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看宋瑶这模样, 周嬷嬷终于被逗笑了, 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娘子好好趴着, 等背上的药干了老奴再给你上膝盖的药。”

宋瑶趴好, 哼哼了两声。

楚承昭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在床边挨着宋瑶坐下了。

宋瑶现在看到楚承昭已经完全不害怕了,差点不明不白地死了,现在她只庆幸活着真好, 而且和可能遇到的危险来说,现在的楚承昭可靠又值得信任。她看到他现在只觉得有些尴尬,本来自诩心理素质过硬的, 结果前一天被他问了两声,她就完全崩溃了, 还对着他又叫又骂的。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小时候在保育营里,她被别的孩子欺负,然后打了起来。她拖着一身伤打赢了, 正沾沾自喜呢。温柔的保育员阿姨看见了, 问她疼不疼。她想说不疼, 但是眼泪却先掉了下来。让她觉得温暖又酸涩。

而且宋瑶隐隐觉得, 这场大火并非偶然, 很有可能针对的并不是她,而是楚承昭。她甚至在想,或许按着原文轨迹, 楚承昭没有把整个库房送给原来的宋瑶。那么原身不知道密道的事,和周嬷嬷肯定是都逃不脱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有了后来的暴君楚承昭。

现在她气运爆棚,不止自己躲开了,连带着周嬷嬷都好好的。或许楚承昭的性格能一直保持现在这样。

“太医呢怎么说的?”楚承昭问周嬷嬷。

周嬷嬷道:“太医给娘子开了一副药,老奴喂娘子喝下了,太医又给娘子施了针,没多会儿娘子就醒了。太医说娘子已经无碍了,再多喝两副温补定惊的药就没事了。公子回来之前,老奴刚送走太医和厉公子。”

楚承昭点了点头,又看向宋瑶,“身上可还有不舒服?”

宋瑶晃动着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两只猪蹄,问他:“你觉得呢?”

楚承昭又想笑,但是他忍住了,然后又板下脸,故作严肃道:“乖乖喝药,好好养伤。嬷嬷心软,你可得自己有分寸。”

“知道啦。”宋瑶收回思绪,嘟嘟囔囔的。

楚承昭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宋瑶的凌乱的发髻早就被周嬷嬷拆了,加上病种昏迷的时候出了一头的汗,满头的青丝本就乱糟糟的,楚承昭这一揉,宋瑶的头发更是乱的不能看了。

她偏头躲开,楚承昭却揉上瘾了似的,她躲,他的手就跟着她的头动,像揉宠物似的,就这么足足揉了她快半刻钟。

这人到底是未来皇帝,孩子她爹,宋瑶也不敢太放肆,不情不愿地让他揉了个够。

半晌过后,楚承昭的手终于离开了她鸡窝似的发顶。

宋瑶无语地用自己的猪蹄子扒拉着脑袋,胡乱地把凌乱的发丝都挽到了耳后。

两人这模样,看的周嬷嬷眼睛都笑成了弯弯月牙儿。

“瞧老奴这记性,灶上还煮着东西呢。”周嬷嬷说着,把药膏往楚承昭手里一塞,“公子给娘子上药吧。”

说完,周嬷嬷立刻出去了。

宋瑶:……

周嬷嬷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宋瑶把自己像煎蛋似的翻了个面,把自己的腿朝向楚承昭,“那就麻烦公子了。”

楚承昭把她的宽松寝裤挽了上去,他的动作很慢很轻,裤管卷上去,甚至没碰到宋瑶的伤口一下。

宋瑶的腿也生的极好,修长紧致,骨肉匀停,如同一块被雕琢完美的玉。可惜白玉有瑕,膝盖处擦伤了一大片,隐隐形成暗褐色的一片血痂。

楚承昭用手指蘸了药膏,细细地给她抹了上去。他温热的指腹落下,蘸着微凉的药膏,在伤处研磨打圈。

宋瑶刚开始并没有觉得膝盖抹药是多么亲密的事情,可是楚承昭的动作实在太过温柔了,小心翼翼地就好像是在面对着什么珍宝。不知道是药膏的缘故,还是旁的,宋瑶只觉得被他触碰过得地方热辣辣一片。

她抬眼,就看到楚承昭低垂着眼眸、认真给她抹药的侧脸——如同蝶翼的睫毛在挺直的鼻梁上方轻轻颤动,纤薄的唇紧抿成一条线,简直是无死角的好看。宋瑶看得脸上一热,出声催促道:“我不怎么疼的,公子不必这般小心。”

“嗯。”楚承昭随意应承了一声,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加快,一直到把她两个膝盖上的伤口全给抹了药,又把她卷在膝盖上放的裤管给放了下来。

宋瑶感觉自己脸都快烧起来了,心口也是突突直跳,这种感觉可太奇怪了!

楚承昭坐在床畔没动,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宋瑶的眼神可不敢再落到他脸上,就四处乱看,最后落到了他手上。

楚承昭的手十分好看,骨节分明,纤长瘦削,比女子的手看着还精致。可现在那么好看的手,却布满了小口子,手掌处还随意地包着一方帕子,看样子帕子下也是伤着了。

“公子的手也伤了?我给你抹药吧。”宋瑶坐起身,也很想好好表现回报他。

楚承昭抬眼瞧她,眼睛里蕴满了笑意,无奈地看着她的手说:“用你这猪蹄子?”

宋瑶也觉得自己的手被包扎得得过了头,但是被他这么说,她还是面上一窘。

“只是大夫包得厉害了些,其实我手也不是特别疼,不信我拆给你瞧。”

火烧起来以后,她第一反应是去推门,当时已经用袖子包住了手,所以虽然也被烫到了,但并不十分严重。

“行了,好好养着吧,大夫也是为你好。你说你手本就笨拙,这要是再受了伤没养好,往后可指不定笨成什么样。”楚承昭‘嫌弃’地道。

“我手笨?”宋瑶不乐意了。保育营的劳作课上,她可是永远名列前茅的!

“公子这话说的实在不公道,我现在手是不怎么方便,可我受伤之前,周嬷嬷还夸我有天赋,不过几日就掌握了入门的针法。还说我肯定能在咱们的孩子出世之前,做上几身订好顶舒服的小衣裳!”

听到她说‘咱们的孩子’,楚承昭笑得更厉害了,他也不同她争辩什么,点头道:“对,你说的都对,你手可太巧了。”

他不争了,宋瑶只觉得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楚承昭也偏过脸瞧她,两人眼神一碰,宋瑶就着急忙慌地把眼神挪开了。

擦过了手,楚承昭站起身,道:“我还有些事,这几日可能有些忙。你有什么需要同周嬷嬷讲。”

既已知道了一些事情,他便也该做出应对。总不能一直怨天尤人的,为了他自己,为了宋瑶和孩子,他想把本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拿回来!

“知道了。”宋瑶说。她其实有心想问问昨天放火的人怎么样了,问问楚承昭准备怎么处理后续,怎么追查幕后凶手。但看楚承昭没提,她就也装傻没问。反正她觉得他都可以处理好的。

楚承昭朝着屋门走了两步,然后想起来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那个丑丑的青色荷包,当着宋瑶的面挂在了腰间。

宋瑶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怎么回事?房子都烧塌了,这个丑口袋怎么还在?!她不要面子的吗?!

楚承昭就是看她这又惊讶又羞恼的反应,欣赏够了,他才施施然出了去。

他一走,周嬷嬷才进了屋,一边擦着额头根本不存在的汗一边说:“哎呀,灶上的事儿可耽误坏人了,到了这会儿才有功夫脱开身。娘子啊,公子什么时候走的?”

宋瑶无语地看着周嬷嬷。周嬷嬷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戏实在假了点。这简直是把她当小孩子骗!

宋瑶扁着嘴,说:“公子刚走的。嬷嬷,我想把手上的绷带拆了,我想练女红!”

周嬷嬷其实方才一直在廊下,看着楚承昭带着宋瑶缝的那个丑荷包出来的。她抿嘴笑道:“这烧伤可大可小,可不好这么拆的。万一将来留了疤,岂不是害了娘子一辈子?”

宋瑶也不想留疤,只能哀叹着在床上翻滚——

总有一天,她一定会绣出一个绝世好荷包,让楚承昭刮目相看!

接下来几天,楚承昭一直没出现过,一直没有回府,宋瑶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或许是去宫中上值了,或许是抓凶手了。她问过一次,周嬷嬷却不想同她说太多,让她安心把身子养好。楚承昭是她带大的,她很清楚,肯定能把事情处理好,回头再给宋瑶交代。

宋瑶喝了两天药后,热完全退下去了。后头周嬷嬷又接着给她熬止吐温养的药,喝的宋瑶嘴里整日里都是苦的,不过总算是不再害喜吐的那么严重了。

能吃的下饭了,宋瑶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

没几天,她手上的绷带也拆了下来,身上的擦伤出了比较严重的膝盖,也都好的差不多了。

看她恢复了,周嬷嬷才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喊到屋里给她认脸。

原本的外宅里,除了周嬷嬷和轻音、飞歌,就是一个厨娘,加上一个看门的婆子。

眼下这御赐的宅子里,却是多了好些人。

除了几个看着就有力、会干活的婆子外,还有两个平头正脸的丫鬟,个子高一些、脸瘦瘦的丫鬟叫玉容。矮一些、脸团团的丫鬟叫玉珠。两人看着都是既伶俐又妥帖,宋瑶问了她们几个问题,两人回答起来都是有条不紊,轻声细气的。且不论她们心里想的如何,但对着宋瑶的态度都是恭恭敬敬,不错分毫,着实让人舒服。

宋瑶想着是皇帝赐给自己亲孙子的人总不会出错,所以随便问了几句,就让大家都散了。

人刚散,飞歌捏着一本话本子进来了,主动说要给宋瑶念书。

宋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看向周嬷嬷。

周嬷嬷对她使了个眼色,而后对着飞歌道:“娘子现在身边又多了两个丫鬟,不缺人伺候。倒是外间婆子缺人约束,你也是公子身边的老人了,往后你就多看着院子里的事就成。”

飞歌的脸瞬间涨红了。她从前不觉得伺候宋瑶是好差事,可那是从前啊,她那时候还想着攀公子的高枝儿呢。可现在世易时移,她已经断了想头,只想做好差事。前几天宋瑶受了伤,周嬷嬷万事都是亲手照顾,最多也只让轻音进屋。飞歌看着玉容和玉珠两个也近不得宋瑶的身,便也没觉得有什么了。可刚刚看到宋瑶把她们都叫进屋问了话,飞歌才真的急了起来,连忙拿着话本子来求表现了。

可周嬷嬷这话,却是不想让她继续在屋里伺候了。让她只在院子里约束婆子,这不是等于让她做二等丫鬟的事嘛!太太那头的后路已经断了,这要是再被从宋瑶身边赶走,她可真没活路了!

宋瑶接着周嬷嬷的话继续道:“也对,轻音本就是妥帖细致,加上玉容和玉珠两个,我身边确实没什么活计给你做了。”

飞歌嗫喏着嘴唇道:“奴婢……奴婢给娘子读话本子。”

“我刚问过了,玉容她们也都是识文断字的,让她们给我读也是一样。”

飞歌咬着嘴唇,脸上写满了纠结。

宋瑶只当瞧不见,端了茶盏,“你要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飞歌噗通一声跪下了,“奴婢想留在娘子身边伺候。”

宋瑶耸了耸肩,“你之前不是不愿意伺候我嘛,又是给我脸色,又是说狠话,还去太太面前告我黑状……”

“奴婢知错了,求娘子饶恕则个!”

宋瑶慢悠悠地抿了口热茶,看向周嬷嬷。周嬷嬷便接口道:“飞歌在公子身边也有些年头了,如今她既已知道错了,不若娘子就给她一个机会吧。”

“这样啊……”宋瑶做为难状。

“奴婢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求娘子给我一个机会!”飞歌连忙表忠心。

宋瑶叹息一声,道:“行吧,我卖嬷嬷一个面子,你就继续在我身边伺候。只你记着,我便是面团捏的,也有三分土性。你若是再冒犯到我头上……”

“奴婢绝对不会了!”飞歌红着眼眶松了口气。她哪有那个胆子再欺负宋瑶啊,先是在她手里栽了次跟头,后头又看她好生手段,把公子和周嬷嬷都揽到了她那边,加上如今大家都知道她怀了身孕了……飞歌觉得再来三个自己,都斗不过宋瑶。

“那你去吧,有事我再喊你。”

飞歌应了一声‘是’,恭敬地服了服身,退了出去。

“娘子做的真好。”等飞歌走了,周嬷嬷才开口道,“飞歌虽然蠢笨,但她到底是家生子,和轻音这样外头买来,没有根基的丫鬟不同,她娘老子都是府里的人,有她帮忙,往后娘子也不至于半点侯府的事都不知道。且打发了她,也正好给了太太由头,再派个旁个比飞歌厉害的来,也是麻烦。”

周嬷嬷留住飞歌,是一则为了收风,二则为了防郑氏再耍心眼子。

而宋瑶想的不同,她知道安毅侯府只是楚承昭的一个踏板,郑氏现在能制住楚承昭,但往后郑氏可就什么都不算了。拉拢飞歌,她是想多一个助力,和御赐的丫鬟形成一个平衡。没错,她觉得玉容玉珠现在看着可靠,但她们效忠的却不是她,而是皇帝,或者日后的楚承昭。她们聪明有想法,不是那么好拉拢的。倒是飞歌,蠢笨一些,倒好掌握。

这么想着,宋瑶又忍不住忧心起原书女主来。

算着日子,女主也该找到医仙谷的传承了,就是不知道她现在是躲起来学医术了,还是回到了农家,等着和亲生父母相认。

说来也奇怪,她一直自认记性不算差。可是自从穿越过来之后,不知道是怀孕造成的,还是穿越后遗症,上辈子的事情好像在脑海里越来越模糊。到了现在,她甚至已经记不清上辈子朋友的模样了。至于她穿的这本书,她原先是跳着看的,是知道一个大概故事框架的。现在再去回忆,许多小细节是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宋瑶甚至想,都说一孕傻三年。可能到她生完孩子,上辈子的事情和书里的细节,她全都忘了也说不定。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优势了,宋瑶每每想到连这点微末优势都可能消失,总是忧心不已。

不过到底死里逃生一回,加上前头因为忧思忧虑,差点害了腹中的孩子,宋瑶还是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么多。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万事等孩子出生了再说。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月,天气完全暖和了,宋瑶怀孕三个月了。寻常妇人怀孕的时候,这个时期多半还没有显怀,宋瑶的小腹却已经微微隆起。楚承昭一直没有回府,周嬷嬷都跟着担心起来,无奈楚承昭一直身在宫里,也无从探听消息。

宋瑶刚开始也跟着周嬷嬷一道担心,但她起码知道楚承昭是皇帝的亲孙子,在皇宫里肯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现在半点消息没有,可能是在酝酿着什么大事——很有可能,楚承昭将要恢复自己的皇孙身份了!

只是若真的如同她猜想一般,那这剧情就提前了半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周嬷嬷实在忧心,但又无从打听,只得说想去相国寺上香求个心安。

宋瑶就说要一道去。一来是她在宅子里快闷出病来了,现在住的地方虽比之前的更加开阔,但是她刚开始是身上有伤,后头又是身子重了,镇日里什么玩乐也没有,话本子都听腻了。二来是她从前不信怪力乱神的事,如今却因为自己穿越的事和梦到金龙锦鲤经历,有些相信了,也想去给自己的孩子求个平安。

周嬷嬷让邹鑫请了之前那老大夫来,老大夫说现在宋瑶坏相很稳,出去走动一下也无妨,周嬷嬷这才同意了,让邹鑫点了前院所有家丁一起,一起去了相国寺。

时隔月余,宋瑶终于再次闻到了自由的空气。

出了宅子,上了马车,她就掀了车帘四处张望。

朱雀大街比吉庆街更加热闹,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热闹非常。

她现在若不是身子重了,肯定是要借着机会到处逛逛的。

马车一直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城门口。城门口有士兵把守,进出的百姓都要经过盘查,若是户籍在外地的或者要前往外地的,还需要出具路引。

宋瑶掀了帘子,百无聊赖地看着城门口排成长龙的队伍,想着也不知道中午之前能不能到相国寺。

她问周嬷嬷京城是不是一直守卫这么森严。

周嬷嬷说她也不经常出城,不算了解情况,就把邹鑫喊到车前来问。

邹鑫惯是跟着楚承昭在外行走的,楚承昭入宫的时候,外宅的事情都是他在外奔波。他便对着她们解释道:“往常只有每逢初一十五,城门口才会设防。但是这几日不知道怎么了,日日都要盘查审问一番才能出城,且盘查也很严,但凡有形迹可疑的,都会被扣下。”

宋瑶听了一耳朵,心里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具体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如是过了快两刻钟,总算是轮到他们过检。

邹鑫去和士兵交涉,士兵把他们一行人看了个遍,倒也没有为难,只是让宋瑶下马车,好让他们把马车搜查一番。

宋瑶刚扶着周嬷嬷的手下了马车,就听到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