,是你的外祖父。”
宋瑶愣了一下,“我外祖父?”她仔细搜索了一下原身的回忆,对这位宋翰林真的是半点儿印象也没有。
楚承昭就解释给她听,“你父亲当年是寒门出身的新科进士,被我父亲招揽到麾下当谋士,后头又给他说了亲事,是老翰林家的庶女,也就是你母亲了。”
当年两淮的风波结束后,宋母侥幸逃生,然后就再也没回到京城来,也未曾对宋瑶提过一言半句,只说他父亲是跟着主家办事的时候出了意外。是以原来的宋瑶一直到亲眼看着亲娘被贼人刺死,还不明白为何自己会陷入那种境况。至于这外家,就更是完全不知道了。
现在的宋瑶来京城都快一年了,刚开始的时候,她的身份自然是没有对外公开的,但是后头楚承昭去宫中请了罪,京城上层也都或多或少地知道了一些。等后头孩子洗三,楚承昭恢复了皇孙身份,宋瑶被封侧妃,该知道她的人自然就都更知道了。
快一年都没有联系,宋瑶也没想到,自己突然多出一门亲戚来。
她不知道宋翰林,楚承昭确实知道的。
在他还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他曾经亲自去过一趟那位宋翰林的府上,想同她家长辈交代一番。
没想到拜帖送过了,他人也登门了,在花厅里等了快半个时辰,宋翰林都没有露面,只让自己的孙辈出来招待了楚承昭,那人待楚承昭也不算热络,更是毫不留情面地同他道:“我们家风清正,祖父说我家姑娘连妾都不可能做的,更别说是这种无媒苟合的外室。我那位姑母,十八年前就随夫遇害了,那位宋娘子,祖父祖母更是从来没听过她的存在……想来楚大人误会了。”
这话的意思可太清楚了,就是说宋瑶的母亲早就死了,如今无名无分跟着楚承昭的宋瑶,不可能出自他们家风清正的翰林家,就差指着鼻子说楚承昭乱攀关系了。
楚承昭那时候虽然是侯府庶子的身份,但也是宫中一等侍卫,不论到哪里,人家多少都会给几分薄面,像宋家这样说话毫不留情面的,还是头一遭。
他也没有纠缠,直接就走了。回来后怕宋瑶知道伤心,他也从来没提过这桩子事。
后来孩子洗三,他也没给宋翰林家下帖子。
可没想到,如今这宋家倒是主动送帖子过来了。
顾及到宋瑶,楚承昭还是没提那事,只说是自己糊涂给忘记了。
宋瑶孤身一人,除了他,再也没有旁的依靠。京中唯一于她有亲缘的,也就是这宋翰林家了。如今宋翰林家主动送来了帖子,也算是知趣有眼力见儿,他也不介意宋瑶多一门可以来往的亲戚。
宋瑶并不知道宋家和楚承昭已经发生过不愉快了,便小声埋怨道:“殿下怎么也不提醒我啊。我这当晚辈的,回京都快一年了,也没说主动去拜会,倒是让长辈给我下帖子,实在有些尴尬。”
楚承昭就挑眉道:“还怨起我来了?我这不是一直事儿多,给忘了嘛。”说着就把宋瑶拉到怀里,在她腰间轻捏起来。
宋瑶最怕痒了,一边笑一边叫着饶命。
笑闹了一阵,楚承昭就把宋瑶压到了炕上,手也伸到了她的袄裙里。
宋瑶一看他眼神变了,连忙要推开他。
楚承昭却已经是呼吸都紊乱了,赖在她身上都不肯起来了,嘴里又在说什么‘好乖乖’‘心肝肉’之类的浑话,软声求着她。
他的手在她身上流连,所到之处都像热的要烧起来一般。
宋瑶的耳朵最是敏感,被他炽热的呼吸喷得痒了起来。就在她被他磨得没办法,正要糊里糊涂答应的时候,怀远突然就哭了起来。
这孩子如今大了一些,哭起来就不像小奶猫似的了,而是洪亮有力的哭了。
这一嗓子,直接把楚承昭生起来的火给喊没了。
他愤懑地一拍炕,“早知道就不该做什么碧纱橱,这小子忒闹人!”
搬家以后,主屋的地方也变大了,平时孩子们午歇的时候,宋瑶就让他们睡在主屋的碧纱橱里,时不时进去看他们两眼。楚承昭也觉得挺好,省的想看孩子的时候还得另外吩咐人把他们抱来。
没想到刚搬过来没两天,这臭小子就开始给他捣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