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活着这么辛苦呢, BOSS。”
太宰治用苍白的手指摩拭了下那个序号, 少女沾染着鲜红血迹的面庞一片沉静,残留的温度随着夜风的吹拂逐渐消散在空中。
平时看着她状似轻松并不觉得, 但若真是抱起来才能确定,这具身体到底有多么虚弱残破。
他弯了弯眼,用外套将这具完全失去生命迹象的躯壳覆盖住, 不留半分缝隙,就像抱了个没什么重量的沙袋一样。
周围的人像是被什么击中般,蓦然眼睛狰狞地鼓起, 手控制不住地掐住了自己的咽喉, 不知是看到了炼狱还是被控制住了身躯, 随着几声枪响, 这些杂碎全部妥帖地死掉了。
凛方才一次性用异能扼住了所有人的精神,以至于她被身体即将崩溃的警告感支配了大脑,虽早已准备将这具身体舍弃在这里, 但她依旧没有想到太宰治会直接将她的异能解除后用枪射杀了她。
若说枪杀的痛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传达到神经末梢,被她压制了半天的身体衰败残破的剧烈疼痛感却瞬间席卷了她的每一寸皮肤,若不是瞬间失去了生命, 她一定会像濒死的羔羊般撕裂自己的声带。
——这熟悉又残酷的痛苦,在她十几年的漫长生命中, 从未中断过。
“太宰?!你在干什么?”
“嗯?”
太宰治转过身, 不出意外地看到站在走廊另一边的中原中也, 他迅速露出纯良的笑容, 好似背后的那堆尸体完全不存在一般。
“我在找我的BOSS…你有看到她吗?”
“哈?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中原中也匪夷所思, 皱着眉扫过了在他背后死相惨烈又诡异的尸体们,“这些是……”
“不是我做的。”太宰治闭上眼迅速推卸掉责任。
中原中也抽了抽嘴角:“你做出来也不是这个效果……嗯?喂,你抱着什么?”他皱起眉,看着被这人拿着外套裹得和个茧一样的,动了动鼻子,闻到了其下的血液味。
太宰治却像是极其轻松的模样,还抬了抬手,笑得很欠揍:“不↘告↗诉你——秘密哦秘密。”
“……”中原中也按捺着额角跳动的青筋,咬了咬牙,想起自己感到不妙出来看一看结果发现人不见了,下意识有些担心,“见崎她……”
“太宰——!!!”
太宰治眨了眨眼,抬头就看到站在直升机的门口双手环臂俯视着船上他们的银发少女,脸上带着明媚到让人感觉到有几分恐怖的笑容热切地看着这边。
“BOSS~”太宰治想伸出手摆臂,结果因为手里还抱着一具……他只扬起脸也笑了笑,“那中也你继续忙吧,我走了。”语气轻松明快,好似马上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中原中也:“啊?你…嗯?”
太宰治抱着怀中凉透的尸体与戴着帽子的中原中也擦肩而过,或许是夜间凉风作怪,不知是月色照应在水面上折射出的光还是他眼瞳一闪的错觉,中原中也好像不经意间看到了一根从那漆黑外套下飘出来的银白色长丝,但又转瞬即逝。
……那是,头发?中原中也刚抬起手臂下意识想制止走动的太宰治,就看到在直升机上的凛好像是眼睛一亮地冲着他摆了摆手。
“中原先生——!”凛冲着站在甲板上的橘发少年晃了晃手,丝毫没有理会身旁的女仆莉耶快速地放下了绳将太宰治捆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到直升机上的行为,只是笑得仿佛无事发生。
“啊,见崎…”身形纤瘦的少年也有些不自然地冲着她摆了摆手,将心中方才感到异样不自然的直觉忽略掉了,与她道别。
“下次见呀。”
风拂过了被她用丝带扎在脑后的银白色长发,金色的眼眸在月光下宛若明镜,清楚地映出了将一只手放在口袋里的少年的模样,如出一辙的黑色外套衣角随着他的动作不经意间飘起。
她这样开口,笑容自然又不经意间带着亲昵,好像只是要离开一阵子的友人,冲着他道别。
“好啦——和蛞蝓有什么好说的。”太宰治扒在门旁边,毫不掩饰地冲着下方的中原中也撇了撇嘴嫌弃道,不知是不是领带有些高,他往下扯了扯,大呼一口气。
中原中也眉头一抽:“喂!滚下来太宰你这家伙——”接着他迅速蹲下转身将背后伺机而动的人踹到了五米远后的门上,撞出一个大洞,这才皱起眉,看到凛冲着他摆手,接着关上了门,直升机快速升高之后飞离了这艘轮船。
“啧……这些人,真麻烦。”中原中也烦躁地压了压帽子,转身继续去处理残留问题。
毕竟还算是在横滨的地界上,不能让铃木家的人出了岔子。
而直升机上关门离开中原中也视野,脸上迅速和扯下面具一样完全失去笑容的凛凉凉地看着对面温善地冲着自己笑的太宰治,轻呵了声。
被放置在里侧的尸体失去了覆盖在其上的黑色外套,露出了其苍白的面容,外表几乎与此刻活生生地安稳坐在旁边的凛一模一样,只除了其后脖颈处的编号。
门内门外,仿佛两个世界。
“No.167…也就是说,BOSS你已经死亡了这么多次了吗?”太宰治不经意地提起这个问题,脸上带着单纯的疑惑。
“一百六十多次,尾数不够准确,为了备用一般会多留几个健存的身体。”凛翘起腿,手肘搁在上面,撑着下巴平淡地说道,直到完全看不到轮船上的身影,这才收回视线,她勾了勾嘴角,“多亏了你,我多感受了一次那样强烈的痛苦。”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也不会信吧。”太宰治耸了耸肩,敛着他玻璃般的棕褐色眼瞳说道,“被人间失格压制住的能力,在那具身体死亡的那一刻不起效了……也就是说,即使是我也是无法彻底杀死你的。”
“难过吗?”他声音变轻,温柔得仿佛情人的呢喃。
凛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她看上去没有丝毫方才经历过剧烈痛苦的影子,闲适又从容,她点了点手指,表情真挚又坦诚。
“我不追求死亡。”
“为了你的父亲?为了你的家族?”
“不止如此。”凛摇了摇头,白净的面庞好似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她只坐在那,好似在聊着午后下午茶时的话题,“活着的理由有很多——而且要我死亡也很简单。”
太宰治眼眸睁大了些,愣了下:“诶?”
“我对电系的能力者没什么办法,如果是把我关在电磁屏障中的话,身体死亡我也无法再穿透屏障拿到其他的身体苏醒。”凛似乎丝毫不在意将自己的死穴暴露在这人的面前,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这份研究资料早已被我销毁了,相关的人也已经死得干干净净,但这就是现实。”
“……这么信任我?不怕我背叛吗?”太宰治长叹一声,扶住了额。
凛面无表情,伸出手拿细签插了一块女仆刚切好厚端在手中伸过来的兔形苹果块:“我没有继承人哦,如果我死了就让你继承我的家业。”
“诶?!”太宰治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凛并不觉得他会叛变。
这个人,费了这些心思走到了她的手边,将他的事情安排的清楚又有条理——如果要叛变的话,首先少有人能提供愿意让他叛变的条件,其次他真的要叛变,她也拦不住。
当然,她也并非没有后招就是了。
No.167已经被妥善地装进了特制的袋子里,接下去只要带回去“处理”掉就行了,关于这些事她的女仆都驾轻就熟,绝对不会出错。
她的这些身体,用处可多了——要知道,在先前她可是不少次的把自己当成诱饵,被对家的人在路上暗杀,然后她直接以这件事为理踏平了对家。
虽然很多时候大家打起来都是没有理由的,但这样就显得冠冕堂皇一些不是吗?
凛体验过的死法,某种意义上可比太宰治自己挑选的自杀方法多了去了。
下一秒,她的额头上多了片凉意。
凛眨了眨眼,睫毛轻擦过眼前人的手掌,体内那股异样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未存在过。
“真好啊,人间失格。”凛喟叹道,拉住了太宰治的手,“可惜了手断掉就没用了,不然我可以随身带在身上……”
太宰治带着平静的笑容:“……真是无情的发言啊,BOSS。”
“下次我要带着你去见空助博士把他嘲讽一遍。”凛眯了眯眼,斩钉截铁,“骂他发明的东西还不如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话听起来完全让人高兴不起来呢。”
然后她睡着了。
发丝凌乱地搭在背后,看起来无害得可怕,连半分凌厉感都没有,就安静地侧着身倒在那里,一只手腕搭在太宰治的手上,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碰到罢了。
太宰治垂着眼,想起了自己读过的那个片段。
那个“他”站在港黑的楼顶,仿佛拥抱着天空,脸上带着轻松的马上要得偿所愿的笑容,而另一侧站着的是身上披着外套,在夜风中望着“他”的凛。
“你走后你的事业朋友下属我都会帮你好好照看的,你放心的去吧。”少女双手环臂,认真地看着“他”,语气轻快,好像他马上要出游,而不是奔赴死亡。
“交给我吧。”
那个“他”说的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