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宋瑶就醒了过来。
古色古香、布置雅致的房间里,窗垣里透进一丝光,她睁眼盯着帐顶发了会儿呆,就听到了外头有了人来人往的响动。
“娘子,起了没?”外间传来大丫鬟轻音的询问声。
宋瑶翻了个身,将脸埋在绸缎被面上,闷闷地说:“我想再睡会儿,不用管我。”
外间的轻音应了一声好,转头吩咐另一个丫鬟:“飞歌,娘子今天看着也没什么精神,你去灶上说一声,让他们做些好克化的东西,等娘子起了就端过来。”
那叫飞歌的丫鬟啐了一声,用毫不遮掩的音量说:“也不看看自己是身份?成日里就知道摆主子的谱儿!呸!还真当自己是侯爵家的太太不成!”
“飞歌!”轻音连忙捂住她的嘴,“不好这么瞎说的,咱们做下人的,服侍好主子就成,旁的不是咱们能议论的。”
飞歌呜呜了两声,似乎是好不容易推开了轻音的手,又接着说:“轻音姐姐,不是做妹妹的说你,咱们原在侯府里虽说也不是多体面,但到底也是公子屋里的正经一等丫鬟,如今到了这里成什么了?服侍一个外室,说出去咱们脸上都臊得慌!”
她闹出的动静不小,宋瑶自然全都听到了,她愤懑地翻身坐起,抄起床头矮几的茶盏就朝门口摔去!
‘咚’的一声,茶盏摔在了门上,而后又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门口那两个丫鬟被吓了一跳,说话的声音终于低了下去。
宋瑶又倒回了床上,苦恼地用手捂住了脸。
难不成是她想当这外室的?
宋瑶是个倒霉蛋,她生来就知道。
她出生在末世第二十年的保育营,没有见过资料上描写的曾经存在的繁华城市,更没有体会过安稳安全的生存环境。保育营内都是政府救回来的孤儿,工作人员将抚养她们长到十八岁后,就让他们独立生活。
宋瑶离开保育营后开始了独自生活,当时已经是末世第三十八年,华国在经历过一系列自然灾害和丧尸围城之后,驱赶了绝大部分的丧尸,建立了环境相对安全的城区。
弱鸡宋瑶没有格斗天赋,也没有聪明的大脑,只能堪堪混个闲散岗位,拿着微薄的薪水,混口饭吃。
可就在走出保育营的第二年,她和同事在野外采集植物样本的时候,遭遇了一只丧尸的袭击。
虽然她们一行人都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小姑娘,但到底都是生于末世后的人,大家很快分工明确,组织了撤退。宋瑶就那么倒霉的,在撤退途中崴了脚,滚下了山。
她还没反应过来,再睁眼的时候就出现在了这个叫大耀的朝代里。
当时她被反绑着,脑子还很混沌,只听身边有人说什么“上头的人已经来了,这丫头是当年那位宋大人的独女,不管她知不知道当年的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她刚听了一耳朵,外头突然起了喊杀声,房门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一个长相俊美、一脸煞气的年轻男人提着剑杀神降临似的,两剑就刺死了围在她身边的人。
鲜红温热的血就溅在了宋瑶的脸上,她仍旧呆呆地不知作何反应,而后就听到那个年轻男人问她:“能不能走?”
她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弄懵了,那年轻男人只当她是吓傻了,抬手就把她扛上了肩。
宋瑶像个破口袋似的挂在男人的肩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她费力地扭头看这年轻男人,他一身玄色劲装,一头黑发罩以玉冠,五官精致不输女子,但白皙的脸上却溅满了血点,浑身上下杀气腾腾,宛如地狱修罗。似乎是感觉到了她打量的目光,年轻男人垂眸回望,眼神凛冽如刀,宋瑶想到他杀人的那个利索劲儿,打了个哆嗦再次吓昏了过去。
她再醒来的时候她还保持着被反绑的姿势,只是换了间屋子待。
也就在那个时候,她的脑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记忆——一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小姑娘,从小没了爹,只有一个娘带着她东躲西藏地过日子。日子虽然穷,但是她很快乐,一直到月前,她们母女忽然被强人掳劫,中途她娘想护着她逃走,叫人一刀扎穿弄死了。
掳走她的人想从她嘴里问出她那死去的爹的事情,她却是真的一无所知。她害怕着,惶惶着,又思念死去的亲娘,萌生了死志,开始绝食。
关着她的人似乎对她的死活并不关心,也由着她去,那个小姑娘的意识渐渐淡去,最后呈现一片黑暗,就在那个时候,末世女宋瑶的意识占据了这具身体。
然后宋瑶刚觉得清醒了一点,屋里又来了一个大汉。大汉魁梧雄壮,脸上一道一寸长的伤疤,看着很是可怖。
大汉神色窘迫地对她拱了拱手,说:“宋姑娘实在对不住,这群贪官走狗被逼急了竟什么腌h手段都用出来了,我们公子为了救你中了招,身边实在没有人……”
大汉絮絮叨叨地说着,把宋瑶往肩头一扛,送进了隔壁的房间。
宋瑶再次见到了那个救她的年轻男人。
他躺在床榻之上,脸上的血点被擦掉之后更显得他面容俊美,终于没有那么吓人了。可是他却发髻散乱,满脸潮红,眼神涣散,神情很不对劲。
“邹鑫!谁让你把她带过来的!把她带走!”男子暴怒,本如珠玉争鸣一般的悦耳声音却带着浓重的沙哑。他抽出手边的条枕砸向大汉。宋瑶见过他杀人时的手段,此刻他却是连扔个枕头都费力极了,不过抬了抬手,就已经气喘吁吁。
那叫邹鑫的大汉挨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梗着脖子道:“公子,您别强撑了,咱们现下四面楚歌,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属下……属下……”
“滚!都滚!”男子暴喝,挣扎着想坐起身,但无奈他手脚无力,最后又只能狼狈地倒下。
邹鑫又对宋瑶道了声对不住,闪身而出。
“邹鑫!邹鑫!”宋瑶看到那年轻男子的眼睛都泛起了血红,却还在声嘶力竭地大喊。
“这……这是干什么?”宋瑶怯怯地,说出了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句话。
年轻男人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似乎正在遭受什么难忍的折磨。他颤抖着伸出手去解宋瑶身上的绳结,却因为那结是贼人所绑,异常难解,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宋瑶也觉得被绑得十分不舒服,很配合地往他身前凑,不小心蹭到了那男人的身上。
上过生理课的宋瑶已经明白了一些,暗叫一声糟糕。
果然下一刻,年轻男人如困兽般低吼一声,神色中最后一点清明也消失殆尽……她甚至来不及惊叫,就感觉到了痛楚。
痛,真的痛,痛到她忍不住哭叫求饶。
那个救过她的男人此时却像癫狂了一般,充耳不闻,依旧肆意妄为。
宋瑶只觉得自己像一叶经受着暴风雨洗礼的小舟,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浪潮中身不由己,她想逃,却又无处可逃……
再睁眼,她换上了一身细软的寝衣,身边守着个年迈的妇人,在这个朝代,这种衣着光鲜的妇人通常叫做嬷嬷。
嬷嬷苦口婆心地劝她说:“娘子千万不要想不开,我们公子也是遭奸人所害,这才……娘子且放心,我们公子不是那等薄情寡义的人,将来……将来总有机会将娘子迎进门子的。”
嬷嬷说着也不忍起来。他们公子此番是来彻查十八年前隆让太子夫妇于两淮被害一案的,眼前这位宋姑娘虽然长于市井,其父却是当年隆让太子的得力幕僚,也是在十八年前的风波中遇了害,其母大着肚子逃了出来,多年来隐姓埋名、含辛茹苦将女儿养大,也算的巾帼不让须眉。所以这宋瑶,是忠良之后。冷不丁的,却因为那桩事情,被他们公子夺了清白,他们公子日子艰难,亲事都拿捏在主母手里,自是不会这么容易允许他接人入府的。
怕是……怕是这姑娘,连个名分都落不着。
嬷嬷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也是怪不落忍的。这事儿他们公子不是故意,眼前的宋姑娘就更是无辜,要怪就只能怪两淮那帮天杀得下流胚子!
嬷嬷苦口婆心劝了许久,宋瑶却只是眼神呆滞地盯着床帐不出声。
难过么,她多少是有一点的,毕竟她这长这么大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交代了自己的第一次。但更多的,她还是被吓得。虽然生活在末世的时候,已经有科学家提出可以通过磁场和力场的实验,穿越回过去,体验一下曾经的辉煌文明,但宋瑶绝对没想过,自己这倒霉蛋身上还能发生这么玄之又玄的事情,而且这一穿越,她还经历了这么一系列破事儿……
最后,她呆滞木讷的表现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她受到的打击太大,心如死灰,已然没了生存的意志。
所以后来队伍回京的时候,不发一言的宋瑶就被用宽布条捆成了一个粽子,放上了铺着厚厚锦缎的马车。
再后来,她就被送到了这个宅院里,糊里糊涂地成了那个年轻公子的外室。
宋瑶已经完全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也有了这个世界的常识。外室没有名分,与男人无媒苟合,即使在这个允许一夫一妻多妾的时代,也是顶让人看不起的。
原来倒霉还可以霉出这么多花头!宋瑶被自己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