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之上,莲叶片片,菡萏坐落不均,微风轻起,星星点点甚是好看。
一叶扁舟推开碧叶前行,飘进湖水深处,隐于菡萏之中,犹如仙境。
凌姒第一次坐船,还是这般简陋的小舟,有些担心,就连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也吓得煞白,“嫂嫂,你会凫水吗?”
裴珏撑着船蒿,正勾着身子摘莲蓬,心不在焉的回她,“会。”
凌姒还是有气无力,“真厉害。”
裴珏见她情绪不高,甚是不解,明明这人昨晚念了一夜的莲蓬,怎么今日带她来了又无精打采的。
以为她是被晒得恹恹,便捞了一片荷叶放在她头上挡挡烈日,又折了一朵荷花给她玩。
但她还是丧着一张脸,萎靡极了,这与她平日闹腾样子大相径庭,裴珏以为她晒得中了暑气,急忙撑起船蒿往岸边游去。
游得快了,小舟晃晃悠悠的,凌姒晕的厉害,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一股恶心涌上心头,酸水在胃里翻滚,霎时涌上喉咙。
她连忙趴在船边,张嘴吐了出来。
裴珏被她吓了一跳,连船蒿也不撑了,连忙给她顺气,又把掉落到一旁的荷叶寻来放到她头上,到这时还是认定了她中了暑气。
凌姒晕晕乎乎的,脑袋胀痛,胃里难受,一把薅下头上的荷叶,推了推裴珏,憋着恶心,哭丧着脸,“上岸,快上岸……我晕船。”
裴珏愣了一瞬,连忙撑船蒿往岸边去,停好了船才先将有气无力的凌姒给扶了上去,让她坐在草堆里休息,自己则独自去收拾船上摘的莲蓬。
他摘的不多,才刚用莲叶包好,没来得及起身,就听见岸边突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尖叫,轻糯带着沙哑,是凌姒的声音。
裴珏心里一慌,连忙往岸边赶去,就见凌姒坐在草地上,还捂着脚踝,满脸惊恐,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怎么了?”
凌姒拿手一指,藏在草地里的正是一条通体翠绿光滑的青蛇,几乎与绿草融为一体,极其隐蔽,正吐着红杏窜动。
它颜色鲜艳夺目,是毒蛇的可能性极大。
裴珏眼疾手快,掐住它的七寸就提溜起来,面目狰狞,扯着它撞向石头,用力之大,原本光滑细长的青蛇此刻四分五裂,染了他满手血污。
裴珏急忙去捉凌姒的脚,白皙纤细的脚踝果真多了一排牙痕,伤口周边已然开始泛紫。
“疼不疼?”
凌姒哭的涕泗滂沱,咬着唇口齿不清,点了点头,哽咽应答,“疼。”
裴珏怕是毒蛇,不敢再耽误,将她捞在背上就往惠香家跑。
大抵是他面色太过严峻,凌姒也怕的不行,将满是眼泪的小脸埋进他的脖颈,“我会不会死啊?”
“没毒,不会,别说傻话。”裴珏自己也拿不准有没有毒,只能先作安慰。
可凌姒还在喋喋不休,她大着舌头,“可我舌头发麻了,脑袋也疼。”说罢又开始嘤嘤的哭了起来。
裴珏加快了脚步,被她哭得头疼,忍不住出言呵斥她,“闭嘴。”
“我都要死了你还凶我,我跟你讲哝,你答应了要做我嫂嫂的,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能食言,你要给我阿兄当媳妇儿的。”
裴珏满头黑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阿兄阿兄的,她阿兄是娶不到媳妇了吗?
惠香正在泡茶,水雾萦萦,很是惬意。
刚抿唇喝了一口。
啪——大门突的打开,用力之大直将门的户枢给撬飞了。
惠香被吓得猛灌了一口茶,烫的嘴唇发红,连连呼痛。
推门的是裴珏,他正气喘吁吁,背上还驮着凌姒,满头大汗,“救她,她被蛇给咬了。”
惠香顾不上自己烫伤的嘴唇,连忙去看凌姒的伤口,眯着眼睛辨认,又狠着心将伤口用力挤了挤。
凌姒垂死病中惊坐起,疼的脸色煞白,哭天喊地的。
裴珏生怕她叨扰了惠香治疗,一把将她的嘴捂上,又神色焦急的给惠香补充,“是条青色的蛇,通体细长,头部扁平,不知道有没有毒。”
惠香又挤了一下伤口,见着溢出来的血液呈鲜红,了然的点了点头,很是冷静,“啊,是小青啊,没有毒。”
裴珏皱了皱眉,“可凌姒说她舌头发麻,脑袋胀痛,真的无事?”
惠香不紧不慢,“那个啊,喝点水吃点东西就好了,她是晕车……不,晕船了,吐多了舌头发麻,哭天喊地的喘不上气头才疼。”
裴珏满头黑线,听着凌姒还在嗷嗷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是一个脑嘣,“哭什么哭,没毒,死不成。”
凌姒有苦说不出,她是被惠香挤着伤口才疼的嗷嗷叫的,才不是在哭,被冤枉了刚要生气,又想起来裴珏背着自己跑了许久,便又将气往肚子里咽了。
惠香给凌姒喂了杯水,笑脸盈盈,“都这个时辰了,留下来吃饭吧。”
裴珏下意识的拒绝,“不必了。”
“那……我的门……”说罢,惠香指了指自己已经倒塌在地的木门,那双精明眼又看向裴珏,“我听阿姒说你会修门。”
日落黄昏,夕阳余晖染遍了整个山丘。
裴珏任劳任怨的背着凌姒,心里满是气,恨不得将她丢在半路上。
昨日醉酒折腾人到半夜便罢了,今天晕船还踩到了翠青蛇,还好没毒,真不知该说她倒霉还是命硬。
和满脸黑沉的裴珏不同,凌姒捡回来一条命开心不已,回想她被蛇咬后裴珏的种种行径,甚是感动,环抱着裴珏的脖子哪还有方才哭天喊地的架势。
“嫂嫂,你真好。”
裴珏皮笑肉不笑,“呵呵,你恶不恶心。”
凌姒呲个大牙乐。真好,嫂嫂还关心她晕船恶不恶心,她就知道他外冷内热。
裴珏:??智障??Σ(?д?|||)??
草地绿茵一片,他走的不算缓慢,不过一会儿就要到家了。
可远远看去,院子门口好像站着一个人,那人身形瘦弱,身着青色衣袍,用木簪束发,好似怀里还抱着东西。
看着他们回来,便迎了上去,又似看清了什么,神色僵硬,只是一瞬又笑容可掬,行了一礼,“凌先生,在下沉颐,是沉禾的兄长,今日才有空来拜访,还请见谅。”
这是凌姒第一次见到沉颐,之前总听说沉禾的兄长身子虚弱,住在东村,不喜与人交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日一见,果然……身子很虚。
但尽管看起来弱不禁风,但他模样俊郎,温润如玉,分明棱角被他温和气质磨合,很是养眼,活脱脱一个病弱美人。
待裴珏将凌姒放下来后,沉颐才将怀里的东西交给凌姒,“这是你们今日摘的莲蓬,我瞧着你们没带上就自作主张的拿了过来,裴先生腿伤可是严重?”
凌姒被他瞧着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起红晕,摇了摇头,“不严重。”
“那便好,天色已晚,在下便告辞了。”
裴珏心里不愉,说话也没好气,“不送。”
“呜呜呜。”霎时,小黑突的从屋里蹿出来,嗷呜的咬着沉颐的裤脚不放,甚至还将人往屋里拽。
沉颐看着通体墨色的小狗崽崽吃了一惊,但只是一怔,便又收敛了神色,对着凌姒颔首,抚开了小黑下山去了。
“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裴珏冷不丁的开口,凌姒被他吓了一跳,有些难为情,脸涨得通红,倒像是小女郎被戳中心事的羞涩,看的裴珏火冒三丈。
气鼓鼓的丢下一句,“肤浅。”便回了寝屋,就连步履蹒跚跟上来的小黑也挨了一脑嘣,指桑骂槐,“胳膊肘往外拐的小东西。”
沉颐回到家的时候,沉禾正在背书,一丝不苟,专心致志,书声琅琅,就连兄长何时回来了也不曾发觉。
刚一转头,便见着沉颐脸色灰白,表情凝重,“阿兄,你怎么了?”
沉颐正颜厉色,“我今日见你先生了,凌先生身边有个女郎,看起来不像是村里的人。”
沉禾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生性单纯,听见沉颐提起凌姒便涨红了脸,“那是先生的嫂嫂,说是从信州来的。”
“嫂嫂?”沉颐神色肃然,既是凌先生的亲友自然有理有据,总不能是凭空冒出来的。可他心里还是怀疑,这世上竟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沉禾心思缜密,见兄长脸色不愉连忙问到,“阿兄认识凌先生的嫂嫂?”
沉颐摇头否认,“不,只是长得像一个故人罢了。”又看着弟弟余温未消的脸颊,挑眉,“倒是你,我在凌先生家看见小黑了,是你送过去的吧?你还诓我说是走丢了。”
沉禾面红耳赤,眼神飘忽顿感心虚,挠了挠脑袋应了。
翌日,天气依旧燥热,空中似有热浪翻滚,地里的庄稼都被骄阳似火的烈日晒得蔫蔫的。
便是这般燥人的天气,也依然有人跋山涉水的前来拜访。
裴珏看着面前笑脸相迎的沉颐很是不满,一双桃花眸子狠狠瞪着他,毫无待客之道。
凌姒脚踝还肿的厉害,不能下地行走,正坐在榻上吃裴珏给她剥的莲子,见是沉颐来了,连忙招呼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