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漂亮的人,你要是做我的嫂嫂,我阿兄定会很疼你的。”凌姒激动的小脸通红,一双杏眼氤氲水汽,看起来像极了裴珏幼时养的小狗崽。
“不愿意。”裴珏一口回绝。
他们才刚认识,你上来就问能不能做嫂嫂,这多冒昧啊?
凌姒肉眼可见的萎靡起来,恹恹的,未强求但依旧贼心不死,“你再考虑一下,我阿兄很好的。”
裴珏黑沉着脸,“不考虑。”他是男子,没龙阳之好的男子,她阿兄再好,他也做不了她嫂嫂。
凌姒从前只在话本里写过沉香星屑,容华桃李的美人,今日见到此天仙,就活像是从话本里走出来似的,实在不甘心这般美人嫁与别家,肥水不流外人田,她得需帮阿兄好好抓住这香饽饽,费劲口舌将自家阿兄夸的天花乱坠,“我阿兄模样俊俏,能文会武,你再考虑考虑。”
“闭嘴。”
临近深夜,濛濛细雨也未曾停,屋外飓风狂作,风刮的木门吱呀作响,甚是吵闹。
烛火燃了一半,被风吹的摇曳不止,而窗前的粉团般的娇小娘子已经开始宽衣解带,一不留神,只剩一件薄薄的小衣松垮的挂着,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内里湘妃色的诃子。
裴珏如临大敌,一双桃花眼都不知该往哪看,只好躺在床榻上侧过身去,语气很是懊恼,又似气急败坏,“你又脱衣裳作甚?”
凌姒不知他为何大惊小怪,大家都是女郎,有什么可害羞的,“都深夜了,得入寝,你不脱吗?”
裴珏舔了舔唇,“我冷。”他虽吃了缩小骨骼能变声的药,但是有些东西还是没有,脱了衣裳很容易便看出来。
现如今,画着他模样的通缉令满城遍是,若是男儿郎的身份被发现,等待他的便是整个大魏的追捕。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原本温暖的被子霎时被掀开,紧接着捎带着寒气的温软身子被塞了进来,紧紧贴着他。耳边还传来凌姒舒服的喟叹声,“真暖和啊。”
裴珏浑身僵硬,脑袋一片空白,面红耳赤,转身就把凌姒往外推,“你出去。”
凌姒忙了一天了,还淋了雨,冻得哆嗦,好不容易暖和了点,怎么可能愿意出去,拉着被子死活不放手,甚至还把裴珏往里挤,“我不。”
“你去别处睡。”裴珏天之骄子,何时与女郎躺在一个床榻上过,更何况男女授受不亲,他们此番不合礼数。
“就这一个床,我去哪睡?”凌姒也委屈极了,她这床榻本来就小,原本一个人睡也悠然自得,偏偏她捡回来一个人,这人穿她的吃她的,用她的便算了,竟还想独自霸占床榻。
裴珏这才发觉屋子只有这一张床,外面正倾盆大雨,让她去别家睡断然不可能,而且他还没无耻到这地步上,是以想了个办法,“那你打地铺。”
凌姒看了看湿淋淋的泥土地,铁了心不愿意下去,拉着被子的手也攥得紧紧的,“你倒是不客气,我不去,要打地铺你去。”
裴珏不与她胡搅蛮缠,把紧贴在身上的凌姒推开,起身就要下去。
凌姒见她真就要下去打地铺了,十分不解,连忙拦住她,“没有多余的被子了,就这一床。”
裴珏充耳不闻,都挪到床榻边上开始穿鞋了。
凌姒很是郁闷,不太理解他们天仙美人儿的脑回路,以为她嫌挤,便下床将两个长凳给搬了过来,和床榻拼在了一起,转而拍了拍身侧,“现在可以了吧,祖宗,你快别折腾了,我困死了。”说罢也不理会她,打了个哈欠,裹紧了被子,径直睡了过去。
加了两块长凳的床榻确实宽敞许多,足以两人平躺都不会有所接触。
裴珏看了看潮湿的地上,再看看凌姒给自己留的空位,心里的天平已然开始倾斜,像是在说服自己般,“只要不碰到,那就不算同床共枕。”
便和衣躺下,还使劲往床榻内里缩了缩,生怕碰到凌姒,就连被子都没盖,全让给了身侧的小粉团儿。
是以,没盖被子的后果便是,半夜被冻得哆嗦。
是的,裴珏意气风发,身子骨硬朗,但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这屋子破旧的四处透风,铁一般的郎君也受不住。
他迷迷糊糊被冻醒了好几次,实在忍不住伸手去寻被子,碰到被脚便往自己身上扯。
但凌姒睡得沉,恍恍惚惚的感觉自己身上的被子愈来愈少,便裹着被子往回拉,不遑多让。
裴珏逃亡数日,心惊胆战的没睡个好觉,如今被她扯的烦了,一把连人带被都拉了过来,这时也顾不上是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了,蒙头便寐了过去。
翌日,凌姒是被冻醒的。
屋外濛濛细雨,一点一滴的清珠落的疾快。
凌姒睡眼惺忪,摸了摸身上,空无一物冰,冷的她打了个哆嗦。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些,撑起身子去看,她那小小薄薄的被子被身旁的天仙全抢了去。
而罪魁祸首正卷着被子呼呼大睡,姣好的面容蹭着棉被,脸颊泛起微微潮红,皓肤如玉,娇丽绝伦。
便是这般美人,凌姒看着就生不来气。
明明屋外狂风大作,大雨如注,甚是吵闹,但不知为何,裴珏这一觉睡得格外沉,裹着被子直到巳时才悠悠转醒。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遭雨水侵袭的草棚覆海,他混混沌沌,鼻尖嗅着些许潮湿霉味才晃过神来。
裴珏起身洗漱完,听到隔壁屋子正窸窣作响,刚想出门一探究竟,那歪歪扭扭的门就被人从外至内的推开。
凌姒端着碗走了进来,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很是可爱,杏眼弯弯,连忙将手里的碗递给裴珏,“你醒了,我刚巧把饭煮好,你快吃。”
裴珏看着面前稀汤寡水的白粥,一时无言。昨日喝了白粥可能还没觉得有什么,但今日还喝白粥,那可能这个屋子只剩白粥了。
他好似隐约发觉自己从逃亡的艰难日子变成了如今雪上加霜的艰苦日子了。
“没有其他吃的吗?”裴珏有点食不下咽。
凌姒面红耳赤,很是难堪,“只有这个了。”
她生活向来拮据,又笨手笨脚的,种菜没种活过,隔壁婶子好心送来的鸡也被她养死了,昨日若是没遇到天仙美人还好,凭着惠香,运气好些还能捞几条鱼鲈鱼,可现在鱼没捞着,竹笼还丢了。
霎时,一阵飓风吹来。
哐当——
歪歪扭扭的破烂木门终于倒在了泥地里,掀起一地灰尘,寿终正寝,享年两岁。
凌姒被吓了一跳,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连着喝了几日的白粥,昨晚被抢了被子,今日门还坏了,这运气背的让她属实委屈,鼓着小脸,眼噙泪花,说话都有些哽咽,“你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裴珏是户部尚书的嫡子,意气风发,鲜衣怒马,何曾与娇滴滴的小娘子打过交道,虽心里嫌弃,但还是连喝几口白粥,昧着良心夸了一句,“味道不错。”
凌姒大约真的不大聪明,听她夸自己,霎时喜笑颜开,“那就好。”
“你怎么不吃?”从昨日就没见到她吃过饭,裴珏不免疑惑。
凌姒娇憨的笑了笑,不大好意思,“你吃完我再吃。”
“为何?”
“家里只有一个碗。”
裴珏霎时如鲠在喉。知晓凌姒日子过得难了些,但是连碗都只有一个他属实没想到。
没了木门的抵挡,豆大的雨滴被凉风卷进屋里,寒风刺骨。
远远的,院外有人靠近,也没进院子,就站在外面扯着嗓子喊,“凌先生?凌先生在吗?”
“我在。”凌姒听了很是高兴,哒哒哒的往外跑。
来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披着蓑衣也能看到那一身的腱子肉,嗓音也粗犷,但偏偏粗中有细,见着凌姒出来也不上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屋檐下,“这是我今早打的鲈鱼,大的哩,送您一条,虎子平日多受您照拂了。”
云溪村大多都是农民,自给自足,大字不识几个。凌姒来了之后,村民不想让家里的小娃娃做白丁,才央求她开了个学堂,用些生计食粮当作学费。
凌姒多日没吃上肉了,笑的杏眼都眯了起来,表面客气,“这多不好意思啊,二牛哥。”拿鲈鱼的手倒是飞快,生怕别人抢了去。
二牛挠了挠头,眼尖看到了屋子里倒塌在地的木门,很是殷切,“凌先生,门又坏了啊,我帮您修吧。”
“麻烦你了。”
“不麻烦。”他刚进屋,便直直对上一双清冷的桃花眼,本就被太阳晒得黢黑的脸霎时涨红得通红,眼睛直愣愣得看着面前的天仙美人,就连说话都磕磕巴巴,“凌,凌先生,这位是?”
凌姒心里警铃大作,大感不妙,飞快跑去挡在裴珏前面,想要隔绝二牛那殷切的视线,可偏偏裴珏比她高半个头,什么都没能挡住。
“这位是我的嫂嫂,昨日刚来的,到我这借住几日。”凌姒鬼话连篇。
二牛是个老实人,也听凌姒说过有个在外打杂的兄长,不带怀疑的信了。只是心里很是失落,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漂亮的女郎,被迷的魂不守舍,可惜女郎有了婚配,还是凌先生的嫂嫂,他断不能越矩。
裴珏倒没有拆穿凌姒的鬼话连篇,双手抱臂,昂头挺胸,一双狭长好看的桃花眼细细打量面前五大三粗的壮汉,见他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看起来与长安城那些贪图好色纨绔膏梁一般无二,心里不屑,也没什么好脸色。
目光又放到挡在自己身前的凌姒身上,这小傻子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坏胚子,又笨,估计什么时候被欺负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