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中原中也便没再和她联系, 而凛也正好将放下的工作处理了。
原本他就是来这边工作的, 若是一头扎进去便全当无事发生。
……
“啧。”
赭发青年抬手迅速握住在打斗中途不经意间从口袋里掉落出来的那支口红，拇指抵在盖口, 带着些讽意。
怎么可能当无事发生过。
“中也大人——咦，你这拿着的是……啊，送给女朋友的吗？”
中原中也皱着眉否认。
“不是。”
“那真是巧了, 可以给我看看吗。”身为纽约这边的港黑联络员，身兼数职主司情报的柴郡欣然上前瞧了瞧。
中原中也下意识想拒绝，但手又一攒, 沉默了几秒抬手抛给了柴郡, 略微别过头, 似乎在遮掩着什么, 蔚蓝色的眼瞳在偏暗的光下显出了几分阴翳。
“这真是……意外合适的颜色啊。”柴郡勾了勾嘴角，兴致勃勃地看着中原中也，“这对明晚中也先生的装扮帮助挺大的。”
中原中也：“哈？”
似乎是中原中也此刻惊愕和茫然的表情让柴郡也有些疑惑。
“我们不是白天的时候商谈好了吗？为了接近目标, 由中也大人女装去舞会……”
中原中也忽然炸开：“什么时候说好了？！等等我怎么一点……”他声音戛然而止。
似乎是想起来早上急匆匆的打架斗殴行动让他头脑发热，再为了赶时间更是没在意旁边人和新闻似的广播音……
柴郡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
“中也大人，这件事没有办法让别的人来代替。”
中原中也黑着脸沉默, 他心中也有数，这个时候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可靠可信还身份隐秘战斗力充分的人来……这场战斗, 他不得不上, 在被森首领派出来他那信任的叮嘱……他心中差不多有数了。
他盯着柴郡递过来的那支口红, 陷入了迷之绝望。
以至于将凛的事情暂且抛到了脑后。
……
…………但没事, 他很快就会遇到更为惨烈的事情。
银白色短发的少年双臂环在身前, 站姿随意而透着优雅，他正站在麦瑟尔先生的旁边。
——向来深入简出，甚少参加这类主娱乐性质的外交活动的谢尔特先生，毋庸置疑这一次是被麦瑟尔先生拉过来撑场子的。
“唉，我那老同学真是……”
凛勾着嘴角点头，一副倾听的平和模样。
公认的五大家族别的几家这回几乎都派了人来，或多或少都有“照顾”着谢尔特家主她的意思。
“关于往西西里的那批货……”
“谢尔特，你真是不识风情啊。”麦瑟尔先生摇头晃脑，重重地拍了两下她的背，然后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凑在他耳边挑了挑眉，一副风流老绅士的模样，“来看看舞会上有没有你新意的美人儿，找到了今夜风景一定很美……”他疯狂暗示。
凛面带微笑不为所动：“尊夫人…”
“诶真扫兴。”作为某著名妻管严也就只有在嘴巴上耍耍疯的麦瑟尔先生嘴巴一撇，“我这可是在帮维托完成他未完成的目标。”
凛表情怔了怔，垂下眼没出声。
“等着看你早点结婚家庭圆满呢。”
她嘴角略微迟钝地动了动，身旁带来的莉普抬手朝着她嘴边伸来手指，指间夹着一颗糖，凛下意识张开嘴就含了进去，瞬间被酸甜混杂的味道给刺得头皮发麻，脸色都苦了些看着身旁面容淡然的莉普——作为她的战斗女仆之一，换装陪着主人上战…啊不，进舞会都是必备技能。
虽然在凛眼里都是些日常光景，但在外人眼里却不是。
模样俊美堪称秀绝的少年用埋怨中满是宠溺纵容的眼光看着喂他食的女伴，眉眼间尽是风流，而他面前身穿燕尾裙看上去略长于他的女性则不以为然地放下了手。
……
中原中也尽力踩着他艰难接受的低跟鞋，另一只手几乎是掐在身旁身着正西装的柴郡手臂上，垂着的头面色阴沉，橘色的发丝卷起搭在“她”的肩上。暗红色的裙摆若隐若现，几乎是刚好将他的腿部部分特征遮住，但又给人几丝遐想的空间。
纤瘦的“少女”僵硬地扯着笑容，旁边带着她来的柴郡与旁边人介绍着自己。
“呀，这是我从乡下带来的侄女儿了，模样不错吧，万一……”柴郡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哦——”
被调侃的恨嫁对象中原中也：“……”
他平复着心情，快速地搜索起来之前记的的任务目标…目标是……
他的视线骤然凝滞住，停留在那个与身侧女伴调笑着的少年身上。
若不是一看便知这人性别，中原中也下意识都要以为是凛女扮男装来的。
……太像了，像到他后槽牙都有些发软，以至于视线都还没来得及移开，柴郡就按了按他的肩膀。
“那是谢尔特家的家主。”柴郡轻声明说。
中原中也视线一转看着他。
“若是有他的帮助，想必这边的事都不是问题…但不可能的吧。”柴郡扯了扯嘴角，耸肩道。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那名刚刚还在于身边人聊着些什么的银白发少年骤然视线移了过来。
对上那澄金色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柴郡下意识背后一凉，常年来的条件反射让他脸上迅速挂上友好尊敬的笑容。
下一秒，谢尔特家主看向了柴郡身侧的“少女”，视线停下，眼神稍稍有些变化。
柴郡手指下意识抽了抽，面色不变：“……”！！？不，不是吧？
还能有这种…？
所以中也大人要达成已经勾了谢尔特家主妹妹/情人或者兼而有之的那妹子的情况下，再去勾本人的极限操作吗？！
——这就是干部级人物的实力吗！？
这一天，柴郡先生终于明白了他达不到干部级的原因（不）。
看着那个少年悠闲地走近，中原中也愈发确认这人的性别……他不至于男女都分不清。
但也是真的相似，即使是双胞胎也很少有相似度高到这种程度的情况，而且连行为举止都好像有那么几丝的相似……
不过那副贵族做派，也说不上是什么难以模仿的事情。
“中也大人。”柴郡抬了抬中原中也的手臂，在他诡异的视线下点了点头。
那眼里带着复杂的敬佩与鼓励，让中原中也有些难以面对。
所以……他是要在刚刚拒绝了见崎之后，去……疑似她哥哥的人？
话说回来，见崎她知道这件事吗？她认识谢尔特家的这人吗？还是说……
中原中也脑子有些混乱，信息在脑子里缠成一团，下一秒他的手就被银白色短发的少年牵起，接着被搂住了腰身。
中原中也：“……”
想杀人。
“真是位貌美的……女孩呢。”谢尔特先生从柴郡手中牵过他，略微眯着眼看着脑后开始冒冷汗的柴郡，“先生可有割爱的打算？”
柴郡：“……这个…”
场面一度很可怕。
他从来没有设想过这位大佬会完全无视了场面上所有贵族名媛，反而对自己身边这位裙子底下有故事的上司有兴趣啊！
没有人告诉他这种情况要怎么办啊？！
明明目标只是一个不算大不算小的人，但这简直就像是什么三流偶像剧一样，最大的那个反而看上了……他，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了。
胃好痛，头也好痛，但是不能输。
中也大人挣点气啊！！！你可以的！
中原中也对上柴郡那渴求中充斥着信任的目光，感觉有些被噎住。
“Can i have a dance”
“……Yeah.”
在来之前紧急培训了几个小时女步的中原中也僵硬地拉了拉裙摆，接着就被从容不迫的谢尔特先生拉进了舞池。
少年偏凉的手搭在他的腰后，和见崎凛如出一辙的金色眼瞳极专注的看着他，好似眼里不经意间带了几分笑意。
“你的目标是菲兹林家的那个人？”谢尔特先生略微垂头，在中原中也的耳畔呢喃道。
中原中也手一僵。
“明明在和我跳舞，你的视线却一直在别人的身上……”
谢尔特先生轻叹了口气，看着被半搂在怀中的“少女”蔚蓝色如同宝石般的眼瞳，顺手带着他转了个圈，任由他身上暗红色的裙摆飘起在空中划出波浪的弧度。
“你想要什么？菲兹林家的那条火线？还是他们手上有什么名单？还是……他的命？你说出来我都可以帮你哦。”
一曲闭，谢尔特先生轻松地带着他走了出去，来到了旁边的一个凉台，搂着他的腰靠在了围栏边缘墙壁与内厅的分割的墙角处。
“你……”中原中也危险地眯起眼。
只见银白发的少年垂下眼，看着他的嘴唇勾了勾嘴角。
“很漂亮的枫叶红——很衬你哦。”手指抹过中原中也的嘴唇，白皙的指尖留下了点印记，看起来格外暧昧。
中原中也眉头一抽：“……”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识破他的身份啊！？
谢尔特先生——不，不如说是拿着尼尔身体的凛。
或许是因为拿着男性的身体，连身高感官都不太一样，她甚至能因此稍稍俯视着怀中男扮女装却没有半分违和的中原中也，手隔着那纤薄的裙料贴着那精瘦带着热意的腰肢，呼吸间还能嗅到他身上喷了的柑橘的香水，或许是因为夜晚所以带了几分东方调……
“……你有妹妹吗？”中原中也捏着声音问道。
凛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
遂清爽承认：“没有哦。”
中原中也确认他没有因此说谎。
“你还想问什么？这座城市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既然他这样说，肯定是已经知道了见崎的存在却依旧不理会，所以确实不是兄妹……但，世界上真的会有相似到这种程度的人吗？
“那你有没有见过和你很像的人？”
凛：“……”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外面那表面风轻云淡，内里早已心急如焚的柴郡先生，勾了勾嘴角。
他的下属急的要命呢。
“有哦，有很多。”凛想了想，她分体没有三百也快两百了，理论上来说……真的很多。
而且都一模一样，感动天地。
……咦，这么算起来似乎有些浪费。
算，算了。
中原中也一懵。
“……很多？”
原来在外国，和他这样模样很像的人……很多吗？！所，所以这就是他不在意那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见崎凛的真实原因吗？
两个人鸡同鸭讲，最后中原中也自己被自己说服了。
“对了，这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凛伸手，手指贴在怀中“少女”的下巴上，轻抬，脸上带着暧昧的轻笑，“留在我的身边……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中原中也：“……”
他完全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被表白啊？！好，好恶心啊？！！
这样一想，他感觉自己还不如选见崎……呢。
……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
“你可以继续犹豫哦。”凛松开手，金色的眼里满是势在必得，搭在他腰上的手慢慢地往下滑，最后轻轻按在了他的尾椎骨上，“反正……你逃不掉的。”
中原中也双眼空洞。
陷入了怀疑人生的状态……如果说刚刚还是很想杀人，现在他都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他……不，细想头就好痛。
最后中原中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和柴郡一同离开的，而就在他们准备对已出地界的菲兹林出手的时候，目标人忽然失去了意识倒在了路上。
接着第二天，就传出了如今仍尚未娶妻的谢尔特先生在舞会上看上了一个乡村女孩的信息，转头甚至就有了一段辛德瑞拉式的童话式传言。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听着柴郡按着额头和他科普。
传闻中的辛德瑞拉本人表示没有这回事。
说到底，大家都是黑手党，为什么这群人闲的有时间搞这种传言啊？！
中原中也不知道，在休战期的纽约地界，真正闲下来的黑手党是有时间跑乡村去种菜的。
“你，在这段期间发生的一切事情。”港黑年轻的干部先生恶狠狠地看着柴郡威胁道，“全部都烂在脑子里，知道吧。”
柴郡：“没问题中也大人，这件事将成为我一生的……呃，秘密。”
他手在嘴前做了个拉链的手势，以示诚意。
中原中也撇了撇嘴，姑且放过了这个情报人员，然后转头就去找几日没有碰过面的见崎凛。
柴郡在他走之后叹了口气，严阵以待地开始给森鸥外写报告。
……这次的报告，到底要怎么办啊。
…谢尔特家的家主对他们女装的干部有性趣吗？
柴郡从未像今天这般如坐针毡，对报告如此苦手，不知从何开始下笔。
……
凛换回了本体，又开始回味起……中原先生女装时的美味姿态。
“嗯……”她眯了眯眼，端起红茶往嘴里送。
以前看着就觉得那身形比例很惹人眼，但上手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凛小姐，中原先生来访。”
“诶？有请。”凛眨了眨眼，只感觉刚刚还被那柔软的触感给勾着，转眼人就跑她面前来了。
若不是在她表白被拒之后，中原中也避着她走，一副要和她划清界限的模样……
她也不至于要穿着男性的身体去撩拨穿着女装的他啊。
凛站起身来，走起来，背后偌长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翩飞摆动。
……没错。
她是在知道柴郡心思的情况下，才应邀去的舞会。
——怎么能让女装的中原先生落到别人手上？
凛却不知她的九转心窍给中原中也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只是在那个身上披着正常黑色长外套的青年走进来的时候，就扬起了明媚的笑容小步跑了上去。
中原中也顿了顿，一度感觉有些无法面对她。
……不对。
这种他好像是在外面偷了情一样转头去见女友的诡异既视感是什么。
中原中也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个奇怪的想法从脑中清楚，再看已经走到自己身前银白色长发的少女时，缓和了几分。
“……呃，那个…”
“中原先生？”凛歪了歪头，语气平淡中带着一股让人难以拒绝的强势，“你不是接受了我的告白才来的吗？”
中原中也一楞：“诶？不，不是……那个，你认识谢尔特吗？”
凛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肯定道：“当然啊，纽约的五大家族之一嘛。”
中原中也心下一定。
“原来如此。”
也不知他到底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就犹豫着准备告辞，结果刚转了半个身就被凛扯住了手腕，被她推着靠在了墙边。
因为没防着她，更是不想不小心伤着她了的中原中也几乎是任由她的动作，等发行退无可退的时候……姿势已经变得奇怪了起来。
少女手抵在他的腰间，因距离稍微向前倾着仰起头，澄金色的眼瞳直直地望着他。
中原中也懵了懵，下意识想抬手推开她，也不知是不久前的阴影还是如何，他此刻对这种姿势还很是抗拒……不，他觉得他以后也会很抗拒。
“中原先生……你知道催眠术吗？”
中原中也沉默了几秒，他想了想这个说法很像是所谓高中女生喜欢的那类话题，而在黑手党的世界里一般称之为…洗脑之类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
接着他就看到凛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中原先生逃走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用催眠术的话，把中原先生囚禁在我身边就好了。”凛抬手，略凉触感贴在了中原中也的脸颊上。
两人靠得很近，中原中也极近地“看”见了她眼中的光亮。
本来应该是一句意味不怎么好的话，但她声音带着几分亲昵，倒显得只像是情侣之间的诉爱。
“幸好，你来了。”凛将手上移，最后抱在了中原中也的脖颈之上，柔软的发丝不经意间蹭到了他的下巴，带着淡淡的花香。
中原中也垂着眼，自然没有看到站在不远处恭敬的女仆们满眼的“自求多福”。
“我有话和你说。”他皱着眉，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凛松手，不远处的女仆们瞬间消失。
两人坐到桌旁，凛熟练地倒茶。
“我……准确来说，不是人类。”
凛沉默着，在中原中也迟疑看着她的目光下顿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挑起一根眉。
“人外……？”
“啧，你知道荒霸吐吗？”
中原中也揉了揉头发，开始和她讲故事。
等到过了好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抬手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茶，等待着对面陷入了思索中少女的反应。
这下不光是黑手党干部的身份，还有本质上非人类的这件事……她总该放弃了吧。
“……所以，这样算起来的话，中原先生现在未成年…？”凛皱起眉，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场面忽然安静。
中原中也表情空白。
“哈？！”
“不，如果真的是未成年的话……我就是在犯罪了。”
凛抬起手按了按太阳穴，似乎在思索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是，你等一下，你的重点不对吧？！”
“嗯……未成年啊……”凛的表情逐渐带上了几分自责和罪孽感。
虽然结局好像和他想的方向一样，但是这个原因怎么想都不太对吧——！
为什么这个人的纠结点在这个地方啊？！
“不，我的身份证明上已经成年了。”中原中也面无表情。
“也是呢……”凛为难地侧了侧脸，然后“啊”了声，冲着中原中也点了点头，“如果只是单纯不是人类的这个理由是无法打动我的。”
中原中也扶额。
现在的女生都怎么了？这个问题难道不是很严重吗？
“非人类的话……理论上来说是有生殖隔离的吧。”凛掰了掰手指，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不会有孩子吧？”
“我，没有办法生孩子哦。”
少女平静地说道。
“诶？”中原中也一愣。
“我的身体太弱了嘛。”凛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中原中也按着帽子沉默。
这一点……他确实有所了解，若不是因为她身体本就虚弱当初在横滨还整天作天作地不顾安全到处跑，他也不会如此担心。
凛垂着眼。
不光有她使用能力导致的虚弱，还有更深一层的……即使是“本体”，她这具身体依旧来路不正的无法逃避的“事实”。
说到底，她自己本身……其实也，算不上是人类了啊。
哪有一具身体死了，就理所当然换一个的人类啊。
“抱歉。”
“……我没有难过哦？中原先生没必要道歉嘛。”凛眨了眨眼，理所当然的伸出手，“但如果你坚持要道歉的话，可以以身相许哦。”
“…这样。”中原中也觉得自己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一个咬牙，“我同意交往，但是……如果之后你后悔了，或者遇到危险了随时与我说。”
“中原先生不后悔就好了。”凛弯了弯眼，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发出极轻的响声。
仿佛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