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
苏织儿迷蒙地眨了眨眼,她不过是让他来提亲,怎在他口中就成了吾妻?
兆麟村众人闻言亦是面面相觑,迷惑不解。
孟氏反应却快,登时上前指着萧煜骂骂咧咧道:“就是你小子,骗了我家织儿的身子是不是。果然啊,流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前头有个抛妻弃女的,如今又来个招摇撞骗的,居然把主意打到我们织儿头上来了,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瘸了条腿的残废,算个什么东西……”
她说出来的话句句刻薄恶毒,苏织儿秀眉紧蹙,唯恐萧煜听了不高兴,变了主意不娶她了,忙挡在前头,下颌微抬,语气坚定道:“与他无关,是我欢喜他在先,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既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往后自是要一辈子跟着他的!”
这有没有真心,孟氏不晓得,但她看得出来,苏织儿分明是想借与这流人的婚事来摆脱孔家。
可这哪是她想摆脱就能摆脱的,孟氏头一个不答应,她做出一副焦急担忧的样子,不住地劝道:“哎呀我的织儿啊,你就是被人骗了,跟着这种人有什么好,你想想你爹,难不成你要落得跟你娘一样的下场吗?”
苏织儿闻言轻笑出声,“不跟着他,难不成去孔家享福吗?孔家既得这么好,我便将这机会让给阿姊,舅母觉得如何?”
孟氏面色微变,骤然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
一旁听着的刘妈妈早已没了耐性,还以为是谁与这小丫头有个首尾,原只是个流人罢了。
一个有罪在身,落魄穷酸,还瘸了条腿的流人又有何可惧的。
但想着这流人初来乍到,或是不晓得他们老爷的厉害,刘妈妈还是好心提醒道:“小子,劝你识相些,护着这姑娘于你而言没有丝毫好处,你可知我家老爷是什么人,说出来吓死你,我家老爷可是沥宁的孔乡绅,正正经经的举人,先头还做过六品大官,与那戍边的韦家交情颇深。左右你还未与这姑娘成亲,但我们老爷可是已经给了纳妾的钱,若是还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把那小姑娘交出来,今日我们不与你计较。”
苏织儿有些担忧地转头望向萧煜,然男人的神情比苏织儿想像的更为淡然,甚至可以说是不为所动,正当她稍稍松了一口气时,却听男人幽幽开口。
“没有成亲,我的确管不了她的事……”
听得这话,苏织儿的心猛地一沉,一旁的刘妈妈则满意地勾了勾唇,心下嘲笑这些人到最后果然还是会忌惮他家老爷的权势,选择明哲保身。
“不过……”
但这笑容才扬起来,就见那男人慢条斯理自袖中掏出一副叠好的纸张徐徐展开。
“我俩既已是夫妇,那今日你不顾她的反抗,将她带走,便等于你家老爷强抢民妇!按大徴律,轻则杖刑,重则流放!”
他用低沉醇厚的嗓音从容不迫地说着这话,却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一时将在场众人都震住了。
夫妇?
怎就成了夫妇了!
刘妈妈疑惑地紧皱着眉头,大步上前去看男人手中展开的纸张,在孔家那么多年,她多多少少还是识得几个字的,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惊得她瞪大了眼睛。
“婚……婚契!”
婚契!
苏织儿双眸微张,难以置信地看向萧煜。
怪不得,他表现得这般有恃无恐,还称她为“吾妻”,原是因着这个东西。
孟氏虽不识字,但婚契为何,她还是晓得的,她瞥了眼那纸张,却是不认账,“那是谁答应的婚事,我和她舅舅不曾答应过,此事便不作数!”
“就算是官府派发的婚契,也可以不作数吗?”
萧煜抬首看向孟氏,那双鹰眸泛着锐利的寒光不知怎的刺得孟氏心一颤,背脊登时攀上丝丝凉意。
但她还是昂着脑袋,咬死不认,“吓唬谁呢!什么官府,你说是官府派发他就是官府派发的呀,指不定是你欺负我们不识字,胡编乱造的!”
“道谁胡编乱造的!”
恰在此时,一个而立上下的男人从自觉退让到两侧的人群中走出来,满脸不悦地看向孟氏。
一身衙差打扮,正是韩四儿。
这婚契可是他天未亮就匆匆忙忙赶着牛车送来的。
居然有人敢说是伪造。
他赶路赶得急,累得筋疲力尽,在草屋里坐着喝了碗水,歇了歇脚后,才跟着萧煜出来。
这厢的吵闹声大,他远远听了一耳朵,这才明白缘何这位爷那么心急地想要婚契,原是再晚一步,这美貌的小娘子就要教旁人家给抢走了。
那可万万不行,好容易解决了一桩麻烦,谁也别想再搅黄了此事。
韩四儿昂着脑袋颇有气势地在人群中睃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在刘妈妈身上,言之凿凿,“我告诉你们,这婚契可是我家县太爷亲手批下的,都入了衙里的册案了,他们二人从此便是朝廷承认的正经夫妻。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直接去县衙问我们县太爷去!要是谁还敢动这位苏姑娘,便是跟我们县太爷,不,是跟官府,跟朝廷过不去!”
听得此言,方才还张狂妄行,趾高气昂的刘妈妈此时也弱了气焰,捏着帕子,白着一张脸不说话。
没想到这流人还算有些本事,竟真从县衙那厢得了婚契。
虽说她家老爷确实很中意这小丫头,可就跟这官爷说的一样,为了这么个丫头跟官府的人对着干,不值当!
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得好。
刘妈妈沉默片刻,才无可奈何地抬手,道了句“走”。
旋即带着两个家丁闷着头气呼呼往村口而去。
见他们离开,孟氏顿时心急如焚,忙在后头喊,“唉,刘妈妈,刘妈妈……”
她的钱可还未到手呢。
见刘妈妈步伐飞快,理都不理睬她,孟氏晓得没了希望,追了几步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完了,全完了,我的钱啊……”
顾木匠见势欲拉她,却被孟氏气得一把推开,怒瞪着他道:“都怪你这个废物,废物,我打从跟着你那天起,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眼见刘妈妈三人彻底消失不见,苏织儿提起的一颗心才彻底落下来,正当她长呼出一口气时,却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抬眸看去,便见身侧的男人正垂眸看着自己。
她抿唇露出感激的笑,“大哥,今日多谢你帮我。”
萧煜将视线落在她纤细脖颈间划破的一道红痕上,旋即目光稍稍下移,又瞥向她半掩在袖中指尖仍在微微发颤的手,唇角轻抿。
分明害怕成这般,却还敢拿自己的性命相威胁,不知究竟该说她胆大还是胆小。
“不必。”萧煜淡声道,“我只是守诺罢了。”
左右他也有解决麻烦的需求,这一纸婚契,也能彻底挡了所有会被送来的姑娘。
他们两人正好互相利用。
说罢,他折身作势要走,苏织儿忙唤住他,“大哥能不能等我片刻,我去屋里拿了东西,就同你一道回去。”
她是不敢继续待在顾家了,唯恐孔家再来抢人,还是跟着这人走更安心些。
她生怕对方不同意,又紧接着道:“官府的婚契都给了,我不已是你的妻子了吗?”
萧煜见苏织儿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眸,期盼地看着他,剑眉蹙了蹙,但还是轻点了下头,自喉间发出一声“嗯”。
“我很快便好。”
苏织儿笑着保证道,转身正欲去西屋拿她的包袱,还没走几步,手臂却教人紧紧抓住了。
“你这死丫头,你这是要去哪儿,哪儿也不许去。”
如今卖了苏织儿换钱的计划彻底落了空,孟氏也干脆不装了,就算在孔家那厢拿不到银两,她也决计不能就这么放苏织儿走,自己什么都捞不着。
孟氏怒目看向萧煜,“你,我告诉你,我不管什么婚不婚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我们养这丫头到这么大,就是她爹娘,想把这丫头带走也可以,先拿出五两聘礼来,拿不出来,休想把人带走!”
五两!
苏织儿惊了惊,只道她这舅母可真敢张口,村里寻常人家累死累活一年都攒不下几钱银子,哪里能拿得出五两这么大笔钱。
“孩他娘……”
顾木匠上前欲劝,却听孟氏厉喝道:“滚!我不能白白养了这赔钱货这么多年,如今孔家那么多银两捞不着了,我也绝不能轻易放这个死丫头走!”
苏织儿闻言紧盯着孟氏,眼神倏然冷冽起来,“舅母若真想算这些年养育我的账,好啊,倒也是时候了!”
她重重甩开孟氏紧拽着她的手,快步入屋去,没一会儿就捏着本表面泛黄的薄册子出来。
她立在孟氏面前,竖起那册子,斩钉截铁道。
“那今日我们便一笔一笔,彻彻底底算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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