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依柔神色微诧:“原来酒可以过期?我还以为可以一直酿下去。”
荆锦年眼中平静, 淡声道:“适饮期吧, 又不是陈坛老酒。”
她的粉丝还是小女生, 没见过什么世面,如果换作她, 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的。尹安澜醉得不轻,就算晕过去也不会有人联想到那瓶酒, 等药劲过去了,他自然就会醒来。
尹依柔闻言翻了个白眼, 不想回话。如今荆锦年名声不好, 谁沾了都要黑,她可不愿意趟这滩浑水。她之所以和荆锦年坐在一起,以前确实是想讨好她,现在却仅仅是因为巧合。
尹依柔剧里的CP帮她接了话, 语气困惑不解:“但这瓶不是年份香槟吗?应该可以放很久。”
服务生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是这样的,之前有顾客开过这瓶香槟, 我记不清楚具体时间了,但应该已经过去了很久, 所以不方便给你们饮用。”
尹依柔CP本来也不是故意找茬, 只是单纯好奇, 所以把疑问问了出来。听了服务生的说辞后没有多少顾虑, 笑着道:“原来是这样。”
明星最忌讳摆架子, 如果人设不走高冷路线, 亲民一点会比较接地气。
服务生小松一口气, 连忙回以笑容。
迟樱目光却在那瓶酒上定了很久, 服务生慌张的神态让她起了疑心:“一瓶喝了一半的酒,为什么要一直放在柜子里?”
服务生辩解道:“这个储物柜形同虚设,我们平时不放置东西。当初一个孩子顽皮把它藏在了这里,我本来说要拿走的,结果一时半会忘记了。”
她的同事们暗自思忖着,这个储物柜绝非摆设,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瓶酒。是他们记忆错乱了,还是眼神有问题?
尹安澜趁着服务生答话的间隙,伸手去抢酒瓶,奶而凶地念着三个字:“还给我……”
他像一个被抢了玩具的孩童,脸上浮现出纯真的微愠。
服务生瞬间懵了神,想这酒肯定不能给他喝,不由加大了握酒瓶的力气。
他们争夺的时候,酒瓶落地,发出一声脆响,香槟飞溅,玻璃碎片洒落一地。
尹安澜忽然愣住,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Alan!我们回去歇着!”尹安澜助理连忙跑过来,卯足了劲把他拉回座位。心中说着平时让他好好锻炼,手劲儿还真大!
服务生赶紧欠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助理匆匆安顿好尹安澜,侧身回道:“该道歉的是我们,实在不好意思!”
陆靖言掀起眼皮,倏然开口:“我才是罪魁祸首。”
迟樱正喝水润着嗓子,心想他们怎么还客气上了?
服务生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这本来也是瓶不要的酒,你们不用赔偿。但要小心点,别被碎片割伤了。”
然后便弯下腰,想要收拾残局。
这时,包厢里同时响起两道声音:“慢着。”
迟樱听见陆靖言的声音和自己的交叠在一起,诧异地偏过头,默契相视一眼。他眼眸深邃,漆黑如墨。
随后陆靖言目光转向服务生,语气冷淡严厉:“别动它。”
服务生眼睛微微睁大,犹豫着站起身,背还没有挺直,就听见陆靖言对她道:“你留下。”
他声线如寒潭,带着深冬的凛冽。
这一连串事件发生得猝不及防,服务生身体不可自抑地轻颤了一下:“是。”
她知道,事情多半已经败露了。陆靖言责罚她不要紧,但不能因为她的失职,拖累了荆锦年。
她追星这么多年,锦年姐是她无二的信仰,她拼死也要努力保护。
服务生想到这里,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餐桌。荆锦年正低着眸,处变不惊地夹菜,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她暗自握紧了拳,这一切滴水不漏,只要她矢口否认,没有人会怀疑到锦年姐身上去。
陆靖言不经犹豫联系了隆侦,隆侦很快带领人手来到现场。
他们出现在包厢的时候,穿着一身齐整的制服,面色冷峻,气势逼人,把包厢的气氛渲染得格外紧张。
大家感到惊奇,就连江朗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大概能猜到那瓶酒可能有问题。
酒水毕竟是食用品,如果有人在上面做手脚,那么极有可能危及生命健康。
他们细思极恐,不由地深吸了几口气。
倾落在地的酒液没有那么快挥发干净,隆侦很快用专业试剂检查了地面上残留液体的成分,确定香槟中含有迷药——明显被人做过手脚。
女明星们脸色纷纷一白,这是想害谁?
隆侦肃着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身份证号码多少,还有,谁指使你的?”
服务生咬紧嘴唇:“我叫曹烟,没有人指使我。至于身份证号码,我不想当着这么多人面说。”
“好,你可以选择私底下告诉我。你应该清楚,就算你不说,我也一样有办法查到。但增加我们的工作难度,对你而言没有好处。”
“我没想增加你们的工作难度,只是希望你们能保护我的隐私。”曹烟据理力争,爽利地说,“您把手机给我。”
曹烟配合度高得惊人,隆侦眉心轻皱,审视她片刻,把手机递给她。
曹烟利利索索地在备忘录里输入身份证号码。
隆侦立刻吩咐助手去查,然后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曹烟在数秒的沉默中下定决心,然后斩钉截铁地说:“睡陆总。”
她声音不轻,餐桌上顷刻间响起了一片清晰可闻的唏嘘声。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失心疯了吗?
迟樱眉心微拧:“曹小姐,你这样的态度,是把我置于何处?”
虽然她还没有和陆靖言领证,但他们对外公开的关系是合法夫妻。曹烟在背地里垂涎也就算了,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和挑衅有什么分别。
曹烟感受到迟樱话语中的敌意,强行泯灭心中的惧意,紧盯着她漂亮的脸蛋:“迟小姐,你觉得你这样靠陆总在欧时娱乐乃至于娱乐圈一手遮天,又把其他人置于何处?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长得好看,更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努力。你的成功,让我想要效仿,想要复制,你明白吗?”
曹烟说得无比坚定。如果她自己是始作俑者,也许她早就认怂了。但想到她在为锦年姐替罪,胸口就翻涌着视死如归的决然。
迟樱不想再回答这种老调重弹的问题,她比较在意曹烟的口吻,似乎初露了些端倪。
她问道:“我在娱乐圈的地位和你有什么关系?曹小姐莫非想出道?”
曹烟长相中等偏上,拥有年轻女孩的青春活力。但从仪容和谈吐间气息的控制可以判断出,她不太可能出身艺术系。
曹烟听到迟樱这么问,深深皱眉:“我为什么不可以出道?你这是以貌取人?”
迟樱笑了笑,不置可否。
一会后,隆侦查出了曹烟作为荆锦年粉丝的身份。
她的微博、空间、朋友圈,百分之九十的动态都和荆锦年有关。
曹烟早就盖上了荆锦年的印记。
此外,隆侦彻查了酒店,发现自包厢到客房的路线中被布下不少人手,以身材高大的男人为主。这些人中,多数从事保镖行业。
迟樱低声与隆侦言简意赅地交谈了一会后,隆侦重新走到曹烟面前,面色严肃。
“第一,你此前一直在会所工作,这两天来这里上临时班,却刚好赶上《刺己》剧组的杀青宴。第二,你的行为动机、言谈中的情感色彩并不像你自己的立场,而像娱乐圈里的明星。第三,你家境普通,打工赚来的积蓄中有相当一部分用来追星,初步推断,你并没有能力联络五星级酒店临时就职、部署人手。请你解释这些,否则我不得不怀疑,你的行为举动和荆锦年有关。”
曹烟丝毫不觉得自己露出过明显的破绽,听着隆侦语气肯定的条分缕析,完全懵住了。
她差点儿恼羞成怒:“这和荆锦年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难道我是她的粉丝,就能说明是她指使了我?你们能不能有一点逻辑可言?”
隆侦拧眉,声线渐冷:“你要想清楚谋算陆总会是什么结局。告诉我们真相,你才有可能脱身。”
曹烟下颚微扬,无所谓地轻笑一声:“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想怎么重惩就怎么重惩吧。”
荆锦年抬眸,眸光一颤。
她从来没有交代过曹烟,如果事情败露了要替她背锅。
她早认清了人心的真相,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她身边的心腹都可以因为利益背叛她,更遑论遥隔千里的粉丝。她们都不曾说过几句话,再何况今非昔比,她的人设早已经崩塌。
原来,她可以背负这么沉重的喜欢。
前几分钟里,她已经做好了被封杀的心理准备,严阵以待。利益永远是她心中的第一杠杆,她从不计较无关利益的得失。但这次,她动容了。
隆侦仍在盘问:“你说一下药物的剂量和具体成分。”
曹烟一时语噎,她在会所工作,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能罗列出不少种药剂的名称,但荆锦年没有提起过她用的是哪一种。无论是不答亦或是答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该要怎么办?她的指甲嵌入掌心,要不要说一种最常用的试试?
这时荆锦年忽然起身,打断曹烟道:“她不知道。”
她的腿虽然可以站起来,但在车祸中留下了明显的疤痕,从裙子开叉的侧摆间可以窥见一二。对于一个女明星而言,这是致命伤。
“这一切都是我让她做的,这是我们的聊天记录。”荆锦年随性地撩起眼皮,捏出手机,淡淡地说,“想睡陆总的人也是我,你们放过她,让她回家。”
她把睡陆总三个字说得非常云淡风轻,一瞬间点燃了迟樱的怒火:“荆锦年,你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荆锦年:“我知道啊,所以我放弃了,这不是还没施行吗?”
“是吗?”迟樱冷怒说,“可你作为偶像,就这样教导粉丝,应该不择手段地去睡别人的男人?”
荆锦年皱着眉看了眼曹烟,年轻女生惊慌失措地怔立在原地,双手绞紧,无从安放。
她把话咽了下去。
江朗:“荆锦年,我们先不评判你的价值观和做过的事,你作为一名公众人物,确实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因为你会影响到年轻人的道德价值取向。带着粉丝做这种事情,确实太过分了。扪心自问,你是一名合格的偶像吗?”
荆锦年默然,她知道她不是。粉丝是什么群体?今天说着生生世世爱你,明天就可以不假辞色地黑你。
谁认真,谁就输了。
她之所以能伪装成一副内心强大、宠辱不惊的模样,是因为她足够自私,把自己和外界的界限划得一清二楚。在她心中,粉丝只是攫取利益的来源。
荆锦年没有说话。
“你应该能预料到后果。”陆靖言冷言道,并不留任何情面,“欧时和你解约了。”
……
酒店的角落,曹烟双手捂着脸颊,止不住地哭泣。
荆锦年走上前去,语气是她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的温柔:“你别哭了。”
曹烟头埋得更低,抽抽噎噎地说:“对不起锦年姐,是我没用害了你。”
荆锦年蹲下身拉过女孩的手,拍了拍手背:“我走到今天,是我自作自受,和你没有关系,别自责。”
曹烟这辈子没有和偶像这样近过,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境遇下。她在荆锦年的柔声安慰下,哭得更狠了。
荆锦年叹了声气:“曹烟,你不用再喜欢我了,我不值得你喜欢。”
曹烟一听急了:“锦年姐你不要这样说,你那么努力那么独立,而且潇洒帅气……你值得我们喜欢啊,我永远都喜欢你。”
荆锦年自嘲地说:“真正的独立和洒脱,其实不是我这样的。”
“锦年姐……”
“曹烟,不管怎样,谢谢你的喜欢。如果你过去真的喜欢我,听我最后一句话。”荆锦年抿了抿唇,“不要去你原来的地方工作了。”
……
晚宴结束后,迟樱心思沉沉,支着下巴看着车窗外的万家灯火。
陆靖言眼中映着她精致漂亮的侧脸,犹豫着开口:“在想什么?”
“在想荆锦年为什么要用迷药,迷药有什么用?”
“……只是辅助。”陆靖言低叹,某些层面上,人脆弱如苇草,永远逃不开激素作用。
迟樱大概明白过来,陆靖言沉敛自制,就算被下了催情药,也极有可能控制住自己。只有迷药在先,才能彻底掌控住他。这样可怖的事情,她闻所未闻。
迟樱拿出手机搜索了相关案例,翻到几条新闻,感到了深深的寒意。要说最可怕的,是受害者在迷药作用下失去意识,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而男强女弱,作案人完全可以颠倒黑白。到时候不仅仅是百口莫辩这么简单,连自己都会怀疑自己。
“真是多事之秋,难怪今天我的眼皮一直跳。”
迟樱侧过身,纤细柔白的手臂拥抱住他,搂得很紧。她不想别人占有他,更不想他成为任人摆弄的傀儡。他有血有肉,更有思想有灵魂,而不是一具徒有其表的皮囊。
“眼皮一直跳?”陆靖言手掌摸了摸迟樱乌黑柔软的发,眉心轻聚,温柔地道,“可能最近没休息好,靠过来睡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