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这么拘谨做什么,坐下说话。”楚承昭看了一眼宋瑶,总觉得自己不在家几日,她看到自己越发生分了。

“是。”宋瑶低如蚊呐地应了一声,眼观鼻鼻观心地坐了回去。

周嬷嬷对着轻音打了眼色,道:“老奴去给公子拿碗筷,公子和娘子先说话吧。”随即便和轻音退了出去。

她们一走,屋里瞬间便只剩下楚承昭和宋瑶两人了。

宋瑶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双手方方正正地摆在膝头,严阵以待。

“你先用饭吧。”楚承昭一手撑在桌上,捏了捏发痛的眉心。

“公子,先用吧。”宋瑶把自己的碗筷推到了他面前,“我刚坐下,都没碰过的。”

楚承昭有点不喜欢她这种小心翼翼的生分劲儿,他宁愿她还像之前那样发脾气作妖,总比现在这般鲜活。

“你先吃。”他把碗筷推了回去,因为熬夜的疲惫,脸色不觉难看了几分。

宋瑶看他脸沉了下来,忙应了一声,拿起筷子夹点心吃。

气氛迷之沉默,没多会儿周嬷嬷拿着碗筷回来,见宋瑶已经在吃了,不由就松了口气。

吃饭就好,果然还是得公子回来,娘子就肯吃饭了。

宋瑶小口小口地吃完了一个白糖糕,楚承昭也喝完了一碗热粥。热粥下肚,驱走了身上的寒气,楚承昭感觉舒服不少,也能和她好好说话了。

“嬷嬷说你这两天心事重重的,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看她战战兢兢的样子,楚承昭尽可能地放柔了语气。

被点了名的宋瑶立刻放了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也没有什么事,只是近来不知道怎么,心里不大安生,总有不好的预感,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拜托,再有几个月他就要恢复皇孙身份,强大的女主也要来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能安生啊?!

楚承昭微微蹙眉,道:“那我让人把大夫请来给你看看吧,一来求个安心,二来上回大夫也说要这几天确诊一下。”

他发了话,宋瑶不敢推辞,乖乖点头应下。楚承昭当即就让初十去前院找邹鑫去请大夫了。

早膳被撤走以后,蔫哒了几天的宋瑶因为不想和楚承昭待在一个屋子,主动提出要去院子里散散步。

周嬷嬷看她越来越精神,心里也清楚了,娘子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念着公子的。估计是那天宫里来了人,让她紧张了,公子又不在她身边,所以才情绪低落了这么好几天。

所以宋瑶散完步后,周嬷嬷又和轻音一起退了出去,连带着把院子里洒扫的飞歌也一并喊走了。

宋瑶欲哭无泪,她不知道这是周嬷嬷的故意安排,只在心理嘀咕怎么自己以前没发现,周嬷嬷她们这么忙啊。

她前头做了好几件惹这未来暴君不悦的事,现在一点都不想往他跟前凑啊,只想降低存在感,最好低到让他把之前的事给忘了才好。

磨蹭了好一会儿,宋瑶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屋。

屋里静悄悄的,本来守在廊下的初十还没回来,楚承昭靠在贵妃榻上撑着头假寐,垂在腰间的手拿着一本翻开的书,呼吸声轻微而均匀,显然是真的睡过去了。

宋瑶在门口略站了站,看他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本是想径自去内室躺着的,可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楚承昭的睡颜,一时思绪翻飞,竟也挪不动脚了。

这个男人,现在看着还是少年模样——他今日没有束冠,一头乌发只用玉簪簪着,许是当了一夜的差,发尾略有些凌乱,垂在肩头,平添几分洒脱恣意。他皮肤白皙不见毛孔,眼睛狭长,眼位微微上挑,现在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像一对安静栖息的蝴蝶,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下颚的弧度好看的恰到好处。

这时候的他,脸上没有公式化的笑容,也没有摄人的气度,看着干净,舒服,甚至带着一丝孩子气。

难以想象,未来的楚承昭会成为一代暴君,把自己十几个皇叔都罢黜圈禁,朝中但凡为他们求情的,一律连坐,刺字发配。

宋瑶忍不住用眼神一遍遍描摹他精致的五官和轮廓。

其实如果不是一开始就见过他人后杀人时的冷漠狠辣,不是知道他将来会是一代暴君,她是愿意带着孩子和他好好过的。而不是像现在,为了自己,为了孩子,陷入无尽的担忧惶恐之中。

宋瑶看的久了,楚承昭感觉到了停留的视线,睁开了眼。

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懵懂糊涂,看着越发像个孩子了。

宋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楚承昭倒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发笑,只是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弯了弯唇角,“进来怎么也不吱声。”

他的声音沙哑,还带着鼻音,宋瑶听着不知道怎么就感觉耳朵酥酥麻麻的。

“妾身看公子睡熟了,怕打扰您。”

楚承昭又捏了捏眉心,说不妨事,又说:“圣上赐下的宅子,不好空着的。这几天我会让周嬷嬷她们收拾起来,你自己当心些,别被冲撞了。下次我休沐回来,咱们就一道搬过去。”

宋瑶应了一声好,听着他说着家常的话,脸颊却越来越热了。

她在心理告诫自己,清醒一点啊!现在可不能被美色所迷惑!

“你脸怎么红了?”看她脸红的像熟透了的虾子似的,楚承昭正色坐起身,“身上不舒服?”

宋瑶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干笑道:“散步出了汗,屋里闷热的很……对,闷热的很。”

正说着话,初十回来了,说大夫请回来了。

大夫还是上回那个老大夫,他觉得自己可太倒霉了,本是不想掺和进豪门私事的,没想到这回还是找的他。且来的还是上回背他的那个大汉,进了医馆什么都没说背起他就走。要不是他认识这人,还真当土匪光天化日抢人呢!

再次诊脉之后,老大夫对着楚承昭和宋瑶二人拱手道贺:“这位娘子确实是有喜了,现在月份浅,但老夫托大说一句,确定是喜脉。只是……”老大夫欲言又止。

“只是怎么了?”宋瑶的脸瞬间煞白,最近发生的变故太多了,若是孩子有个好歹,她真的承受不住。

楚承昭看了周嬷嬷一眼,周嬷嬷安抚地揽住宋瑶,楚承昭便和大夫去外间说话。

老大夫捻着胡子道:“娘子近日忧思忧虑,思虑伤脾,这脾胃不合,更是对孕妇的身子有大妨碍。这种情况在孕妇身上常见,家人应该及时疏导才是,怎么还放任自流……我看她这几日应该是没有睡好,也没有吃好,脉象也有些发虚,只是底子好,所以没有妨碍。但这种情况可不能长此以往,尤其是前头月份浅,坐不住胎可就麻烦了。”

老大夫并没有说什么重话,但他的神情和语气就仿佛在谴责楚承昭是个见异思迁的渣男,在外间养了外室,却对怀孕的外室疏于照料。

平白受了白眼的楚承昭也没有解释,让初十付了诊金。

送走老大夫后,楚承昭进了屋。大夫确诊宋瑶有孕本是好事,却因为她的体虚,使他受人质疑,加上一夜没睡,他难免有些暴躁。

宋瑶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坐立不安,焦急地想知道大夫后头没说完的话。楚承昭一进来,她就眼巴巴地望着她。只是楚承昭黑着脸,她也不敢发问,只能半垂着头绞着手指。

看着她越发清瘦的脸颊和红通通的眼眶,楚承昭心里的那点不悦瞬间消弭。

他同她置什么气呢?这世间,他们才是一家人,她孤苦无依,尚未婚配就有了身孕,只有他和孩子了,总不可能是故意作践自己的身子。她忧思忧虑,是他给她带来了忧,带来了虑,本就是他的不好。

所以他笑了起来,上前抚上她柔软的发顶,“大夫说只是你最近吃的不好,有些烦恼,身子有些虚而已。等你吃好了,睡好了,孩子和你都会好好的。”

他的语气那么温柔,那么笃定,没有丝毫责怪。

却成了压垮宋瑶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楚承昭的身份,忘记了一切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她是孩子的母亲,眼前的男人是孩子的父亲,她把头靠在楚承昭的腰间,带着哭腔道:“对不起,都是我的不好。我下回不会了,一定先以身体为先。”

有那么多瞬间,她惶恐,她害怕,她甚至想如果没有这个孩子,自己前面的路或许会好走很多。可大夫一个‘只是’,就把她的忧虑都打退了。她这么珍惜这个孩子,跟孩子相比,其他的事又算什么呢?她要这个孩子,不论未来发生什么,她都要好好守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