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转角之后, 迟澄回头看了一眼,他想确认一下陆靖言是不是离得足够远,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和妈妈说一些悄悄话。

如他所愿, 陆靖言的车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夜晚的小区很安静, 路灯洒下橙黄色的光线, 把路边的花花草草都勾勒得温馨。

但这周围也有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多半是被闲置的庭院,没有人住, 大晚上看过去就是一片阴翳, 黑漆漆的。

这时, 迟澄突然开始想爸爸了,想起爸爸给他准备一大桌好吃的, 爸爸陪着他玩,还有他紧紧抱着他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为这短暂的分离感到难过。

迟澄吸了吸鼻子,心想, 爸爸挺好的,有点想爸爸了。

他正准备把头转回去, 却突然看见了悦悦的妈妈。

就是那个热情好客的阿姨,给他分享了很多玩具, 但不知道为什么,悦悦怕得要命。

那个阿姨就站在一片阴影中, 他都加上秋裤了,阿姨还光着腿, 手里举着相机。

鬼鬼祟祟的。

迟澄瞪圆了眼睛, 下意识地把口罩拉得更紧一些。

然后, 他扯了扯迟樱的衣袖,低声说道:“妈妈,你看后面,悦悦的妈妈在拍我们。”

迟樱蹙眉:“拍?”

迟樱上辈子在娱乐圈待过一段时间,自然对拍这个字眼格外敏感,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迟母和她说过悦悦的妈妈,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细致地问她是谁。难道是娱记?想到迟澄经常去悦悦家做客,迟樱感到不寒而栗。

母子俩一同转过头,已经不见人影。

迟澄盯着一个点看,迟樱环视了一圈四周,都没有收获。

迟澄拉了拉迟樱的手,强调道:“妈妈,我没骗你,我说的是真的。”

迟樱握住他,道:“乖,我相信你。”

迟澄疑惑地问:“她为什么要拍我们?”

迟樱道:“现在还说不好,但我们尽量不要再被人拍到。澄澄,我们走快点?”

迟澄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她牵着迟澄,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因为步速很急,迟澄微微喘着气。他一边走,一边仰头问迟樱:“妈妈~~爸爸说,爸爸妈妈关系好,宝宝会更幸福,这句话对吗?”

迟樱脚下步子没停,看他一眼,手又紧了紧,轻声答:“对。”

迟澄犹犹豫豫地问道:“那爸爸妈妈会不会……关系好到把宝宝忘了?”

闻言,迟樱愣了一下,感到心疼。

对其他小孩来说,父母关系好也许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迟澄从刚出生开始,原身就没有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做爸爸的存在,她一直是迟澄最亲密、最依赖的人。显然,迟澄现在还不能正确理解爸爸在生命中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如果在平时,这种情况下她肯定会蹲下身子,安抚地拍一拍他。但现在还有潜在的威胁在暗处,着急回家,她只能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尽可能地宠溺:“不会,一定不会忘记,放在心尖上疼还来不及呢。”

迟澄被妈妈的语气温柔到了,放心了一些,但心中的石头还没有落地,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我知道爸爸妈妈都很好,对我也好,我不应该这样想。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怎么办?”

迟樱反问他:“妈妈去工作的时候,不能在家里陪你,那你会担心妈妈把你忘了吗?”

迟澄边走边摇头:“不会,我知道妈妈只是没在我的身边。但妈妈会想我的,也是爱着我的。”

迟樱笑了笑:“这就是安全感,澄澄。爸爸刚刚加入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你还无法感受到足够多的安全感。我和爸爸也处理得不好,我们向你道歉。但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也需要不断的磨合。妈妈向你保证,大概一个月后,澄澄就能感觉到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宝宝。”

迟澄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交谈的几分钟里,他们从小区门口走回了家。

玄关处,迟澄给自己换鞋,屁股撅得很高。迟樱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换,迟迟没有进去。

蹬上一双加厚的小猪佩奇拖鞋后,迟澄直起身子,转身发现妈妈还在门外,于是伸出胖乎乎的手掌在迟樱的眼前晃了晃:“妈妈你又发呆,还不快进来,外面冷。”

这语气当真和大人一模一样了,迟樱轻轻笑道:“我还要去买点东西。”

迟澄拖着她的衣袖:“要我和你一起去吗,妈妈。”

“这次可能不方便带你去。妈妈就去楼下的便利店,很快回来。”

迟母听见他们的对话,也开口询问道:“樱樱去买什么?夜用?楼上好像还有,你去看看?”

迟澄虽然没想明白夜用是什么东西,但也颇有兴致地附和道:“对,妈妈去看看,大晚上出去很冷的。”

迟樱想,现在走出去可能还会被拍,正好去楼上的房间里取件大衣披上,裹严实一些,以防万一,于是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声。

然后她也换了鞋子进屋,踩着楼梯去了卧室。

几分钟后,迟樱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连眼睛都不在外面。现在,恐怕人和鬼都认不出她是谁了。

迟樱一边下楼,一边闭着眼睛胡诌:“……妈,我看过了,全都过期了,我还是出门买些吧。”

迟母抬头看了一眼迟樱的装束,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你怎么穿成这样了?外面有私生饭?”

迟澄双手扒在迟母的大腿上:“外婆,你还记得悦悦的妈妈吗?那个阿姨刚刚躲在角落里拍我们,妈妈不想被她拍到。”

闻言,迟母眉毛皱得深,问道:“樱樱啊,我去帮你买?”

迟樱的声音也闷在装备里,和失了真似的:“没事,我穿成这样,被拍了也不会有人认出是谁。”

迟澄满脸崇拜地点点头:“妈妈快去吧,我等你。”

“好。”

临走前,迟樱转头看见迟澄又把他整个身子都甩在了迟母身上,提醒他说:“澄澄,外婆腰不好,你这样她会难受,我们下来好不好?”

迟澄“啊”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抽身而出,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迟樱满意地笑了笑,可惜没人看得到。

随后,大门关上。

迟母搂过迟澄,慢慢地问:“小宝贝今天去哪玩了?”

“去了爸爸的家,也没玩什么,就是在爸爸的家里逛圈圈。”

迟母心想陆靖言都带着她的大小宝贝回家了,心中欣喜。倒也不是因为陆氏有权有势,她们要高攀些什么,只是因为,迟樱迟澄都要有家了。

这样想着,她也感到淡淡失落。毕竟女儿如果真的成家了,可能就不需要她这个妈了。

迟母陪迟澄聊着:“爸爸家很大吧。”

“比我们家要大很多,城堡似的,像……幼儿园一样,好像比幼儿园还要大。”迟澄托着脑袋瓜认真回想。

迟母笑吟吟道:“你看你这肚子,又胀成皮球了。”

“是啊是啊,爸爸家好吃的超多。”

“爸爸家那么好,你舍得离开吗?”

“不舍得也没办法,毕……”话说一半,高情商的迟澄立刻改口:“当然舍得啦,爸爸家虽然好,但爸爸家没有外婆啊。”

迟母乐呵呵地把他搂得更紧:“就你嘴甜。”

迟澄却从外婆的臂弯里钻出来,道:“外婆你不要抱我了,你腰会疼的。”

迟母开心地揉他的脸蛋:“澄澄啊,你怎么能这么懂事。”

迟澄道:“外婆就不懂事了,腰疼也不告诉我。”

迟母乐得笑起来,心里叹道,和迟澄嬉闹一阵,人都要年轻几岁。

说了一天堆以后,迟澄的脑回路又转回了原点。

他眨巴着眼睛道:“外婆~~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迟母:“客气,澄澄直接问就好了。”

迟澄锲而不舍:“外婆~~爸爸说,爸爸妈妈关系好,宝宝会更幸福,请问这句话对吗?”

迟母点了点头,道:“当然对呀。爸爸妈妈关系好,家庭会很温暖,宝宝就会很幸福。”

听到迟母肯定的回答后,迟澄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释怀地说:“既然爸爸妈妈外婆都这么说,那肯定就是对的了。”

迟母好像意识到什么,问他:“爸爸为什么突然对你这么说?”

为什么要强调爸爸妈妈的关系?

迟澄大方地告诉她:“也没什么,就是今天爸爸抱了妈妈,我去问爸爸是不是把我的妈妈抢走了。”

迟母挑了挑眉,随即给迟樱发了一条短信:樱樱啊,不是说不要当着孩子的面秀恩爱吗?

虽然知道迟澄的诞生是个意外,也知道当时多半是没有爱情的,迟母还是很自然地扯了个谎:“你是爸爸妈妈爱情的结晶,他们肯定会很珍惜你。小朋友不仅需要妈妈的爱,也需要爸爸的爱。爸爸的爱很重要,它会让你成为更好的你。”

迟澄歪了歪脑袋,眼珠漆黑而清澈:“更好的我?”

迟母目光别有深意:“是的,而且作为一个好宝宝,维护爸爸妈妈的感情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迟澄抓了抓脑袋:“这样吗?我会努力的,外婆。”

……

迟樱低头看了看自己裹得没形的身子,慢吞吞地拉开车门,怕把里面的人给吓着了。

谁知道一声“久等了”刚到嘴边,还没说出口,她就被牢牢地锁入怀中。

陆靖言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铺天盖地地灌入鼻腔,迟樱惊呼了一声,脱口而出的喊声却柔柔软软的。

她侧坐在陆靖言的大腿上,他的手扣着她的腰,姿势非常暧昧。

抬眼可见衬衫领口下精美的锁骨,微微滑动的喉结,离得极近。如果她没有戴着口罩,约等于已经吻上去了。

迟樱小心翼翼地拉开一小段距离,仰起头,旋即撞进了那道浓烈的目光。

她求生欲很强地问道:“陆靖言你你你怎么了?”友情提示人设要崩了啊啊啊陆总。

陆靖言嗓音有点哑:“没怎么。”

说着,他顺手帮她摘掉了墨镜、口罩,一张绝美的面庞逐渐显露了出来。

他指尖冰凉,时不时触碰到她的脸颊。

肌肤相近,迟樱感觉自己的脸迅速烧红起来,还好车厢内光线昏暗。

她仍然不太习惯和异性保持一个这么紧密的姿势,提议道:“你要和我说什么事情吗?要不……我先下来?我们好好谈?”

陆靖言伸手将她额前滑落的发丝别至耳后,道:“就这样说。”

迟樱认怂:“好吧,陆总您说。”

空气沉默了一秒,两秒。

陆靖言扯闲:“你平时看剧?”

迟樱不经常看,但也不是完全不看,为了显得自己志趣高雅,她随手拈了一个工作相关的借口:“看的,看看别人怎么演,博采众长。”

陆靖言不悦道:“你担心我一个出于礼仪的拥抱带坏迟澄,不担心剧里的演员在他面前卿卿我我?”

迟樱想起迟澄脱口而出的那段话来,过了大半天了现在来问罪?

她实话实说:“我从来不在他面前看的。说起来,迟澄意见大是因为平日里依赖我,你没事和他较什么劲啊。”

陆靖言眸光一冷:“较什么劲?现在他不在,我可以吻你了么?”

迟樱眼睛睁大了些,大脑一片空白。

陆靖言没耐心等到回答,就单手扣住她的脖颈,然后往她柔软的唇瓣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薄唇冰凉,但呼吸滚烫。

迟樱只觉得整个人天旋地转,迷迷糊糊的。

到最后,身子骨都发软了。

也不知道吻了多久,陆靖言终于放开她。

迟樱靠在他的肩上,微微喘着气,唇瓣被吻得有些发麻。

太狠了。

放空了几秒,总算回了点意识。

想了想,迟樱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就算抱着认爹的不纯目的和陆靖言在一起,她也是准备认真和他谈的。

但比起正常的恋爱,他和她之间好像拉了进度条。

说白了,还没历经热恋期,就步入了孩子都已经出来了的老夫老妻模式。

总感觉缺少了些什么。

比如说,近来的每次约会都带上了迟澄,咳。

他会不高兴吗?

迟樱小心翼翼地抬眸,道:“虽然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但其实是可以的。”

她的唇圆润饱满,泛着自然的红,是娇艳欲滴的美。桃花眼眼尾轻扬,眸光潋滟着万种风情。喘息的时候,气息肆无忌惮地落在他的脖颈。

陆靖言喉结滚了滚,嗓子有些发干。他只听见她说可以,眸光便深不见底。

下一秒,陆靖言翻身把她压在座位上,扣住纤细的手腕,欺身靠近。

领口敞开,领带落在她的身上。

迟樱满目震惊之中,陆靖言再次堵住了她的唇。

……

所以,后排的座位为什么要设计得这么长……

酥麻感遍布全身,她觉得她要溺死在这个吻里了。

前所未有的观感,意外地还不错。

辗转之中,迟樱头晕目眩地想要回应他。

顷刻间,从心脏深处撕扯出的悸痛忽然排山倒海而来,一阵比一阵强烈,让她无法忽视。

她睫毛轻轻颤动。

迟樱下意识地推开他,嗓音都软了:“休、休息一下……”

她侧躺在后座上,单手捂胸口,微微喘息着。脸颊上的红晕消散,面色比以往都苍白,额角沁着汗。

看起来虚弱极了。

陆靖言长眉拧紧,声线非常紧张,哑得过了分:“你怎么了?”

迟樱心惊,抚了抚胸口,道:“没事没事。”

她有些纳闷。

陆靖言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她也感受到了难耐如斯的心悸。

这是什么原因所致?接吻综合征?

应该不至于吧……

这要被陆靖言知道自己被他吻晕了,该有多丢人。

迟樱这样想着,噌地一下坐了起来,也逐渐缓过劲来。

陆靖言扶稳她,厉着声线道:“慢点。”

迟樱胡乱应着:“嗯嗯啊,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陆靖言声音低柔,搂住她的腰,又吻了吻她的睫毛:“你有话对我说?”

迟樱挑了挑眉:“你这就说完了?”

陆靖言沉声道:“我没有事情要说,只是想吻你。”

迟樱目光一转,小声吐槽:“……这不是我认识的陆靖言。”

陆靖言皱了皱眉:“什么?”

迟樱轻咳一声,道:“我是想说,关于我的家人——”

陆靖言神色微动,看向她,目光认真而严肃。

迟樱启唇道:“我是迟家的女孩,钟表业的那个迟氏。但我的家人没有对外提起过我,至于原因,我目前还不知道。”

陆靖言瞳仁微缩,眸色一凛:“他们欺负你?”

迟樱笑了笑:“没有,我的家人都对我很好。”

陆靖言微松一口气,问:“迟屿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哥哥。”迟樱道,眼眸里泛着温暖的光,“你们认识?”

“他很优秀。”

“难得听你夸人。”

陆靖言揉了揉她的头发,也夸迟樱:“你很好。”

“……”

为什么觉得被发了好人卡……

“关于我的家人,还有一件事。”说着,迟樱侧身捏住他的领带,语气凶凶地,“以后你不许欺负澄澄,不许吃他的醋,他在我们家最大。”

陆靖言低沉地笑了几声:“好,我也想起了一件事。你们什么时候搬过来?”

迟樱愣了一下:“搬哪去?”

陆靖言面不改色:“陆宅。”

迟樱气他:“不搬,迟澄还在上幼儿园,就在这个小区——陆宅太远了。”

“转学。”

“……再说……”

陆靖言低头亲了她一下:“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噢。”

迟樱告别陆靖言后,全副武装地回到家,摁下门铃。

铃声响起的第一秒,迟澄就从外婆那边窜出来,嗖的一下跑到了大门口,先于管家开了门。

管家一愣一愣的,心想这小少爷和炮弹似的,被逗乐了,沧桑的脸庞上难得地浮现了笑容。

迟澄也回头,很努力地给他挤了一个并不那么开心的笑。

迟樱一开门就看见迟澄双手背在身后,眉毛深深地弯着,一副很伤神的模样,语气软软的:“妈妈,你去了好久。”

迟樱不忍骗他,又不忍不骗他,最后还是说道:“嗯,楼下那家店卖完了,所以妈妈多去几家店,浪费了一些时间。”

迟澄脑袋转了转,目光在迟樱空空如也的手上探了探,疑惑道:“妈妈,你买的东西呢?”

迟樱心虚:“没买到,附近的商店里都卖完了。”

迟母听着母子俩的交谈,诧异地问:“怎么可能买不到呢?买不到可怎么办?上邻居那去借一下?”

迟澄抓了抓头发:“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迟樱啊呀一声,道:“我突然想起来,刚刚我可能把生产日期看成了过期时间了,我再去看看?”

迟母:“嗯,那再去看看。”

迟樱煞有介事地来到三楼,翻了翻箱子,喊了一句:“妈,真的有。”

迟母叹了口气:“有就好,你怎么迷迷糊糊的。”

然后,迟樱去洗漱间洗手,又去卧室里换衣服。

迟澄一路尾随她,沉默地跟在后头,也不说话。

迟樱意识到她的小家伙的心里可能揣着什么心事,顿住步子,回头看他:“怎么了澄澄?”

迟澄摇了摇头,声音低低的:“没事的,我就跟着你。”

迟樱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迟澄的心情真的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低落下来。

眉毛撇着,眼神阴郁,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了。

难道迟澄发现了什么关于她出行的秘密?

应该不是吧……

迟樱自然地弯下身子来安慰他,迟澄却摆摆手,“没事的,你忙,妈妈,不用管我。”

迟樱慢慢地说:“我现在不忙,就想陪你。”

迟澄头埋得更低了些:“那谢谢妈妈。”

迟樱突然想起了迟澄在陆宅里说过的话,问他:“对了,澄澄,你之前和爸爸说,你晚上有事情?”

迟澄温温吞吞道:“唔……妈妈,这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他迟疑地问:“你要不要听?”

迟樱捏了捏他的脸蛋:“听,以后有不好的消息别藏着,记得第一次时间和妈妈分享。妈妈就喜欢听不好的消息。”

迟澄“啊”了一声,顿了顿,有些不情愿地开口:“今天话剧团面试,老师说我演一棵树,还让家长帮忙做一个道具。对不起啊妈妈,我连累你了。”

迟樱算是明白,让她小宝贝消沉的事情是什么了。

迟澄在幼儿园里养尊处优的,老师同学们都喜欢他,围着他转。这次牺牲假期的时间去试镜,不仅没拿到主角,还是一个不起眼的配角,心里失落是肯定的。

也心疼他把烦心事憋着一整天,到现在才告诉她了。

迟樱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她考试没考好,老师要求签字,她也不敢把试卷给外婆看。她知道外婆不会打她也不会骂她,但她唯独害怕让外婆伤心。于是从收到试卷开始,她就把它藏在书包的最底层。如果是平时发试卷,就藏一整天,如果是周五发,就藏一整个周末。总之,一定是要拖到最迫不得已的时候,才给外婆看的。这一点上,迟澄还和她真像。

迟樱理解他的心情,于是非常用力地抱了抱他,以示安慰:“小傻瓜,这算什么坏消息呀,又怎么会是连累呢。”

迟澄惆怅地说道:“因为我演的是一棵不说话的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我的角色没有意义,还要麻烦妈妈浪费时间来帮我做道具。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面试的时候表演不好,当然是坏消息,更是连累了。”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氤氲,快要滑出来了。

“谁说没有意义啦。”迟樱把他抱得更紧,“军人站军姿的时候也不说话,我们都说军人如松,难道他们站在那里没有意义吗?澄澄站成了一棵树,是多自豪的事情。而且,妈妈能帮上澄澄的忙,从来不会觉得麻烦,只会觉得开心。澄澄没有学过表演,演不好也是正常的事情,重在参与嘛。乖宝贝,不哭了啊。”

迟樱的话对于迟澄而言别有一番催泪效果,泪珠就在他的眼眶里打转转,但迟澄努力地蓄着,不让它掉下来。

他伸手环紧了迟樱的腰,声音哽哽咽咽的:“妈妈你真好。”

迟樱揉他小脑袋:“老师要求做的道具是什么?妈妈这就给你做。”

迟澄一边抱着她,一边仰起水乎乎的脸,说道:“树形头套。大概就是,告诉观众,我是一棵树。”

迟樱意会。

一个小时后,道具完工。

胶水还没干,迟澄就迫不及待地往头上戴。

迟樱笑起来:“你看,多可爱啊!”

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因为头顶一片绿……

迟樱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没有说出来。

迟澄眼睛大而好看,很适合这种露两只眼睛在外的装扮。挺直的鼻梁也隐隐绰绰,乍一看,确实可爱得过了分。

迟澄见迟樱高兴,他也高兴起来,心情转晴。

他戴着新奇的树形头套,在家里的每一面镜子前都晃了一圈,然后心满意足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迟母领着迟澄,迟澄又领着迟樱给他精心做的道具,出了门。

把迟澄送到幼儿园,看着他消失在转角,迟母回了家。

迟樱和迟母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提起了同一件事情——悦悦的妈妈。

迟母对迟樱道:“悦悦的妈妈叫童佳纾,她说她是一名十八线的演员。之前常在幼儿园门口接悦悦的,是悦悦的干妈。”

迟樱皱了皱眉:“童佳纾?好像有点耳熟。”

迟母问:“她有名吗?我对娱乐圈不了解。”

迟樱摇了摇头:“她好像是我的校友。”

迟樱记得这个名字。

也是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当时在系里还挺有名气,不过是黑红。

闻名在她十分擅长抱大腿,玩弄潜规则于股掌之间。夸张的说法是,她把系里的老师都睡得差不多了。这也是她常年翘课,最终却得以安全毕业的原因之一。

直白点说,她的价值观非常偏激,认为娱乐圈的准则就是用肉身交换一切。

人品也就高下立见了。

但毕竟不是同班同学,一切都只是人云亦云,道听途说,至于事实是不是如此,迟樱是不知道的。更多的细节,则记不清了。

迟母:“她风评怎么样?”

迟樱道:“不太好。”

迟母沉吟道:“我暂且做一个冒昧的设想——她本人可能是被有钱人包养的情妇。而且会在你和迟澄身上留心,恐怕她知道了些什么,以后还是让迟澄和悦悦保持距离为妙。”

迟樱点了点头,眉间深锁,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一声一声地,带着焦躁。

迟樱从思考中出离,道:“这个点会是谁?”

迟母:“可能是你哥回来了。”

开门声后,管家惊讶的声音传来:“是小少爷。”

迟樱心脏骤然一紧,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没有人接他,迟澄怎么自己回来了?

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迟樱快步走到门口,只见迟澄抱着道具,眼眶红红的,一进家门,就大声喊道:“妈妈,我要和爸爸打电话!”

迟樱愣了愣,但还是把手机借给他。

一阵“嘟嘟嘟”的响铃之后,电话接通,陆靖言低沉的声音传来:“喂?”

迟澄情绪激动地控诉说:

“爸爸,你知道吗,学校话剧团,老师让我演一棵一动不动的树!”

“而那个演王子的同学……啊他讨厌死了,他一直和我说,他演王子的原因是因为他爸爸是什么局长,还嘲笑我没有爸爸!”

“爸爸,你也和老师说,你是我爸爸,而且你也很厉害好不好!比他那个臭爸爸厉害多了,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