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歌到底是年纪小,虽然仍然梗着脖子不服输,眼泪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看到显了愠色的周嬷嬷,她还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
要不然就算了吧,宋瑶在心里说。
小丫鬟年纪小,脾气大,宋瑶也不是真正的这个时代的人,没有强烈的等级观念。自觉是个大人的她看到了小丫鬟被周嬷嬷说了两句就掉起眼泪,就觉得犯不上同个半大孩子计较。既她不愿意伺候,那么就和周嬷嬷说的一样,让她自请回府就是。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周嬷嬷又叱责了之飞歌几句,就等着飞歌说句软话,可飞歌愣是光掉眼泪不再出声。
轻音虽然之前被飞歌的话也气着了,但想着两人好歹一个屋子里住了好几年,还是出声道:“娘子和嬷嬷别生气,飞歌就是脾气差,心眼不坏的。今儿个是她娘老子得了消息,知道她被调出了府,以为她犯了什么错,一大早就让人送了口信来骂她了,所以她才……”说着她福了福身,“奴婢代飞歌向娘子赔不是,望娘子大人有大量,且饶她这一回吧。等回头公子今日就回了,公子是最明白通人情的,让公子给娘子出气!”
顶和善?顶通人情的?宋瑶在旁边听着,想到他上回面不改色一连刺死两个人的杀神模样,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这两个小丫鬟怕是眼神都怎么不好使!
不过等等,那个年轻贵公子今日就回来了?
宋瑶眼睛一动,想着自己想好的计划,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上的嫩肉,然后就捂着脸半真半假地哭了起来,“我知道我命苦,从小没了爹,光有个娘,不知道怎么落到贼人手里,差点把我杀了!好不容易等到了你们公子来救,又糊里糊涂失了清白……如今倒好啊,一个半大丫鬟都敢爬到我头上,死命作践我。是我厚颜,如今还苟活于世,早知道如此,便应该死在两淮……”
楚承昭刚走到后院,就听到了这么一段哭诉,呜呜咽咽的,像被踩了尾巴的小奶猫。
他顿了顿脚步,蹙着眉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而后才继续抬脚往前走。
周嬷嬷被她突如其来的哭诉吓了一跳,忙劝道:“这事儿是飞歌的不是,娘子千万莫说这些话。等公子回来了,自然要让她给娘子赔不是的!”
宋瑶不顾旁的,越哭越逼真。她哭倒不为了自己,只是因为继承了原身的记忆,感同身受为她而哭。若是那个小姑娘没有一心求死,现在面对这种窘迫境况的就是她了。那个小姑娘年纪虽和她差不多,但却天真烂漫,心性没有她坚韧,她娘死后她就存了死志,若这事真落到她身上,她怕是比死都痛苦万分。
“这是闹什么呢?”楚承昭都走进屋的时候,蹙着的眉头已经散开,脸上没有显出半分无奈,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当真是一副好脾气的翩翩佳公子模样,和宋瑶记忆里的那个冷面杀神绝对是判若两人。
宋瑶见到他就一愣,哭都忘记了,泪珠子还挂在粉颊两边。
楚承昭看了看她,只见她小脸哭的发皱,眼眶和鼻子都红通通的,一对儿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小兽似的,倒真是有几分可怜,语气不由又柔和了三分,“什么事儿这么伤心?说来我听听。”
……这人???精神分裂???
宋瑶呆愣愣的,一个忍不住,‘啵’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哭嗝。
楚承昭这回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本就芝兰玉树的,越发显得俊逸出尘。
宋瑶疑惑地歪了歪头,不禁在想,难道最开始救她的,和后来睡了她的,是两个人?可是不对啊,那个扛她进屋的男人还有周嬷嬷都说,他们公子是为了救她才中了下三滥的招数……那得是一个人啊!
“公子回来了就好,您得为飞歌做主啊……”飞歌也跪倒在地,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她哭的可比宋瑶讲究多了,欲说还休,未语泪先流,年纪虽小,却端的是弱风扶柳,我见犹怜。
“飞歌你怎么也哭上了?”楚承昭在宋瑶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温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公子……”飞歌娇滴滴地唤着他,膝行着往楚承昭跟前凑。
“公子为我做主。”回过神来的宋瑶也跟着噗通一声跪下,屋里的地上没铺地毯,砸的她膝盖都麻了,这会子倒是不用装,眼泪又冒出来了,“飞歌这个小丫头,作践我……作践妾身,公子替妾身做主!”
宋瑶靠着距离优势,抢先一步凑到了楚承昭跟前,还抱上了他的一条大腿。要不是真的怕他,宋瑶甚至还想在他浅色的衣摆上抹点眼泪。
“你先起来。”楚承昭竟一点都没有嫌弃她,单手毫不费力地就拖起了宋瑶。周嬷嬷也走过来,帮着把宋瑶又扶回了座位。
“嬷嬷,你来说,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周嬷嬷是楚承昭的奶嬷嬷,她说起话来自然是不偏不倚。不过几句话,她就言简意赅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楚承昭听完,脸色也沉了下去。
宋瑶虽然还是怕他,但是看他沉了脸,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没错,她的计划就是让这个贵公子厌烦她,最好烦她烦的不行了,然后把她给安置地远远的,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一面那种。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的,要是条件还成,她就在小宅子里吃吃喝喝,当个无所事事的废柴。要是条件不成,她就想办法跑出去。原身是良民,又不是什么贱籍女子,到时候找个乡下地方,只说自己失了丈夫的寡妇,不论是自己做点小营生,还是选个合心意的再嫁,应该都不是问题。
今天的事虽然是飞歌起了个头,但是宋瑶表现得也确实很娇气了。本可以好好说的,她却突然哭了起来。按着原身的记忆,这时代的男子都喜欢温柔小意的女人,所以宋瑶特地反其道而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本只是想让周嬷嬷把事情经过转述给他的,没想到赶巧他自己回来了。
我可真是个计划通!小机伶鬼儿!宋瑶想。
“呜呜呜……”宋瑶又捂着脸开始呜呜咽咽地哭。眼泪实在是哭干了,只剩下抽噎。
楚承昭揉着发痛的眉心,转过头看向飞歌,“飞歌,本公子倒是不知道,让你来服侍本公子的人,竟让你这么委屈!宋氏是官家之后,如今本公子不能给她名分,已然是亏待了她,竟不成想,连你也看不起她。还是说,你骂她连看门狗都不如,实际上是意有所指,连本公子都骂在了里头?”
他止住了笑,板下脸来的时候神情冷冽,这确实是宋瑶之前见过的杀神似的那个他。
飞歌讷讷地说:“公子,奴婢……奴婢没有啊!”
飞歌确实看不上宋瑶,可她怎么敢连着楚承昭一起骂呢。虽说楚承昭在安毅侯府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大房庶子,但他年轻有本事,几年前在宫中挑选御前侍卫的时候脱颖而出,被当今钦点了头筹,日常就在宫里行走。加上他人又是那般丰神俊朗,俊逸出尘,飞歌对他只有爱慕,怎么会用那种话连着他一起骂呢?
而且楚承昭素来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甚至是没脾气,飞歌跟着他好几年了,大错小错也没少犯,还从来没听他说过一句苛责的话。这回怎么……
飞歌愣了半晌,而后就恶狠狠地瞪上了宋瑶。
都是这个女人!这个狐狸精,在公子面前煽风点火!
楚承昭不再看向飞歌,只波澜不惊地道:“你既然不想待在这里,就回侯府去吧。反正你娘老子都有路子,自然能为你谋得一处好去处。”
“公子这是要把奴婢从您身边赶走?”飞歌膝行着跌跌撞撞上前,“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公子千万别赶走奴婢,奴婢除了您这里还能去哪里呢?若太太知道了,定不会饶了奴婢的。公子这是要断了奴婢的活路啊!求公子可怜,放奴婢一条生路……”
飞歌喊的情真意切,也顾不上什么好看不好看了,一双手紧紧地攥住了楚承昭的衣摆,小脸上布满了惊慌惧怕。
楚承昭面无表情地拂开了她的手,转头看向宋瑶,语气倒是和软了一些:“你觉得这样可好?”
宋瑶虽然现在还不知道眼前这男人的身份,但看周嬷嬷他们几个的说话做派,已经猜到他应该是豪门权贵出身。按着原身的记忆,这种人家是非最多了,能让飞歌怕成这样,估计里头门道很多。她虽恼怒飞歌,却不至于要她的性命。
况且这唱戏啊,不得有对手嘛。周嬷嬷是年纪大的长辈,轻音是个谨小慎微的伶俐人,都不是好对手。要是缺了飞歌这么个莽撞人和宋瑶搭台子,她还真唱不成。
宋瑶飞快地抹掉了眼泪,趾高气昂地对着飞歌哼声道:“就这么赶走她,岂不是便宜了这丫头片子。她不愿意服侍妾身不是,妾身还偏要她服侍!就留她在这里洒扫,日日给我请安做活!”
楚承昭看着她变脸戏法似的做派挑了挑眉,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只道:“行,你高兴就成。”
“飞歌,还不谢过本娘子。”宋瑶骄矜地对着飞歌扬了扬下巴,露出了欠揍的得意笑容。
还别说,狐假虎威的滋味真挺爽!
飞歌咬牙切齿地瞪着宋瑶,恨不能扑上去挠花她那笑靥如花的脸,不过楚承昭在场,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咬着后槽牙道:“奴婢谢过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