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竹帘很密, 空气中有桂香浮动。

而男人背脊挺直,长身而立。

他一双深邃的眼眸漆黑明亮, 透过重重的夜色。

灼灼地凝视着她。

素颜的她,皮肤仍然如象牙般洁白,唇不点而红。

比起妆容的修饰下肆无忌惮的美,此刻更透着一股纯静美好。

迟樱不畏缩地迎上他的目光。

她喉间发出一声冷嗤,“想不到欧时最尊贵的继承人, 也会有偷窥这样的癖好。”

女人的音色清透,有如冬泉破冰。

碎裂的冰渣却全数糅进了他的心脏。

“是你自己没有戒备之心。”

陆靖言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 “更何况,也没什么可看的。”

闻言, 迟樱淡漠的双眸中染上了薄怒。

她一字一句道,“陆总, 您这么做是违法的。”

“……以后不会了。”

陆靖言背脊僵得更直了些。

但语气又低又柔。

是一种足以让人沉溺的声线。

“迟樱。”他喉结滚了滚, 有些艰涩地问道, “四年前那晚,是你, 对不对?”

迟樱仿佛听见了什么奇闻轶事, 神色不可思议地惊诧了一下。

她佯装一脸困惑地望着他, 水漾的眼眸纯净无辜。

陆靖言眉心皱起,“你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参加过一场晚宴。”

“所以呢?”迟樱忽然笑了, “您既然肯定了是我, 为什么还要反反复复问我呢。”

她看见陆靖言的眸光在一刹那亮起, 她好像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到喜悦的情绪。

一向冷静自持的陆总啊,她万万没想到,他会对那荒诞的一夜有这么深的执念。

陆靖言是在微博上看到了校友关于她的议论,才做出的肯定吧。

如果不是因为其他什么特别的缘由……那么心中的巨石可以坠地了。

迟樱唇角微扬。

话锋一转。

“陆总应该已经记不清楚她的样貌了吧。”

“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回答——”她凝视着他,“我不是。”

陆靖言冰冷倨傲的眼眸,此刻却翻涌着前所未见的低柔谦卑。

“如果是因为我伤害过你,所以才不想承认……”

“我向你道歉。”

迟樱微惊。

她一时间无法分辨他话语中所谓的伤害是指什么。

那晚,明明是原身设下了局。

难道……

又或者意指其他。

她抿了抿唇,“不是。”

“您不曾伤害过我,我也没有不想承认。”

迟樱眼珠乌黑,流转着明亮的月色。

“而是,我并不认识你。”

陆靖言瞳孔渐冷。

“陆总放心。”她目光真挚而恳切,“您今晚告诉我的,我不会和别人说……”

“多嘴。”陆靖言迅速打断她,冰冷道,“你为什么躲着我。”

“我想听一个正经的答案。”

“我没有骗你,我一直信命。”迟樱淡淡地说,“刚刚算命的结果——我看到了,陆总应该也看到了。”

“还有——陆总要找的女孩,她迟迟不来找您,这也许说明,她并不需要。您的寻找对她而言,可能是一种困扰。”

“所以。”迟樱握紧了拳,指甲微微嵌入了掌肉,“谢谢您给我跻身欧时的机会,也谢谢您救了我。但我不会加微信,也不会出现在您身边。”

“我欠陆总人情,如果您有事相求,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会全力以赴。不过我能力有限,您也知道。”

“其他时间,还请陆总和我保持距离。”

一口气说完,她决然地转身离去。

静谧漆黑的夜幕中,群山如同巨兽盘踞,带给人压抑和惶恐。

渐凉的夜雾在空气中浮动。

迟樱隐隐约约听见身后一句,几不可闻的,“对不起。”

陆靖言磁性的声音飘散在夜色里,低沉而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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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长梦多。

陆靖言骤然惊醒。

冷汗濡湿了他额前的黑发,浸透了单薄的上衣。

他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眼前一片漆黑,大颗大颗的汗珠沿着他精致的轮廓蜿蜒低落。

月光斜斜地映着他苍白的脸容,俊美狼狈。

铺天盖地的心悸像海潮一样汹涌。

让他沉重的呼吸都带着涩痛。

打从晚宴那天伊始,新的梦魇就像怪物一样,夜夜缠身。

那也是第一次,他找寻了四年的模糊轮廓,在梦境中有了最真实的样子。

那些片段却鲜血淋漓,不堪直视。

陆靖言白昼里日理万机,会议不断,几近于无休止地工作,却再也没能睡得安稳。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

昨夜,他从后院离开民宅,只是无意识地往她的房间望了一眼,却意外地撞进了她神情中无边的温柔。

一时间,再也无法抽离视线。

她好像在和谁视频通话。

漂亮的眼睛中有星芒闪烁。

他前所未见的幸福和欢愉,毫不虚饰地洋溢在她的唇畔和眼睛。

和他每晚所见的残酷景象截然相反。

一个念头在他的大脑中飞闪而过。

她是不是也亲历着和他相似的梦境,才会避他如蛇蝎。

可是他胸口翻滚的是不可自抑的浓烈情感,除此之外,还有几乎是每晚都要炸裂开来的强烈愧疚和不安。

没有良方,也无从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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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北角的咖啡馆,舒白面色苍白地坐在墙角的一隅。

她视线放空,双眼无神,像一只被抽去灵魂的布偶。

直到一个女人拎着名牌包、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来到她面前,舒白才倦怠地抬起了眼睛。

“佳纾?”她礼貌地问了一句好。

声音有气无力,干瘪瘪的。

童佳纾爽朗地笑起来,“哈哈,是我啊,好久不见。”

其实不是好久不见了。

舒白回想起迟樱拉着她在安全通道里看见的。

心里泛上了些淡淡的不适。

舒白很长时间不敢与人对视了,再加上目睹了童佳纾勾引顾导的全部,舒白回避着她的眼睛。

童佳纾倒是肆无忌惮地打量起舒白来。

对面的女生,出行竟然没有化妆。

面色惨白黯淡,眼眶乌青,黑眼圈极重。

因为失眠的缘故,还有粉色的痘痘在往外冒。

真是看起来一点生气都没有。

童佳纾惊诧,“白白,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舒白缄默不答。

“听说顾导的试镜你没有成功,《刺己》的女二号也被抢了。”

舒白声音低低的,“你也知道啊……”

“还有谁不知道吗。”童佳纾挑着眉,却见对面的女生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瞧你这出息。”童佳纾叹气着摇摇头,“白白,我知道你善良。”

“但别人都骑你脸上了,你还不反抗吗?”

“别人?”舒白惊奇地抬起眼睛,“你是说迟樱学姐?”

“迟樱上学的时候连跳两级,咱就别喊她学姐了,别扭。”

舒白叹了口气,“我没有不服,她本来就比我优秀。”

童佳纾不可置信道,“你不会还以为现在娱乐圈讲求的是优秀吧白白。很多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了,公平是不可能存在的。”

舒白腹诽,可你不也是失败了吗。

“你知道为什么迟樱初出茅庐,就能被这么好的资源眷顾吗?”童佳纾单手伸过去,托起了舒白的下巴,“抬头,听我说。”

“因为——”

“陆靖言以为四年前和她上床的女人是迟樱。”

“可那个人明明是你啊。”

童佳纾摊了摊手。

舒白一刹那唇瓣失血,大脑“轰”地一声炸开了。

她黯淡的眼睛里是无法掩饰的惊诧:“你……”

童佳纾理所当然:“路过就看见了呗。”

舒白突然松了一口气。

紧张的神色也消匿了大半。

“原来那个人是你。”

舒白离开的时候,也在余光中发现了一个身影闪过。

但她生性胆怯,诚惶诚恐。即使并不是什么大事,也战战兢兢了这么多年。

既然是熟人,那就好办了。

舒白开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童佳纾不以为意,把舒白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嗤之以鼻道:“奇怪,你们长相差这么远,陆总怎么会弄错呢。”

童佳纾耸了耸肩,“不明白。”

“不过这回我是听得一清二楚。”

“陆靖言误以为那个女人是迟樱,但是迟樱亲口否认了。”

舒白不可置信:“你在哪里听见的……”

“顾导的新剧剧组,讽刺吧。”

“你是不知道,陆靖言、顾远琛和迟樱一道走回住处的。”

“我们的试镜啊,就是这样失败的。”

“不仅如此,迟樱的戏份翻了十倍不止。”

“白白,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你甘心吗。”

舒白软糯地“啊”了一声,“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童佳纾眨了眨眼睛:“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舒白难以为情。

隔壁班的童佳纾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从大一开学起就主动和她聊天,主动和她交好。

明明自己的性格并不讨喜。

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的。

但其实舒白心里面,是不愿意把她当做朋友的。

从大学开始,童佳纾就放荡不羁,为了各种机会不择手段,甚至连系里的老师她都……

可是,可是……

她正想得出神,童佳纾忽然敲了敲她的脑袋。

“陆靖言从Z市回来了,我也跟着回来了。”

“你现在不去找他,还想等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