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晴身为班主任, 在开学前已经对孩子们的家庭情况做足了功课。迟澄的户口本复印件上从始至终只有迟樱一个人,这点她记得很清楚。
单亲家庭在如今这个社会已经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细化到每个家庭中,对孩子的影响仍然不容忽视。关于这个问题,李恩晴试图和迟樱交流过。
“迟澄的爸爸平时会来看他吗?”当时,她尽可能以轻松的语气问, 生怕撩拨起对方脆弱的情绪。
那个人如其名的漂亮女人摇了摇头:“迟澄甚至不知道自己有爸爸,他可能不会出现在迟澄的生活中了。”
她眼神黯淡了一瞬,继续道:“李老师, 我知道我非常失职, 还得麻烦你了。”
李恩晴以她多年的剧龄脑补出了种种可能性, 虽然迟樱说得并不具体,但都殊途同归地指向一个事实——这个家庭大概率是个悲剧。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也不好评价些什么,只是连连安慰道:“哪里的话,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更何况,迟澄是很懂事的孩子。”懂事到她还真看不出来他的家庭发生过什么变故。
那次交流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没想到在短短的一个月后, 这位神秘的爸爸不仅出现,还主动给班主任打电话了,可见还是关心孩子的。李恩晴在心里默默地划掉了迟澄幼年丧父这个版本的剧情, 没由地感到高兴。
脑补了一大堆七七八八的事情以后, 李恩晴回过神来, 给自己声控的身份盖了一个章。
电话那边的声音实在好听得不行, 虽然有些清冷,渗透着威慑力,但这就更符合霸道总裁的人设了。李恩晴心跳加速,应了一句“您好您好”,把发言权抛给了对方,竖起耳朵准备怀孕。
但好像谈话的内容并不愉快。陆靖言用三言两语描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然后道:“希望您能出面处理一下。”
听完以后,李恩晴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她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唐融个子高,力气也大,总是仗势欺负人,和小朋友们闹不愉快。
而迟澄长得漂亮,小小年纪可甜可盐,被小女孩们围得团团转。
也许对同性的妒忌从这个年龄段就开始产生,虽然只开学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唐融看向迟澄的眼神中已经或多或少地掺了些乖戾。
唐融的心态她不难理解,如果加以引导,还是很有希望成长成一个三观端正的好孩子的。
只是,大人为什么要掺和进来,还要往人的劣根性上推波助澜?李恩晴有点生气了。
从选角到排练一手负责的是程娅老师,习惯用鼻子看人的那种市侩女人。她平时和程娅关系不好,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有意疏远。这件事情按理说和她没关系,从陆靖言的语气来听也完全没有怪责之意,只是觉得她出面解决会比较合适。
也确实是她来引导会更合适一些,毕竟唐融是她班上的学生,程娅排完话剧就没她事了,别指望容易靠金钱收买的她会关注小孩身心成长等云云。
李恩晴想起她当时给迟樱的承诺:在园里尽量避开父亲这个话题,给迟澄一个融洽的生活环境。心中顿时涌上了一丝丝愧疚,她再次承诺说:“我会和程老师沟通,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对方却说:“不用,李老师协调好孩子们的关系就好,其他事情我会处理。”
李恩晴理解他的意思,连忙答应下来。对迟澄这样思虑单纯的小孩来说,恐怕没有什么比在老师同学们面前洗清这个误会更高兴的事情了。
陆靖言礼貌地谢了她,又问道:“唐融的父亲是谁?”
李恩晴差点要把答案脱口而出,愣了一下又把话咽了回去,解释说:“非常抱歉,这属于他们的隐私了,我不能说。”
对面好像并不意外,又道了声谢,随后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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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澄跟着迟樱倒腾了整整一上午,超大号饭桌逐渐被铺得满满当当。整个饭厅里香气缭绕,从视觉嗅觉上都让人饥肠辘辘。
劳动使人快乐,迟澄的心情早已经天翻地覆。他洗干净手,目光熠熠地坐在桌边,满心期待地对着色香俱全的菜肴垂涎。
只是:“爸爸怎么还没有来?”
迟樱也在他的身边坐下,魂不守舍地回了一句:“堵车。”
迟澄郁闷地说:“堵车好可怕,爸爸为什么不开飞机?”
迟樱胡诌:“Emmm……可能是因为没地方停吧。”
迟澄觉得迟樱说的根本不是事,出主意说:“妈妈,我们把天台的树搬到其他地方去吧。”
“……”
迟樱的心情和他正好相反,她暗戳戳地紧张,手心都出汗了。她是想拉进度条,但直接拉到见家长这一步——实在有点猝不及防。想一想这几年家里人对“迟澄他爸”的态度,作为罪魁祸首的她,如果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这件事她和陆靖言都没有准备好,不知不觉中就被迟澄和迟母给卖了。
迟樱暗暗下了决定,到时候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所有锅都往自己身上推。
本来也确实不是陆靖言的锅。
就在这时,陆靖言来了微信:【[樱花],阿姨喜欢什么?】迟樱没太在意emoji表情,而想起了迟母读书看报的养生日常,回道:【茶?】陆靖言:【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迟樱:【特别的?】
也对,茶是必备之礼了。
绞尽脑汁想了想,她对迟母还真是知之甚少。
迟樱觉得自己有些失败,不好意思地回了一句不清楚……
陆靖言抵达的时候已经正午了,正好掐着饭点。
不仅仅是堵车的原因,还因为他兜遍了附近所有的商圈。
迟澄听见门铃后第一个冲了出去,转眼间饭桌前就没影了,只能听见在客厅四壁中百转千回的“爸爸~!!”
迟澄的声音好像天生是传播快乐的。端坐在沙发上的迟母听到以后,嘴角都情不自禁地弯了一下。
迟澄习惯性地张开了大大的双臂,却发现陆靖言没有多余的手接住他。
迟澄触景生情,上一次收到的礼物还是顾远琛送的。当时迟樱提了好几大袋鼓鼓囊囊的衣服,也是这么“手足无措”地站在家门口。虽然那些衣服他没怎么穿,不过记忆犹深。
迟澄懂事地伸手去接陆靖言手里的礼品盒:“爸爸,你买了好多东西,是送给我的吗?”
陆靖言:“嗯,给你们的。”
迟澄词不达意:“谢谢爸爸,你和顾叔叔一样好。”
陆靖言微僵:“……?”
迟澄没觉得有什么,从礼盒中随意取了两件出来。然后一手拎着茶叶,一手抱着红酒,兴致盎然地跑去通报迟樱和迟母。
礼盒的重量并不轻,迟澄拿着有些吃力。跑到沙发前,已经是满脸通红,气喘吁吁。
迟母心疼地从宝贝外孙的手里接过沉甸甸的见面礼,放在茶几上。她粗略地打量一番,价格不菲,品样是合她心意的。
她徐徐起身,向门口走去。
陆靖言刚刚从欧时总部赶来,一如既往地西装革履,合身裁剪,气质矜贵。比印象中更高大挺拔,近距离打量也非常赏心悦目。
迟母心想好像还不错,但面上不显。
陆靖言礼貌地问了声好,迟母只是淡漠地从鼻息中哼出一声“嗯”。
迟樱默默地瞥了一眼,迟母的神情中果然有一些些鄙夷和嫌弃,小声道:“妈你别那么严肃嘛。”
迟母板着脸怼了她一句:“这你就别管了。”
迟澄也惊了一下,侧头对迟樱道:“外婆突然变得好凶啊,因为爸爸吗?难怪爸爸怕。”
迟母领着他们前往饭桌,迟澄跑过去顺了顺陆靖言的背,然后咬耳朵:“爸爸你别怕啊,我保护你。”
饭桌上,迟澄鬼灵精怪的,小小年纪挺识事务,话唠个没停。有了迟澄的活跃,僵硬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但也因为有迟澄在的原因,迟母很多事情问不出口,说来说去无非是工作啊身体啊之类的日常寒暄云云,憋得慌。
所以虽然表面风平浪静,迟樱总觉得有什么暗涛汹涌,她安慰自己只是想多了。
中途迟母起身解手,迟澄说了一句“爸爸妈妈你们等我一下”,然后也跟着过去了。
迟樱和陆靖言对视一眼,他在餐桌下握紧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宽阔而有力,也比平时温暖不少。
迟母刚出了洗手间的门,就看见迟澄仰头问她:“外婆,你不高兴吗?”
迟母瞬时间挂上了如常的和蔼笑容:“没有不高兴啊。”
“……”迟澄戳穿她,“外婆你刚刚不是这个表情。”
“嘘。”迟母低声说,“凶一凶爸爸他才不敢欺负你们。”
迟澄疑惑:“可是我觉得爸爸不会欺负我们。”
迟母没说什么,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恢复了冷峻的表情,牵着他向客厅走去。
后来迟母也觉得当着孩子的面这样不好,午饭后她把陆靖言约了出去,只留下迟樱在家中坐立不安,迟澄在旁边一个劲地安慰她。
直到李老师打来了电话,邀迟樱喝下午茶。
李恩晴不住在小区里,但离得很近。平时步行上班,大概十几分钟就到了,约出来很方便。
陆靖言和迟母出去了,家里只剩下保姆和管家,迟樱不放心把迟澄一个人留在家里,于是和李恩晴商榷把地点定在了肯德基。
迟澄听说了以后很高兴,因为陆靖言没有骗人,他真的告诉了李老师,到时候李老师肯定也会告诉小朋友们的。
他们很快在附近的KFC见了面。
李恩晴一看见迟樱和迟澄就开始道歉,热情得迟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赶忙说:“老师,其实这没什么的。”说完后他又想起了上午哭得稀里哗啦的自己,脸蛋红了红。
大人对肯德基的兴致没有小孩高,迟樱和李恩晴点了一杯拿铁一杯果茶,只有迟澄啃鸡排啃得吧嗒吧嗒响。
迟樱大概是知道了,什么是看着孩子吃都能感到幸福和满足。
迟澄狼吞虎咽之后,跑进了儿童区和同龄小伙伴们玩闹。李恩晴和迟樱的视线纷纷追随着他,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随着交谈的深入,李恩晴重新构想出了一个剧本,并发自内心地为他们的破镜重圆感到高兴。
想起上午那记电话,她忍不住好奇道:“迟爸爸也是明星吗?或者配音演员?他的声音太好听了。”说不定可以问个签名?
迟樱抿唇笑了一下,然后说:“不是。”
李恩晴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件事真的太抱歉了。我没有和其他人提起过迟澄爸爸的事情,只和迟澄进行过一段短暂的交流。那时候有小朋友美术作业画了爸爸,我怕他难受,安慰了几句。我不知道其他小朋友为什么会知道。”
“这件事完全不怪李老师啊,你能帮了迟澄这么多,我们该感谢你才对。”迟樱说着,思绪飘走了一会会。难道是童佳纾和悦悦说的?应该不是吧?但这个问题好像并不是那么重要,她很快就放下了。
和李恩晴告别之后,迟樱和迟澄先一步回到家里,迟母紧随其后。
迟母不再板着面孔,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她猝不及防地说道:“樱樱啊,我搬去你爸那住一段时间。”
迟樱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是时候给你们留一点空间了。”
迟樱感觉有点不对,干咳一声,沉默数秒后问:“……陆靖言走了吗?”
“他有事先去忙了。”迟母道,“孩子他爸黑眼圈有点重,有空帮他调整一下作息。”
迟樱:【你和妈妈说了什么^ ^】
陆靖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