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似乎吵不出结果,没过多久, 哭声就渐渐远去了。
张阳阳这才终于想起自己还在打电话。闷声闷气地“喂”了一声。
江风问:“怎么了?”
果不其然, 张阳阳生无可恋道:“我带着笔记本出来打印论文, 趁着我跟你打电话的时候, 一孩子把奶茶泼我电脑上了。”
江风:“你存了吗?”
“我只存了三改稿,可这是我的五稿!我的英文资料翻译还是孤本啊!”张阳阳一股火发不出来,只能长长叹了口气,无奈道:“我送去修修看。你快点回来,我不给你打掩护了,你自己滴干活!”
江风捂着话筒拿开一点。
这是迁怒。
江风挂掉通讯,小山神在旁边仰着脑袋看他。
江风拍了拍他的头说:“我回去了。”
小山神犹豫了一下, 和他挥手。
他问:“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江风:“可以。”
小山神用力挥手:“拜拜!”
江风和阎罗一路走下山, 小山神也跟着他们一步一步下来。走到边界的时候, 他止住脚,爬到一块石头上,客套说:“拜拜。我再送送你们。”
阎罗:“……这时候你应该说不送了。”
“送送吧。”小山神挥手,“爸爸你走吧。我等你啊。”
江风走出老远, 回头一看, 小山神还站在那颗石头上。见他们看过来,挥得更卖力了。
半长的头发在风中飘动,一双小手高举过头,然后定定望着他们。
阎罗说:“走吧。”
等两人终于消失在视线里,小山神怅然地握住自己的手。失神了一会儿,爬下来去山上找宗策。
宗策正在让小鬼出去买东西, 小山神进来,直接摸走了她的手机。
宗策立马怒道:“你干嘛?你跟你爸爸一个样子,为什么老拿我的东西?不告而取是为偷!在地府偷东西是要斩双手的!”
小山神躲到墙角说:“我可以给他打电话了。”
宗策额头青筋一跳:“他不是才刚走吗?!”
“那你先教教我。我下午可以打吗?还是要明天打呢?再不然后天才能打?他要是不高兴的话,我也可以一星期打一次的。”小山神对着手机喊道,“喂?你在吗?喂?”
“这有什么好教的?他打电话过来你接就好了。”宗策过去拽他,“把手机还给我。”
小山神转了个身,外头将手机夹在脖子和耳朵之中:“喂,爸爸,嗯嗯,是我。”
宗策还以为他真打过去了,硬掰着他的脑袋,将手机抽出一截。结果发现连屏保都没打开,顿时嘁了一声。
小山神两手握住手机:“你不要嘲笑我。你为什么嘲笑我?我只是想打个电话。”
“玩什么家家酒?”宗策严肃教育他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是个几千年的老妖精了,要学会自己长大了!”
小山神:“我在自己长大了。”
他看着手机,又按到耳边,说:“我现在跟爸爸多说话,等他打来的时候,就不会说那么多了。”
宗策一时语塞,眼神闪烁,也不跟他抢手机了,坐到一旁说:“他又不是你亲爸。他是判官,没孩子的。”
“我知道啊。”小山神点开手机主界面,手指在上面点啊点,说:“可我还是叫他爸爸啊。”
宗策:“如果你没遇见他,生活可能要轻松多了。修炼是要清心寡欲的。”
“我不,”小山神鼓着脸倔强道,“我不!我还是要爸爸,他就一个人。”
宗策沉默地拿过平板,又继续刷起游戏。
小山神拉了拉她的衣角,指着一处道:“我要做那片山头的主人,我要修炼了。”
宗策:“……”
特么的,江风把她丢过来就是做保姆呢?
·
江风回到学校,直接去找张阳阳。
张阳阳把论题和资料库找给他,让他自己看一遍记下来,方便应付导师签字。
“诶,你论文是自己写还是找人代写?”张阳阳说,“一学长缺外快,一千一篇包过查重。两天交货。do you 需要?”
江风:“不需要。”
张阳阳拍腿:“我就知道。同时天涯抠门人,一千一篇,我现在就能徒手写十篇,怎么可能给别人赚?!”
室友哂笑道:“你不需要徒手十篇,你先把这篇写完了吧。”
张阳阳痛心疾首:“我最近真的,是不是命犯太岁啊?不,是命犯熊孩子。我这究竟什么八字?什么情况啊?”
旁边的室友说:“唉,算了吧算了吧。我以为你倒霉已经习惯了呢。”
“问题是太气人了,他惹完事就哭,也不道歉,我才要哭的好吗?亏他还是教职工家属,监护人跟我说算了吧,就是个孩子,哥现在还没毕业,也不能跟他计较。”张阳阳咬牙切齿,“我去他的孩子。那小子绝逼阴着呢!我看他再大一点,徒手可摘日月。父母也有文化水平了,怎么教育成这个样子啊?”
室友:“谁没好那时候啊。”
张阳阳说:“虽然我小时候应该也熊过,但我只祸害自己人。而且我可没少挨打。每次做错事,我妈道歉道得比我还快,哗哗一顿揍,让我用真诚的眼泪给对方赔罪。”
室友偷笑:“所以这不就打傻了?”
张阳阳恼羞成怒:“打你啊!”
江风:“那你现在呢?”
“电脑送去修了,明天再看看情况。我跟导师说了一下,他还没给我签字。”张阳阳说,“而且你的论文怎么办啊?一次都没去找导师,我估计要倒霉。”
室友:“江风不拿毕业证也没什么关系吧?这专业都不对口的。”
张阳阳:“你以后主业是送外卖吗?还是去做道士啊?难不成跟我们一样朝九晚五?”
室友:“送外卖……需要A大学历吗?”
江风第一次感受到对自己人生未来的迷茫。
……真是新鲜。
张阳阳捂着心口说:“我们这些毕业生啊,不容易啊。”
室友:“考研呗,考完研究生还能再读三年。”
他们正说着,又一位室友从外面走进来。将手上的资料往桌上一丢,开始脱衣服骂道:“卧靠,真特么绝了。”
张阳阳:“怎么了?”
“楼下自行车全被踢翻了。本来排得整整齐齐的,有个小孩儿过来非踹一脚。靠,多米诺骨牌一样全翻过来了。我还在那里停车,差点就给撞了。”那人余光瞥见,说:“诶,江风你回来啦?”
张阳阳嘿嘿笑道:“感觉有点释怀了怎么办?果然不止我一个人倒霉啊。”
那男人拿起纸质论文在他面前秀:“可我导师已经给我签,字,了~”
张阳阳站起来说:“吃饭了吃饭了,最后吃几回食堂,吃一次少一次,走走走。”
几人勾肩搭背,愉快地一起去食堂吃晚餐。
江风先打好菜,选了位置坐下。没多久,右上角坐下来一个六十多岁的妇女,带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儿。
那男孩儿衣着看起来不差,手上拿着一把蓝色的大水枪,不住摆弄。
张阳阳快步走过来,扯着江风告状道:“就是他就是他!我们坐远一点。”
熊得这么外在,江风便顺势站了起来。
几人刚换了位置,那男孩儿就举着水枪,在旁边的座位上都滋了一点。随后觉得没意思,又将水枪对准了往来的学生。
那群学生见状皱眉,自觉绕开一段,男孩儿得意大笑,嘴里喊着biubiubiu。被他奶奶抓住,舀着饭菜喂了一口。
张阳阳不满说:“小学这么早就放假了吗?为什么要把人带学校里来?”
室友说:“唉,算了。”
过了十几分钟,校园铃声响起。虽然大四的学生时间比较自由,但缝下课时间,学弟学妹们会有一波高峰期。食堂顿时热闹起来。
那孩子就在拥挤的人群里不住乱窜,靠着一把水枪横行无忌。
一些学生被打湿了衣服,想发飚,孩子的奶奶跟在他后面,连忙就说:“唉,小孩子嘛,别介意别介意。”
张阳阳捂着心口自我安慰道:“生活会教做人,我始终坚信着会这一天。”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一声暴喝。
张阳阳低头,觉得什么东西飞到了自己脚下。他捡起来一看,发现是一个黑色的镜头。
“我去?”
食堂里人正多,所有目光都聚集过去。
那出声的男人一把揪住男孩儿的衣领,怒不可遏道:“跑哪儿去啊?”
妇女连忙走过来,掰着男生的手指道:“放手!你干嘛呢?这吓到孩子了!”
男生把人往前一推,指着道:“管管你孩子行吗!干嘛呢?公共场合不要嬉笑打闹是基本素质知道吗?没看见别人桌子上放着东西吗?拿着把水枪当真枪,这里是学校不是游乐园!”
妇女:“他不懂事啊!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大学生就你这点素质啊?”
对方这态度明显激怒了他,男生语气越加冲道:“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我有素质有什么用?你有吗?我拿素质跟你讲话你听得懂吗?”
室友激动握住张阳阳的手:“你这乌鸦嘴真管用啊!”
另外一名室友跟着道:“继续啊继续啊!”
三人异口同声地念咒:“值钱!值钱!值钱!”
江风:“……”
有些学生把摔到远处的相机拿回来,递给那男生。
妇女在众目睽睽下难以下场硬道:“我赔你不就行了吗?你怎么说话呢?”
男生说:“好,要赔是吧?你赔啊,刚买的,三万多,有发^票,请问现金还是转账?”
妇女惊了一下:“哪有这么贵的相机?”
“那可多了。”男生说,“十几万,几十万的都有,你该庆幸我还没有钱到那地步。”
妇女顿时不说话了,男孩儿反身抱住她,张嘴就哭。
妇女安抚道:“哎呀,别哭了宝宝,没事没事啊。”
“哭什么哭!”那男生不是个好欺负的角色,也是被气到了,当即掏出手机道:“哭你就不用赔了吗?损坏他人财物!”
“呼——”
张阳阳眼含热泪,感动得无以复加。
“你看见了吗江风,这就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江风:“……”
张阳阳雀跃:“生活的惊喜就是这么突然。男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我又没说不赔,你凶什么。吓唬谁呢?”妇女说,“我联系一下他爸爸,他爸爸是学校里的教授。他妈妈也是。你是哪个学院的学生?”
男生:“教授也得赔,我不信A大教授就可以不讲法律。他要是丢得起这人,我就认栽。”
旁边的同学扯着他的袖子道:“好好协商理赔吧,别冲动。对方还未成年呢,闹丑了要硬赖你也没办法。都一个学校的。”
妇女给对面发了一条短信,又开始推卸责任说:“哪有把贵重物品就这样带出来的啊?你这是自己保管不好才会被摔坏。他就带着玩具走了一遍而已。现在大学生一点担当都没有啊,什么事都要人赔。”
“我一单反哪比得上你孙子贵重啊?这么贵重物品你不照样带出门?那我要打他一顿是不是也是因为你保管不好我就不用负责任了?”男生冷笑道,“而且我就是有钱,我乐意带。我还有更贵的呢,只要你肯赔我可以再给你砸个痛快啊。”
旁边竟然有人鼓掌。
“兄弟。辩论队的吗?我们挺需要你啊。”
张阳阳喜悦之情满溢而出:“我A大真是卧虎藏龙!”
室友:“卧钱藏钱!”
张阳阳:“再用力啊!”
江风:“……”
两边正在对峙,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快步走过来,挤进人群里。
男孩儿立马扑过去,委屈道:“爸爸,他欺负我,打我还骂我!”
老师抬头看向男生:“这里怎么回事啊?”
男生看见学校老师,还是收了一点脾气。对这孩子的平白告状不屑咋舌,说道:“老师,他公共场合乱跑乱闹,把我放桌上的单反被砸坏了。至于他的控诉,这里的人可都不是瞎子。”
老师看了一圈,从众人脸上知道是自己理亏,拍了下他儿子的头道:“别哭了!”
男孩儿仰头,开始狼嚎。
老师无奈道:“妈,你怎么不看着他?”
妇女嘀咕说:“男孩子们,调皮不是很正常吗?”
“我去,是你导师啊!”张阳阳戳着江风说,“你导师爸爸来了!”
室友补充道:“他还没教授职称。他只是副教授。”
老师态度明显好很多,说道:“所以同学,你想怎么解决?”
男生说:“我不是真想让他赔,可我现在真的生气了。这单反我才买了没多久,多喜欢的一台。撞坏了不说连句真诚的道歉都没有,就一直推卸责任。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男人毕竟还要在学校里长期任教,不希望名声因为这种小事受到影响。和颜悦色道:“能修吗?能修的话修理费用我出。不能修的话我全额赔偿,你看可以吗?”
男生:“不是钱的问题。我要他先道歉,他道歉我也可以不用他赔。”
“赔还是要赔的。”男人说,“就是我对单反也不了解。这东西应该拿哪里去修?官方维修点?”
张阳阳在江风耳边轻声问:“官方维修点都是杀猪摊,你知道哪里有修这个比较便宜的吗?”
江风以前送外卖的时候,对一些店铺的确比较熟。尤其是古董街那一边,能人聚集,他听到了不少的事情。点头说:“应该有。”
张阳阳把镜头塞进他手里,示意道:“毕业论文的签字啊兄弟,去吧皮卡丘!”
然后一把将人推了出去。
江风镜头递过去。
镜头已经被砸坏了,有了裂痕。男生跟着社团去给活动拍摄,刚用完没装进相机包。
单这个镜头就是贵的,起码要五千以上。
男生说了声谢接过来,继续检查自己的机身有没有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