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姒是性子软好脾气,但又不是没脾气,她一把推开抓着她不放的女郎,竖眉厉声,“你干什么啊?”
哇!太可怕了!这女郎猛的冲了过来,面容狰狞,怕不是疯子吧?
凌姒突的害怕起来,悻悻的摸了摸脖子,她也被抓伤了,会不会被传染啊?
凌姒双眸噙泪,想要问嫂嫂,可一转头,她身后早已空无一人,别说裴珏了,就连惠香都没了影子。
婵茹身形瘦弱,又抑郁寡欢了大半年,固然凌姒力气小也轻易将她推开了,但她执念倒深,抓着凌姒的外衫不依不饶,嗓音凄厉:“这不是你的外衫,你个贼人,从哪偷来的?快脱了。”说罢便直接上手去扒凌姒的外衫,面目扭曲,倒真像个疯婆子。
光天化日之下哪有扒女郎外衫之事?更何况这庙宇人来人往的,郎君更是不少,便是如此被人扒了外衫,怕是名声有毁。
凌姒扯着衣裳,连用力拍了那疯婆子的手几巴掌,学着惠香骂人的气势,“你要不要脸啊?这是我嫂嫂的外袍,你放手。”
动静闹得有点大,那边一群人都围了过来,多是有捧着郑婵茹的贵女们,她们一唱一和,眼神睥睨,言语满是嫌弃,“这外衫布料华贵,就连这上面勾勒的海.棠花纹都是上好的工艺,一件上百银,哪是你这穷酸样能买的起的?你是偷的吧?”
凌姒嘴笨,虽耳濡目染惠香的凶样,但她依旧学不到精髓,况且还被这么多人围着,霎时便慌了神,“你少血口喷人,你这……傻.b,这就是我嫂嫂的外衫。”
她们听不懂傻.b,但听得懂“傻”字,那群名门贵女向来金枝玉叶,何曾被人骂过,顿时来了气,哄作一团,上来就要扒凌姒的衣物,面目狰狞,谁能想到这是一群世族贵女。
惠香躲在柱子后面,暗自着急,刚想出去,只见身侧一道清风袭过,鼻尖仿佛还能闻到清爽的花香。
裴珏一掌拍掉郑婵茹抓着外衫的手,用力之大,直接折了她的手腕。
他面色阴沉,将凌姒护在身后,还不动声色的用凌姒身着的外衫擦了擦手,气势汹汹,“你们这群女郎也忒没规矩了吧?见着人衣裳好看就要抢?是女强匪?”
名门贵女脸皮薄,被裴珏这般一说霎时脸涨得通红,也有女郎狡辩,“她那外衫是偷的,她那穷酸样,哪能买的起这质地的外衫?她还撒谎说是她嫂嫂的,她那嫂嫂怕也是个穷酸相。”
裴珏回头看凌姒,小傻子正委屈着,抱着他的手臂瑟瑟发抖,双眸水润透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巧玲珑的鹅蛋脸白皙细腻,明眸善睐,似玉生香,哪穷酸了?
裴珏目光下移,凌姒骨架小,身上瘦弱,穿着他的外衫倒像是偷穿大人衣裳的垂髫,而她里面的衣裳……粗布麻衣,属实穷酸了。
裴珏将斗笠往下压了压,怒不可遏:“你扒她外衫还有理了?我就是她嫂嫂,这外衫就是我的,倒是你们欺人太甚,怕不是路上一条狗你们看中了也要抢了去?”
周围看戏的人面面相觑,要说那被抢外衫的女郎说外衫是她的,那属实不可信,毕竟她穿着不合身,但现在带着斗笠的女郎,虽看不清面貌,但她罗裙摇曳,身姿绰约,眼见着便不是普通女郎,这外衫是她的倒可信。
紧接着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尖着嗓子喊了一声,“是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有人带了头,围观的人纷纷起了劲,七嘴八舌,“是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惠香捏着鼻子又喊了声,“道歉。”
周围的人接连附和:“道歉!”
那群贵女哪见过这幅场面,霎时被吓得不知所措,倒有一女郎不依不饶,“你说这外衫是你的便是你的?”
裴珏眉心紧蹙:“这外衫在我们手里,你倒是得说说外衫不是我的的证据。”
惠香捏了嗓子:“是啊。”
围观的人纷纷被煽动:“是啊!”
眼见着没辙了,那面色哀怜的女郎扯了扯郑婵茹的衣袖,想让她说说无缘无故扯人家外衫的原因。但此刻郑婵茹面色煞白,多日食不下咽消瘦的面庞满是不可置信,她双眸含泪,眸光凄切,一瞬不瞬的盯着裴珏,眼底尽是惊喜,颤颤巍巍开口:“裴郎。”
她身边的女郎皆吓了一跳,裴郎?姓裴的能有谁?早听闻丞相嫡女心悦河东裴氏裴元策,才处处与礼部侍郎嫡长女徐香处处作对,从而逼迫徐香跳崖,看来此言不假。
裴珏面色凝重,护着凌姒往后退了一步,“女郎认错人了,我乃一介女流,自不能被称作裴郎,更何况,鄙姓凌。”
郑婵茹摇了摇头,满脸泪痕,甚是哀怨,上前就要抓裴珏的衣裳,吓得裴珏又往后退了几步:“我知晓是你,裴郎,让我看看你。”说罢又看凌姒抱着裴珏的胳膊,面色狠厉,“贱人,你离我的裴郎远一点。”
郑婵茹本就郁郁寡欢多日食不下咽,面若枯槁,此刻瞪着眼睛格外可怕,吓得凌姒嗷嗷乱窜,抱紧裴珏恨不得当场哭了出来。
裴珏心里不悦,说话也毒,“女郎怕不是疯魔了?回去请个道士看看罢。”
那群贵女也会整事,估计心中有怨,想一睹裴珏的面容好日后算账,“带着斗笠作甚?有何不可见人的?怕不是做贼心虚。”
裴珏冷笑:“敝人面貌丑陋,怕污了贵女的眼。”说罢便将斗笠取了下来,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此刻凹凸不平,满脸都是伤疤,甚至隐约能看到内里红色的血肉,触目惊心,实在骇然。
贵女们哪见过这般血腥的面容,霎时吓得后退几步,面色悻悻。只有那噙着泪的郑婵茹不依不饶,嘴里念念叨叨,“你就是裴郎。”一个人无论变成什么样,眼睛是不会变的,那双氤氲透亮的桃花眼,就是裴郎的眼眸。
贵女中有人见过裴元策,胆小怕事,也觉得郑婵茹丢人,跺了跺脚,害怕回府被父亲训斥,面色焦急,“你疯了不成?裴元策怎么可能长这样,他已经死了,郑小娘,你莫要再胡言乱语了。”
就在此时,庙里的和尚请来了方丈,是个面容和善可亲,年岁已高的老人,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各位女施主,此地佛前,切忌喧闹,若有龃龉,还望出寺自行解决。”
裴珏颔首:“方丈,叨扰了,还请见谅。”
世族贵女们低不下头,索性姻缘也求了,便拉着郑婵茹走。
围观群众见没戏看了,也一哄而散。
凌姒被吓得不轻,抱着裴珏纤细的腰身久久不能回神,又晃过神来盯着自己满脸可怖的嫂嫂看,吓了一跳,“嫂嫂,你怎么成这样了?”不好看了。
裴珏拍了拍她的爪子,冷声道:“豆腐吃够了?放手,小色胚。”
凌姒放了手,还是一瞬不瞬的盯着裴珏,看的裴珏实在难受,才出言解释,“这伤是假的,为了不结仇而引人报复。”见着她还盯着自己看,也没了耐心,一把将她的脸推了过去,倒像是气急败坏:“莫要再看了,丑死了。”
“不丑。”凌姒神色怔怔,她在说违心话。
裴珏翻了个白眼,“在菩萨面前撒谎会遭雷劈的。”
凌姒立马捂住嘴,神色悻悻,心虚的看了一眼堂里的菩萨,又看了看天,见晴空万里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踮起脚偷偷凑到裴珏的耳边,压低声音,窃窃私语,“不丑。”
裴珏身子一颤,神色慌张,一把推开凌姒,瞪着好看的桃花眼,摸了摸通红的耳朵:“别以为小声说菩萨就听不到了,小傻子。”
“我不是。”
惠香神色凝重的看着面前已洗净脸恢复绝色容貌的裴珏,若有所思。
按裴珏所说,是害怕遭他人报复才隐了容貌,这理由虽说的过去,但在惠香看来很是突兀。更何况郑婵茹这疯婆子虽疯,但丞相府的严教摆在那,也不至于随便找个地就开始撒泼,那她究竟为何就认定了这女郎便是裴元策?
惠香觉得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她一把拉过凌姒,窃窃私语:“阿姒,你不觉得你嫂嫂隐藏容貌一事很奇怪吗?”
凌姒不觉得奇怪,摇头:“嫂嫂说怕遭人报复。”
“这说不通啊。”惠香满脸不解,就裴珏平日那般无所畏忌,肆意妄为的欠揍样,她真的很难相信这家伙会因怕遭报复而将自己的脸弄成那副磕碜样。
凌姒绝对信任裴珏,对惠香没来由的疑虑更是觉得莫名其妙,反驳道:“有何说不通的?我嫂嫂一介单薄女郎,家中又无男丁,定会害怕他人报复。倒是你,方才跑哪去了?”
惠香霎时偃旗息鼓,她眼神飘忽,挠了挠发髻,面色悻悻:“我刚才看那边的花长得好看。”
“撒谎。”
华清寺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小小的屋子被挤得水泄不通,他们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能进去上香求菩萨。
凌姒拉着惠香兴致冲冲,刚往大堂走了几步,便发现身边少了一人,急忙回头去寻:“嫂嫂?”
裴珏姣好的面容藏在斗笠之下,若隐若现,一时竟看不清神色,只见他嗫嚅薄唇,磁性悦耳嗓音响起:“你们去,我在外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