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事实上, 迟澄的生日惊喜远不止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爸爸, 一架粘满贴画的直升机,一场意想不到的飞行,一个不拥挤的沙滩之旅……

不久后, 迟澄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沿海的游乐园,豪华的卡通设施遍布。

这个游乐园的受众偏向儿童, 项目不算刺激, 但非常闻名。特别在它一半建在沙滩上,一半建在海里。不仅有常规的游乐设备, 也不乏一些水上项目。

平日里,这里经常人山人海, 摩肩接踵,小孩的笑闹声响成一片。

据说在周末的时候, 哪怕排队一整天, 也只能排上一两个项目。更不用说在这样全民出动,一窝蜂涌向海岛的国庆节假日了。

但此时此刻, 游乐园是空旷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工作人员在岗位上各司其职。

迟澄自然想不到是自己的土豪爸爸包了场,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里没有游客, 也就没有其他小朋友, 显得有些冷清。

但迟澄并不是特别在乎, 因为爸爸妈妈都陪伴着他。

迟樱却捕捉到了迟澄片刻的茫然, 也微微失神。她选择了演艺的道路, 便注定了迟澄不能拥有像其他小朋友一样的童年。

不知不觉地,迟樱用余光掠过了身侧的男人。他足够强大,不论是财力,还是势力。也许在现在,进圈与否对她命运的影响,已经不如穿书之初那么大了。

但她依然有一些执念。一方面因为热爱无法割舍,另一方面,在陆靖言强大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依赖的同时,她仍然没有忘记那个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教训。

带着一丝愧疚,迟樱牵着迟澄的手紧了紧。

迟澄转向左边问迟樱:“妈妈,你陪我玩吗?”

“好啊。”

迟澄立刻向妈妈摆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两排洁白又整齐的乳牙。

迟澄又转向右边问陆靖言:“爸爸,你要来吗?”

迟樱也不约而同地望去。

只见男人身形高大而挺拔,衬衫熨帖,气质矜贵。怎么看都好像和眼前的卡通场景格格不入。

迟樱说道:“爸爸可能不适合玩这些,妈妈陪你。”

迟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陆靖言没有说话,好像是默认了迟樱说的话,迟樱便带着迟澄去更衣室换泳装。

迟澄松开了爸爸的手,但仍有些眷恋地一步三回头。

陆靖言喉结滑动,低声道:“快去吧。”

迟澄点点头,这才加快了步子,专心走路。

岛屿四季如春,因为离赤道很近,即使下海游泳,也并不会感到寒冷。

对旅游业而言,这里的一年四季都是旺季。

迟澄也确实没有说谎,他打喷嚏,仅仅是因为海风把异物吹进了他的鼻子里。

此刻,室外阳光炫目,温度不低。

更衣室里,迟澄把衣服脱光光,反而感到凉快。

因为迟澄的存在,迟樱没有选择比基尼,而是换了一身相对而言比较保守的泳装。

泳装紧身,依然把她完美的身材曲线勾勒得性感。

迟澄只穿了一条小裤衩,露出了皮球一般圆滚滚的肚子。

迟澄满足地拍了拍自己的皮球,好像还传出了几声回响,说道:“像西瓜一样。”

这个比喻在大人的世界里并不罕见,但迟澄并不是因为听谁说过才这么说的,他是真的觉得像西瓜一样。

迟樱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自己,忍俊不禁。

游乐项目要从陆地上玩起。因为从水里出来后,浑身湿透,衣服黏在身上会很难受。

迟樱目光落在迟澄曝露在空气中的肚脐上,怕他着凉,正巧看见更衣室的橱柜里放置着各种尺码的轻薄罩衫。

两人一人披了一件,扣子系上,看起来便很日常。

迟樱牵着迟澄从更衣室走出来的时候,陆靖言站在门口等他们,长身而立。

意外的是,他也换了一身便服。

没有西装领带那么严肃,但依然宽肩长腿,挺拔俊美。

迎上迟樱惊异的眼神,陆靖言淡淡说道:“善始善终。”

迟澄意识到爸爸在说什么高深莫测的话,生怕自己被大人们孤立,眨巴着晶亮的眼睛问陆靖言:“善始善终是什么意思,爸爸。”

陆靖言低头看他,轻笑一声:“意思是陪你玩。”

江崇的那个陆总西装革履不苟言笑地坐在旋转木马上转圈圈的梦想,恐怕就此破灭了。

但是陆靖言一身便服坐在旋转木马上转圈圈的样子,也是不会让人失望的。

他的五官俊美犹如雕刻,眸光深邃依旧,薄唇不自然地抿着。下颌线仍然干净利落,身上倨傲矜贵的气质并没有因为五光十色的灯光和欢快如斯的音乐削减。

长铃响起,转盘启动,陆靖言微微走神,很快又被迟澄稚嫩响亮的歌声给唤了回来。

也许是遗传到妈妈的音乐天赋,迟澄虽然不清楚歌词唱的是什么,但节奏和音调踩得非常准。

陆靖言不经意地勾了勾唇。

天生的。

余光中,迟樱也笑。

虽然她一直爱笑,但此刻她的眼睛比以往都要更明亮。

眸光流转,一直流转到他的内心深处去了。

在沙滩上游历了一圈以后,他们准备移步浅水域。

迟樱把自己和迟澄身上的外套摘去,迟澄圆滚滚的小肚子重见天日,她完美的身材曲线也展露无疑。

胸前美好,细腰翘臀。一双长腿笔直白皙,弧线极美,在阳光下格外炫目。

陆靖言看了她一眼,无端地觉得燥热难耐,迅速错开视线。

迟澄当然不会想这么多,他高高兴兴地牵着漂亮的妈妈往海水里走,仍有很多惊喜在前方等着他。

大海之前,迟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一只脚丫探了进去。

海水温暖又柔软,是一种神奇的感觉。

迟澄自然地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好舒服。”

迟樱小心翼翼地扶着他,逐渐地,迟澄一大半身子都没入水中。

刚刚在游乐园徜徉的时候,一直是迟澄牵着妈妈走在前面,爸爸一脸严肃地跟在后面。

迟澄在水里扑腾了几下,这才意识到,爸爸还没有跟上来。

他不禁困惑道:“爸爸呢?”

迟樱和他一同转过身去。

陆靖言仍然站在沙滩上,身姿挺拔。薄唇抿着,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爸爸,爸爸——”

迟澄的童音裹挟在海风中,很快送到陆靖言的耳中。

陆靖言回过神来,望向他们,眼神微微收紧。

这仍没一会功夫,母子二人浑身上下都已经被嬉戏的水花溅湿。

迟澄一双大大的眼睛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更加灵动。

迟樱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欺霜赛雪的瓷肌上,显出几分出浴的玲珑。

陆靖言耳根浮有淡红,他低咳一声,说道:“你们玩。”

他的目光最后在迟樱身上停留了片刻,旋即转开。

迟澄翘起嘴巴:“噫,爸爸骗子,说什么始什么终。”

迟樱认为陆靖言愿意走进游乐园已经是破天荒的事情,自然生不起什么怪责之意。

她随便拈了一个理由:“爸爸没带泳衣。”

迟澄没有怀疑,直接相信,认真地点点头:“好吧,爸爸好可怜,我们下次记得给他买泳衣。”

迟澄把海水当成了大浴缸,舒舒服服地枕在游泳圈上,时间一晃到了傍晚,暮色渐渐四合。

迟樱终于把不情不愿的迟澄从海水里捞出来,带着他冲了澡。细嫩的皮肤被海水浸泡经久,起了细细的褶皱。

之后,陆靖言便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家沿海的餐厅。

五星级,环境雅致。透过窗户可以望见海,波光粼粼,泛着清幽的月光。

在这里,迟澄见到了他的生日蛋糕。

上面缀着几十种卡通动物,俨然是一个缩小版的动物园。

巧克力旗帜飘扬,上面写着祝澄澄生日快乐。

迟澄忍不住感慨:“好大的蛋糕~~”

陆靖言低笑了一声:“喜欢吗?”

迟澄迫不及待地答道:“喜欢喜欢。”

末了,迟澄不忘发扬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不过爸爸,这么大的蛋糕,如果吃不完怎么办?”

“……能吃多少算多少。”

迟澄皱起眉毛:“会浪费的。”

“吃不完的带回去。”

看到迟澄仍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陆靖言又道:“……我吃。”

终于听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迟澄一本满足地点点头:“嗯!”

然后,他开始主持着自己的生日宴。

“妈妈,点蜡烛。”

“拉灯拉灯。”

灯光熄灭,烛光亮起。

“爸爸妈妈,你们给我唱生日歌吗?”

妈妈唱歌好听,自然会唱给他听。

果不其然,温暖的烛光中,迟澄看见妈妈满眼笑意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把期待的小眼神投向了陆靖言。

迟澄下意识地觉得,能让不爱说话的爸爸唱歌,应该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

他的眸光炽热又可爱,闪烁着千万颗小星星。

陆靖言微微错愕,顿了顿,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迟澄快把眼睛都笑没了。

说起来陆靖言出身豪门世家,又是陆老爷子的长孙,自然不会懈怠音乐方面的修养。再加上声音生得磁性悦耳,一首生日歌是不在话下的。

只是他的声线像大提琴一般低沉,好像与生日歌的欢快是格格不入的。

好在陆靖言语气温柔,温柔得驱逐尽了违和之意。

晚风从窗口吹拂而来,咸咸湿湿。

烛光微晃。

迟澄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许了两个小心愿。

一曲渐落,迟澄神秘兮兮地说道:“爸爸妈妈,你们想不想知道我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迟樱伸手揉了揉迟澄凑过来的小脑袋,告诉他:“生日愿望要藏在心里面,说出来就不灵了。”

迟澄好像有点失落地撇了撇眉毛:“好的吧,不说就不说。”

然后,他单手托着脑袋,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咕哝着:“不说出来你们怎么帮我实现呢?”

迟澄出神地思考着,蜡烛融化出彩色的蜡油,就要滴落到蛋糕上。

“吹蜡烛,澄澄。”

直到陆靖言低醇的声音响起,迟澄才恍然发觉有这么一件事情,双腮鼓起,认真地呼了一口长气。

可惜力气小,一根都没有熄灭。

迟澄委屈地扯了扯迟樱的衣袖:“爸爸妈妈来。”

陆靖言和迟樱对视了一眼。

迟樱想,不知道迟澄再这样折腾下去,小心翼翼端着高冷人设的陆靖言会不会炸毛。

于是她主动说道:“我来吧。”

天色渐深,夜晚降临。

一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晚餐过后,迟澄圆滚滚的肚子变得更加圆滚滚,他趴在窗口上问道:“我们要回家了吗?”

陆靖言也问他:“你想回家,还是想住在这里?”

迟澄发现外面变得漆黑,海风也变得大,一个浪一个浪地拍打在礁石上,好像生出了几分可怖。

他认床,也惦记着外婆,因此说道:“我想回家。”

“好。”

“爸爸,你也和我们一起回家吗?”

陆靖言声线有些紧张:“你希望……爸爸和你一起回家吗?”

迟澄眉间轻拢,认真思忖着。

家里多一个人,于他而言是一件大事。

万一多了一个像舅舅那样的人,他的零食就要被分走一半了。

可是这个人是他的爸爸。

虽然他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是他也知道,爸爸话不多,但是对他好。

爸爸来了,总归是热闹的。

半晌过后,迟澄点了点头,“希望。”

陆靖言心中一动,目光看向了迟樱。

她的肌肤在黯淡的光线中依旧白皙,眉眼也更加温柔。

笑容美好,温婉动人。

他的心脏微微紧了紧:“爸爸还没准备好。”

迟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好像想明白了缘由:“爸爸是怕没有衣服换吗?可以让妈妈带你去买衣服,妈妈会很耐心,很温柔。”

“爸爸你不用担心,虽然你们以前闹矛盾了,但妈妈还是会喜欢你的。”

陆靖言挑了挑眉:“噢?你知道?”

迟澄想起幼儿园里食堂里的阿姨对他说的话,也转述给陆靖言:“爸爸长得这么好看,谁都会喜欢你的。”

“……”

迟澄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小大人似地摆了摆手:“算了爸爸,你当我没说。我刚刚忘记了,你是可以变出很多衣服的人。”

“……”陆靖言轻轻地拍了拍他,“我们去看樱花。”

自从街心公园的樱花上了微博热搜以后,灯会自中秋节顺延至了国庆。

直升机载着他们离开了岛屿,不久后便盘旋在公园上方。

“好漂亮呀。”

“是真的樱花。”

“和妈妈的胸针一模一样。”

“那里还有颗圆月亮。”

迟樱顺着迟澄一瞬不瞬的目光,也向一处望去。

只见一页花瓣的角落,缀着橙黄色的一大团。

迟樱忽然想起了她和迟澄玩笑话,到时候不仅有樱花,还有一颗小橙子……

关于迟澄的愿景,她和陆靖言只是随口一提。

末了,她还补充说:“真的不用麻烦啦,我们坐飞机去外市旅游就好。”

这也是她最初的打算。

她险些忘记陆靖言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果迟澄想要颗星星,他也有能力给他摘来。

毕竟时间紧凑,如果想在原有的樱花基础上再绘制一颗香橙,且不说搭配诡谲会引起不小的轰动,技术上的实现也是很困难的。

因此,香橙只是初具雏形,效果逊色了些。

陆靖言目不转睛地驾驶,视线并没有转向下方。

他纠正道:“不是月亮,是香橙。”

迟澄没反应过来:“香橙?”

迟樱言笑晏晏:“就是橙子。”

迟澄好像也想起了妈妈当时说的话,眼睛亮闪闪:“真的,迟澄的澄。”

迟澄不认字,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他把整张脸都贴在窗户上,鼻子都压塌了:“好像还少了一个爸爸。”

“爸爸你叫什么名字?”

“陆靖言。”

迟澄也跟着念了一遍,一字一句,若有所思:“陆,靖,言。”

“那爸爸,下次你再画只小鹿。”

“……”

气质差得有点远。

陆靖言沉声说道:“我看着你们就可以了。”

迟澄看了个尽兴以后,直升机重新停稳在欧时大厦的顶楼。

比起白天里所见的蔚蓝如洗的天空,耀眼澄澈的阳光,夜晚所见又是另外一幅光景。

深邃的夜幕下,是闪烁的万家灯火。

这里不比海岛四季如春,夜风更凉。

好在陆靖言给迟澄准备的衣服很多,迟樱自然地给他穿上,直到迟澄被裹成球形粽子,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在外面。

因为嘴巴也裹在衣领中,迟澄说话的声音都闷闷的:“妈妈,你也多穿点。”

然后,他跑向陆靖言:“爸爸,你有衣服给妈妈穿吗?”

“澄澄。”迟樱喊住他。

迟澄可能把陆靖言当成一个能变出任何东西的移动金库和仓库了。但她深知,陆靖言获得这一切也付出了对等的汗水,习惯性索取不好。

迟樱拉住迟澄的小手,“妈妈不冷,不需要。”

话音未落,陆靖言的外套已经搭在了她的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灌满鼻腔。

“没事。”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上衣,领口微敞,隐约可见匀称的肌理。

眼眸深邃而迷人,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迟樱错开他的视线,微微垂下了眼睫。

“谢谢。”

迟樱的车停在地下室。

城市的夜晚灯火通明,开车行驶并不存在什么特别的安全隐患,迟樱没有让陆靖言送他们。

陆靖言淡淡点头,浓烈的目光落在她和迟澄身上,“注意安全。”

“你也一样,注意休息。”

“嗯。”

“爸爸再见~~”

“再见。”

迟澄跟随着妈妈坐上车后,敞开心扉:“妈妈,我真的有爸爸了。”

他的声线稚嫩而可爱:“感觉有点像是在做梦。”

“你喜欢爸爸吗?”

“喜欢,爸爸对我好。只是,我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

“不要怪爸爸,是妈妈的原因让爸爸走丢了这么多年,妈妈向澄澄道歉。”

“没关系的妈妈,爸爸已经回来了。而且和妈妈在一起,澄澄就已经很快乐了。”

回到家后,迟澄轻声轻步地趁着妈妈温习剧本的时候,跑到了迟母的跟前。

妈妈说国庆节后,一部新剧就要开拍了。

迟澄高兴地说道:“外婆,我今天找到爸爸了,是爸爸妈妈一起给我过的生日。”

迟母抬起头来,矍铄的眼睛里滑过惊讶:“澄澄说什么?”

迟澄把自己摔进迟母的怀抱里蹭了蹭,“我说我找到爸爸了。”

迟母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乱说话鼻子会变长的噢。”

迟澄急急忙忙地说道:“外婆,我说的都是真的。”

迟母挑了挑眉:“你爸爸是谁?”

“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很高的……”迟澄想说叔叔,又觉得不对,于是说道,“大人。”

迟母觉得迟澄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正色起来:“澄澄知道爸爸的名字吗?”

迟澄鸡啄米般点头:“知道的。”

他刚准备回答,又发现记忆有些模糊了。

“鹿……”

“鹿……”

“鹿什么言,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