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迟樱也没想到这一切发展得出乎意料地顺利, 盈然的欣喜跃上眉间。
但她仍然捕捉到了陆靖言眉梢间不经意流露的疲惫,因而说道,“时间不早了, 快睡吧,明天你还有工作呢。”
为了缓释达成目的便立刻闪人的羞耻感, 迟樱主动地走上前去, 轻轻地抱了抱他。
陆靖言身上的温度还没有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她的身上,不出一秒, 她便抽身弹开。
迟樱垂着手退了几步, 说道:“陆靖言, 我先回去了。”
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陆靖言愣了愣, 些微茫然的目光从迟樱身上迅速掠过。
从柔美白净的脸庞, 到盈盈一握的纤腰, 修长笔直的腿,再到细瘦漂亮的脚踝, 夜灯柔和的光晕勾勒着她姣好的轮廓,生出了几分缱绻之意。
窗外的夜色浓而重,被厚厚的窗帘抵挡在外, 万籁俱寂。
陆靖言下意识地单手扣住了迟樱的手腕, 嗓音低沉, 脸颊却微微发烫。
他说, “留下来。”
“……”迟樱滞住。她知道陆靖言是有分寸的人, 可是如今, 他们连孩子都有了,还有什么分寸可言呢。
五年前的记忆忽然决堤般涌来,一片混沌的漆黑中,隐约可感的是男人迷人性感的肌理轮廓和特有的清冽气息,这让她的脸颊也不由自主地飞上红晕。
她的目光却异常柔和,漂亮的眼眸中似有淡淡的水汽氤氲。不是感怀悲戚所致的泪雾,更像是一层迷蒙的睡意。
迟樱说了一个非常正经的理由,语气认真:“明天早上澄澄醒来的时候,如果看不见我,他会担心的。他已经上幼儿园了,要早起呢。”
听到迟樱温声细语地念起“澄澄”二字,陆靖言便感到一种奇异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
他不仅有孩子了,而且他的孩子甚至已经会说话,会跑步,会和幼儿园的其他小朋友相处……
那是一个活泼的生命。
陆靖言虽未能在短短几分钟内完全习惯他已经身为人父的事实,却真真实实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温暖,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他日渐缠满疮孔的心脏。
陆靖言努力抑制住心中翻涌的喜悦和触动,敛着声线道:“平时是你送澄澄上学吗?”
迟樱应着:“以前是的,现在我准备出道,便是我妈妈送了。”
言罢,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忽而说道:“关于我的家人,以后我会慢慢地告诉你……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好。”陆靖言目光灼灼地凝望着她,“时间有些晚了,明早再送你回家?”
闻言,迟樱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了一步,硬生生拉出一段不小的距离。
前世今生,她连一场恋爱都没有谈过,更不用说和异性同床共枕——她全然没有做好准备。
即使迟樱极力表现出镇定的样子,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戒备仍然无法逃开陆靖言的眼底。
陆靖言似乎极低地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说:“我不会碰你。”
陆靖言此话一出,迟樱反而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脸微微红。
时间确实很晚了,如果是夏季,此时城市的天边应该已经泛起了薄薄的微光。
如果她执意在此刻回去,恐怕还要麻烦陆靖言相送。即使她百般推却,他也是不会应允的。
那样,他们都无法休息了。
也许是陆靖言刚刚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强大气息,让她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信任。迟樱答应道:“好吧。”
陆靖言房间里的床很大,柔软而温暖。
迟樱放纵自己的身子完整地陷进了床褥里,警戒之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褪去了。反倒是陆靖言对迟澄的接纳,让她的心房中填满了久违的释然和心安。
几乎是在沾枕的第一秒,铺天盖地的睡意席卷而来,她很快就沉沉入梦。
只留下一侧的陆靖言辗转未眠。
很快,陆靖言便后悔了自己做出了这个冒昧的挽留。
迟樱身上有清淡的香气,从咫尺的距离散轶而来,一点一点,直抵他的鼻腔。她的温度也穿透了被子中稀薄的空气,驱逐了秋夜的寒意,与他肌肤相触。
陆靖言禁不住侧头看去,只见她浓密的睫毛在洁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影子,白皙的肩膀和精致的锁骨缩在柔软的被子中若隐若现。
安静的睡颜,也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即使她什么都没说,陆靖言也觉得有什么情绪被撩拨了,好像有一小簇火苗在某一处被点燃,很快以燎原之势窜遍了全身。
五年未至的,失控的躁动。
心跳失序,燥热难耐。
睡,还怎么睡?
陆靖言轻轻地叹了口气,却不忍转过身去,也不舍移开视线。
他一瞬不顺地凝视着她,像是用目光呵护于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存在,又像是妄图用视线锁住此时不真实的梦境。
直到晨光熹微。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线从窗帘间的微小罅隙间穿透进来,迟樱悠悠醒转的时候,她正窝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迟樱还没有完全从睡意中抽身而出,只觉得身体被什么东西所束缚,下意识地胡乱动了动,随即便听见了一阵杂乱而急促的呼吸声。
迟樱陡然想起自己在陆靖言的房间里留宿了半个夜晚,白皙的脸蛋倏然一红。
迟樱几乎忘记了,昨夜陆靖言是用什么理由说服她不选择留宿客房,而是和他共枕一床。
但却清晰地记得,她在入睡的时候,仍和陆靖言隔了至少一道三八线的距离。
醒来之时,为什么整个人都窜进了他的怀里?移动的直线距离似乎有点大?
上辈子,外婆确实说过她睡相不好,但这难道也归属于意识的管辖范畴,而不是大脑的物质结构吗?睡眠习惯……也会随她一并穿越吗?
总而言之,迟樱是真的羞窘了。
不过,好在陆靖言应该没有醒过来,迟樱心想着,她还有希望缩回原来的位置。
她稍稍挪动身体,却在不经意的抬眸间发现,陆靖言那双如墨的黑眸正深沉地、紧紧地凝视着她。
全无睡醒时的惺忪睡意,也没有平日里的冷锐肃然,却有异常浓烈的、深邃的情感在其中隐忍着翻涌。
迟樱尴尬地打了声招呼:“……早啊。”
陆靖言目光忽然变得危险,嗓音暗哑得不像话。“你好像很迫不及待。”他说。
“没有没有。”迟樱当机立断地抽身而出,强忍住把脑袋摇成拨浪鼓的冲动。
睡眠不足的缘故,她觉得有点难受,站起来时眼前有金星飞闪,天旋地转。
迟樱不禁惦念起陆靖言几乎每个晚上都睡不安稳的状态来,也敬佩他在这种情况下仍能高效地工作。念至此,她关切问道:“你睡得还好吗?”
陆靖言好像并不是特别愉悦,但他仍然低低地回答道:“很好。”
迟樱“嗯”了一声,狐疑地望着陆靖言浮肿发青的眼眶,话题对她而言多少有些尴尬,她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
然后,迟樱下意识地看向了腕表的时间,五点半。
这意味着在迟澄起床之前赶回家,时间是绰绰有余的。
因此她说道:“我可能要回去了。”
陆靖言应了声“好”,换上了一如既往的黑色衬衫和西装外套。
西装革履的他,身上透着凌厉强大的气场。已然是平日里面容冷峻,倨傲矜贵的模样。
宾利在小区门口驶停,迟樱居住的别墅离这里并不远。
她暂时没有做好向家人介绍陆靖言的准备,陆靖言也充分地尊重她的选择。
当迟樱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陆靖言开车驶往了欧时总部。
她的背影却映在他的脑海中,意外地牵动了什么特别的记忆。
迟樱回到家的时候,别墅里上上下下非常安静。
坐在沙发上的迟母推了推眼镜,从晨报中抬起头来,嗓音沙哑地询问她:“你去哪了?”
迟樱认真答道:“一个朋友生病了,急性。”
她暗自腹诽,这应该不算扯谎?
迟母和她对望了一眼,她没有在迟樱的目光里捕捉到任何心虚,因而也没有深问。
迟樱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迟澄睡得很深。
两道小眉毛非常舒展,唇角微微弯起,好像沉浸在一个香甜的美梦里。
望着迟澄安稳的睡颜,迟樱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原来她真的可以还给他一个爸爸。
起床时分,迟澄轻车熟路地洗漱完毕,然后一骨碌爬到餐桌的凳子上,乖乖坐好。
不远处的电视正调至少儿频道,播放着早间节目。
迟澄听见主持人姐姐说,马上就到祖国母亲的生日了。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也欣喜地说道:“妈妈,我快要四岁了。”
迟樱笑吟吟地把早餐盛上饭桌,“是啊,你快四岁了,我们的澄澄要长大了。”
迟澄高兴地捧着自己的脸蛋儿,澄澈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我也要过生日了,妈妈。”
迟樱顺着他的话说道:“澄澄的生日快要到了,妈妈预祝澄澄生日快乐。”
迟澄晃了晃自己的小腿,眨了眨玛瑙般明亮的大眼睛。然后,他因为浅浅的羞赧而小声说道:“过生日那天,澄澄是不是可以收到什么惊喜。”
迟澄的眼睛亮闪闪的,充斥着浓浓的期待。迟樱知道,他这是在明里暗里地提醒她。
四岁的小家伙心思细腻而可爱,让她没忍住在迟澄脸上嘬了一口,语气也变得更加轻快柔和:“对,有大大的惊喜。”
迟澄开心地咧嘴笑,眼睛笑得眯成了两条缝:“妈妈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