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楚承昭收拾了一下自己看的书,又写完了手边的批注,这才施施然往后院去了。

这可给邹鑫在旁边急坏了,再磨蹭下去,可就一口都捞不着了啊!

楚承昭进到后院的屋门外,就闻到了烤鸭的香味。

他弯了弯唇,撩了帘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问:“什么味道这么香?”

屋里,宋瑶已经吃完了两个鸭腿,细碎的骨头吐了一桌,小嘴上油光锃亮的。她已经有了七八分饱,但想到这事周嬷嬷特地为她忙了一下午做出来的,也不想浪费。周嬷嬷就去灶房拿了刀,将烤得最美味的外皮片了下来,让她蘸酱吃。

宋瑶正好吃完最后一口烤鸭皮,就看到了负着双手走进屋的楚承昭。

‘嗝’一声,宋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然后连忙擦手,起身给他见礼,缩到了周嬷嬷身后。

楚承昭的眼神落到了桌上只剩下一副鸭架子的烤鸭,微笑僵在了唇边。

不是给他准备的吗?怎么只剩下一副鸭架子了?而且烤鸭皮呢,一块都没有了?

周嬷嬷看到楚承昭,神色也越发温柔了,看来他们公子还是心肠软的,中午给宋瑶摆了脸子,这会儿又过来了,明显就是来求和的。

“老婆子去给娘子泡杯果茶消消食儿。”周嬷嬷拍了拍宋瑶的手背,利落地把桌上吃剩的烤鸭给收拾走了。

楚承昭:……

鸭架子也不给吃一口的吗?

宋瑶惴惴地在楚承昭相对的座位上坐下。

这男人不是宫中侍卫吗?怎么这么闲的啊。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好好养身子,但是他能不能别老在她面前晃悠啊!这老是担惊受怕的,谁顶得住啊?

“烤鸭……味道怎么样?”楚承昭有些尴尬,已经明白过来是自己会错意,但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若无其事地和宋瑶攀谈。

宋瑶又打了个嗝,生怕嘴里的味道传过去惹他厌恶,忙不迭用帕子捂住嘴,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楚承昭眼神不自觉地落到她的唇上,上回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宋瑶唇形极美,这会儿她用帕子捂过以后,唇色越发娇艳欲滴,而嘴角的那一点油光,就更是惹人遐想——

楚承昭的眸色暗了暗,其实从她的唇上,也可以尝到烤鸭的味道吧。

宋瑶被她盯得发毛,只能尴尬地笑着同他寒暄:“公子这两日都在府中,没有公务要忙吗?”

楚承昭收回目光,觉得自己想法有些唐突,便垂下眸子看向别处,“前段日子入宫述职,圣上允了两日假。明日我便要入宫当职了,到时候要留宿宫中,你有什么需要,便同周嬷嬷讲。”

宋瑶偷偷松了口气,去当值就好,不然日日这么对着,怕是给她吓出病来。

两人都不熟,寒暄了两句也就无话可说了。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宋瑶坐如针毡,巴巴地看着门口,就等着周嬷嬷回来了。

好不容易过了挨过半晌,周嬷嬷端着茶盏终于回来了。

宋瑶眼睛一亮,终于从尴尬的氛围中解脱出来,接了茶盏捧着喝了一口。

果茶里面放了桂圆和红枣,还放了蜂蜜,甜甜的很是可口。

宋瑶喝完半盏,餍足地叹息一声,“嬷嬷,怎么不放山楂呀,酸酸的感觉更好吃。”

周嬷嬷就耐心解释道:“消食自然是山楂效果最好,但娘子现在的身子却是不适合的。”

看着宋瑶懵懂的样子,周嬷嬷就干脆和她说起孕早期需要忌口的东西。

宋瑶乖乖地听了,默默在心理记下,遇上不明白地就问上两句。

楚承昭坐在一旁,看着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畅快,他一句也插不进去,格格不入的好似是个透明人。

他心里也挺纳闷的,周嬷嬷和宋瑶相处还不到一个月,怎么就感情突飞猛进成这样了?

若只是为了宋瑶肚里的孩子,周嬷嬷也不该对宋瑶好到越过他去啊!这要是他日宋瑶真生出一男半女的,他这地位还得往后稍稍?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们琐碎日常的聊天,他不仅没有觉得不耐烦,反倒是觉得前所未有的平和。只是转念想到他和宋瑶的关系依旧是名不正言不顺,宫中的态度也颇为诡异暧昧,他不禁又苦涩起来。

他心中对宋瑶腹中的孩子是十分期待的,可如今这局势,他却更宁愿是大夫误诊了。

……他这庶出的日子已经够难过了,若这孩子出生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室子,那往后的境遇怕是比他这当爹的还是困难百倍。

一直到第二天楚承昭入宫上职,他的心境也没有调整过来。

这日与他一起当值的是刑部尚书家的小公子厉景炎。两年前他惜败于楚承昭之手,得了个第二名,获封了三等侍卫。两人不打不相识,年纪又相当,加上脾气也相投,后头又一道去了两淮查案,同生共死的,所以成了挚交好友。

厉景琰从小耳濡目染他爹查案审问,最是能察言观色的。这天楚承昭虽然什么都没说,也没怎么表现出来,厉景琰还是察觉出他的不同来。

当值间隙,他拉着楚承昭低声问:“怎么了?心事重重的,可是家里的事?”

安毅侯府世子后宅的乱是京城中世家圈子都心照不宣的,厉景琰便下意识地以为是安毅侯府的事又使他为难了。

不过这也不算猜错,确实是太太拿捏着楚承昭的亲事,所以他才陷入这般境遇。

楚承昭只这一个朋友,且在两淮的时候,他和宋瑶那糊涂事,也是多亏了厉景琰帮着掩护,才没有叫其他人察觉。

所以他没有隐瞒,道:“我和宋大人女儿的事,你知晓的。我已和圣上请过罪了,圣上没有责罚,只说了我几句。回去后我就禀明了家里,连圣上都搬出来了,太太却依旧不允,只说兄长们还未成家。倒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清官难断家务事,世子夫人郑氏的难缠这几年在京城中也多有流传,厉景琰只能拍着他的肩安慰道:“你年纪总也不小了,你家太太能拖得了一时,难不成还能拖一世?大不了等过阵子,圣上气性过了,你再去求一求,他老人家一高兴,说不定也给赐婚。”

楚承昭虽然说永平帝没有责怪他,但厉景琰觉得永平帝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毕竟他们是去两淮办差的,楚承昭这带头查案的,却把先太子幕僚的遗孤给……总归不那么光彩。

楚承昭苦笑轻叹:“我等得,可孩子可怎么等得?”

厉景琰一脸惊讶,手还僵在楚承昭的肩上,“你这……这也太快了吧。”半晌之后,他才缓过神来,坏笑着撞了撞楚承昭的肩膀,“我懂我懂,咱们这年纪,血气方刚的。宋大人家的又长得那般貌美。”

回程的时候,厉景琰帮着他打掩护,骑马走在马车旁的时候偶然透过车窗看见了宋瑶一眼。确实是长得娇俏可人,他当时心里还酸了一下,觉得楚承昭艳福不浅。

他这显然是误会了,以为楚承昭后头又把持不住才弄出这么一个孩子来。

到底是房中事,楚承昭也不想和他多说。

恰好这时候有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永平帝上完了朝,宣楚承昭一行人前去觐见。

楚承昭和厉景琰对视一眼,心里都猜到这大概是要对两淮案子收尾了。

两人当即跟着小太监前去,到了书房的时候,书房里还有其他侍卫,都是之前去两淮查案的人。

人都到齐了,永平帝又询问了案子的一些细节。

楚承昭作为查案的领头人,一五一十地上报了。

永平帝这回听案情比上回平和多了,虽然脸色依旧不好看,却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述职完全结束,永平帝写下圣旨,将涉案官员的全部判处重刑。

最后便是论功行赏了。包括厉景琰在内的其他人都被擢升了一等,予以褒奖。反倒是楚承昭钦点的领头人,只片言语也没有得到,只给了他一座两进的院子。

京中寸土寸金,院子自然是值钱的。可他们一干人都是勋贵子弟,住着豪门大宅,这种小小院落那是谁也不会看在眼里的。

封赏结束后,一行人退出御书房。

厉景琰揽着楚承昭的肩膀宽慰道:“没事啊,咱们在御前行走的,最不缺的就是机会了。况且你起点就比我们高,你看我这升了一等,还是二等侍卫,还不及你呢。”

楚承昭尚未出声,就听身后有人发出一声嗤笑。

两人转头望去,就看到了一个方脸大眼的侍卫脸上挂着嘲弄的笑意。

这人大家都认得,名叫赵武全,是勇勤侯家的嫡子。比楚承昭和厉景琰等人早了几年入宫,之前领着三等侍卫的差事,现下升了一等,也和厉景琰一般是二等侍卫了。

赵武全一直自认是同辈翘楚,宫中年轻的侍卫也一直以他马首是瞻。

可谁知道后来会出现一个楚承昭,入宫便是一等侍卫,简直将他比到了泥地里。

而更让他气愤的是,圣上点派人前去两淮查案的时候,居然又钦点了楚承昭做领头人,反倒让他们一干正经豪门嫡出,去给这区区庶子当马前卒。

眼下大家伙儿都得了封赏,反倒是楚承昭这得了青眼重用的,却只得了个破院子,可不叫他幸灾乐祸么!

“赵武全你笑什么?”楚承昭面色如常,反倒是厉景琰先沉不住气,替他打抱不平,“你可别忘了,在两淮的时候,若不是承昭洞悉了对方的奸计,你早让人扎成筛子了。”

他们去两淮查案是秘密行动。但不知道为何他们到达那处的时候,当地官员却早有准备,在路上埋伏了弓箭手。

赵武全急功近利,当时骑马走在最前头,若不是楚承昭察觉到不对劲,将他从马上扑了下去,他早就被乱箭射死。

提到这件事,赵武全面色一窘,但到底有旁人在场,他也不好露怯,还是梗着脖子道:“你把他说的这般智计无双,怎么圣上封赏的时候独独漏了他?”说着他又无赖地笑了笑,嘲弄道:“哦,对,我忘记楚大人家里还有十几个兄弟呢,怕是圣上想着你家里住不开,所以才雪中送炭吧!”

跟着他的侍卫一通哄笑。他们也是嫉妒楚承昭的好运气的,所以还有不嫌事儿大的添油加醋道:“赵大哥,你快别说了。小心人家家里十几个兄弟找你算账!到时候你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