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君,愿此生与你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在人潮涌动的春日街头,她一身干练从容的职业套装,宽大飘逸的纯白蚕丝围巾在身前摇曳,遮掩了已孕八月的高隆腹部,步伐沉稳,面容安静得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思。
她身后紧紧跟随着助理何喜嘉。
路过一家花店,店家正慢条斯理地从店内搬出花来,一大束含苞欲放的百合花,静静立在粗犷的高腰陶瓷器皿中。
人未有期,花依旧如期而来。送花之人,再也不会费神来博她欢喜,对此,她以为,这是他的决定,他们各自立场不同,才会打破了预先的平衡和亲密。她不会罢休,无论如何,这场官司,她都要赢。
哪怕他恨她入骨,哪怕他们之间恩断义绝。她是律师,她无法容忍自己深爱的人触犯她的法律底线。
噢,不,是过去深爱的人。
《圣经》里说:爱如捕风,恨如朝露。
爱恨皆是弹指间。
她不想再捕风捉影,朝露暮晖。倾泻的春光下,她的发丝有动人的光泽,不要再继续心灰意冷、黯然失色了,冬天该告别。
何喜嘉拎着文件包,手里还拿着一个面包大口吃着,因为第一次穿高跟鞋和A字裙,走路很不自然,居然走着走着鞋就掉了,只好尴尬地单脚站着,低下头,脸上浮起羞愧紧张的神色。
她恰好回头,看见了何喜嘉的窘迫。
她慢慢蹲下身子,给何喜嘉拾起那只掉落的高跟鞋,黑色的皮质,浅短的跟,她轻轻放在何喜嘉的左脚边,伸出手扶着何喜嘉的胳膊。
“对不起,师父,我什么都做不好,要你处处帮我,你怀孕本来就很辛苦,可我连最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何喜嘉穿上鞋,小心翼翼地说。
她看着何喜嘉,多像当年初出茅庐的自己,怀揣着太多的梦想和对律师这个行业的敬畏,一头扎入法律的世界,豪情壮举,要维护世界法纪,维护公序良俗。一晃,这些年过去了,当初的那个自己早已不见,不过她终不忘初心。
“能够一毕业就进入正清律师事务所,已经证明了你的出类拔萃,而你是我从二十个新人中挑中的徒弟,你就更要有信心,今天这场官司非常重要,也是我们师徒第一次合作,你要镇定,我们的对手非同一般。快吃吧,吃饱了信心会十足。”她和善的笑容,让何喜嘉无法把这样的阮曼君和外界传言中铁面无私的大律师联系到一起。
何喜嘉鼓起勇气,问了一个思虑了许久、迟迟没有勇气提及的事:“师父,我们真的必须赢这场官司吗?这官司的输赢关系到佟氏集团下半年整个运营,若我们赢了,可能明天佟氏的股票就会狂跌,我身边的朋友也有佟氏的股迷,大家都在关心这场官司。”
“那你,是希望我们赢,还是希望我们输?”她浅笑,露出洁净整齐的牙齿。
而她心里反复告诫自己:阮曼君,忠于你的职责、你的初心,你要全力以赴赢这场官司,本来该输的就是他,你不能牵扯私情。
何喜嘉矛盾地说:“我既想我们赢,又想我们输。我们若赢了江律师,就为我们的当事人争取到了合法权益,而且我们还能扬眉吐气。江律师她对师父你的态度实在嚣张,我们整个正清律师事务所,只有她不把师父放在眼里。可若是我们赢了,就意味着彻底得罪了佟少,那往后……”
她打断何喜嘉的话,说:“你这样的观点和立场,若不改,以后很难成为一个优秀的律师。首先,作为律师,你在开庭的当日,竟然对于自己的立场还混淆不清;其次,公报私仇是律师的大忌,江律师有她的过人之处,连主任和程肃清律师都敬她三分,你我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或许,她自己的心绪已乱,才会对何喜嘉有所指责。
“师父说得对,我谨记。”何喜嘉乖巧地点头。
“前面就要到法院了,会有大批的媒体记者。你跟着我,不要慌乱,第一次开庭,你就面对这个全上海都关注的官司,紧张很正常,有我在,放松些,深呼吸。”她拍拍何喜嘉的肩膀。
何喜嘉深深呼吸,娃娃脸显得稚嫩,看起来涉世未深。
在距离法院大楼还有十余米的地方,就有眼尖的记者发现了她。一时间,各路人马包抄而来,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她一只手竭力护着腹部,一只手紧握着何喜嘉的手。
“阮律师,你即将临盆,为何还要接手这个官司,并且被告还是佟氏集团。我们都知道佟氏总裁佟卓尧和你是夫妻关系,请你解释一下,这是炒作,还是你们里应外合,或意味着你们的夫妻关系走到了尽头。”记者的语速极快,几秒钟就阐述完毕,几乎将话筒伸到了她的脸上。
“对不起,在官司还没有定论之前,我无可奉告,请让一让。”她淡漠应对。
“你们现在是分居状态,会打算离婚吗?孩子的抚养权你会争取吗?现在外界盛传佟少和江照愿的绯闻,你对此持什么态度?”娱乐八卦记者凑了过来。
财经记者挤了进来,抢占话语权:“今天官司的输赢,将直接决定佟氏集团明天的股市走向,这次佟氏若输了,整个集团将遭遇金融危机和信任危机,预计集团利益倒退两年。阮律师应该会预料到这个局面,请问你是否胜券在握,好让我们的股民有所准备。”
她听在耳里,只觉嗡嗡乱成一片。
在记者们争抢间,不知谁撞了一下她的肚子,她强撑着,有些吃力。
何喜嘉挺身而出,大叫着:“你们都闪开,没看见我师父是孕妇啊,出了事,你们哪一个负得了责!”
隐约间,一个声音冷笑道:“有什么好压人的,还以为自己是原来那个风光无限的佟太太啊,官司之后,就成为佟家的弃妇了,没有了佟卓尧,你阮曼君什么都不是!我们这些记者也看不起你这种薄情寡义的女人。”
很快,诸多附和的声音,都是在斥责她的无情无义。
法与情,她选择了法,就做好了应对这骂名的心理准备。
她静默着,在拥挤的镜头和话筒中,努力想找一条出路。
一辆黑色房车停在了不远处,驾驶位的车窗开了一半,可以看到他的侧脸。他坐在车里,静静地从后视镜里观望着曼君,回头对身后的江照愿说:“江律师,你先进去,我随后就到。”
江照愿混血儿的五官在淡紫的妆容衬托下,更是美艳惊人,她拎着公文包,轻轻一笑:“那好,我在二楼休息室等你,做开庭准备。”
他下车,大步走向群情激昂的记者。他拨开众人,走到她面前。他穿着那件蓝白条纹衬衣,墨玉纽扣,她记得,这件衣服是她亲手洗净、叠好,放在衣橱里的。
“阮律师,需要我帮助吗?”他客客气气,居高临下的口吻。
她望着他,这个眉目干净的男人眼里都是陌生。阮律师,这样的称呼从他口中说出来,颇有讽刺意味。
记者们都拭目以待,把他们之间的每句对白都当作是追根究底的线索。
她目光迎上他:“佟先生,谢谢你的好意,请你好好招待这些记者,我不想因为你而被他们纠缠。”
“好,我站在这里,就没人会挡你阮律师的路。”他话音一落,各路记者自动后退,让出一条道路。
她牵着何喜嘉,坚定不移地往前走,不再看他。
“你们不要再骚扰她,否则下午你们的总经理会接到投诉电话。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我不想和记者打交道。”他警告完毕,方才离开。他看着她的背影,尽管她伪装得很好,他仍看出临近预产期,她沉重的身体有多艰辛。
他在她身后说:“你半个月没见到黎回了,你就不想见见他吗?”
她不回头,径直走,说:“你妈以黎回要挟我,对此,我一忍再忍。等官司结束了,我自会想办法维护我的探视权,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好好和你的江大律师想想今天上午的开庭吧。”
“我们还没有离婚,何来探视权?”
“我赢了官司,你自然就会和我离婚。”
“你这么有信心你会赢?与我对簿公堂,看起来你很有成就感。”他说着,清冷的脸上挂着冷峻的笑意。这笑,是他在嘲笑自己,把他推向一败涂地的,竟是自己深深爱着的女人。
她转身,愤然说:“佟卓尧,是你亲手毁了我们的家,变了的是你!你不再是当初那个画着漫画、不沾铜臭的男人,你现在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商业大亨,你为了金钱利益,不择手段,罔顾生命,我必须阻止你的计划,我是不想你在金钱的欲海中越陷越深,你明白吗?”
“这是你的一面之词,你宁可相信外人,也不信我。变的是你,为了当赫赫有名的大律师,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他失望极了。
曼君摇了摇头说:“你永远都不认为自己是错的。我的当事人,她的丈夫死了,留下嗷嗷待哺的孩子,谁来给她一个公道。”
“我给过她一笔钱……”
她怒不可遏:“够了!你有钱,我知道,我现在要的是你停止你的Y楼计划,不要再害更多无辜的人了。”
“随你,我知道你有本事赢我。”他眼里满是揪心的痛。
何喜嘉站在一旁,悄悄端详着佟卓尧的脸,连她这个外人也看得出,他是多么在乎曼君。
“妈妈——”黎回的声音从车窗里传来。
曼君的心被牵动,忙朝车走去,车门打开,车上坐着的人,让她大吃一惊。
“舅妈,多多,你们怎么在这里?”她上车,朝何喜嘉说,“等我几分钟。”
黎回定是太想念妈妈了,小手捏着她的耳朵,在她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下,委屈地说:“妈妈,奶奶说你不要我和爸爸了,只要我一说要妈妈,奶奶就会生气。”
她心疼地打量着黎回,小家伙瘦了,眼睛有些红肿,一想到儿子哭着要找妈妈,她就于心不忍,孩子,总是能触动母亲心中最柔软之处。她说:“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妈妈工作很忙,等事情结束,妈妈要去医院给你生小妹妹。”
李多多一身棉麻素简的衣裤,没有化妆的脸显得气色很好,在丽江,定是过着安宁无忧的生活,这次来,想必是做说客的。果然,她开口就道:“曼君,你是不是傻了,你看你多大肚子了,还有一个来月就要生了,你竟然把孩子的爸爸给告了,好好生活不行吗?你完全可以不去插手这件事。这几年,你们经历了多少才有今天,你不珍惜,反而摧毁。你放手吧,他会原谅你的。”
舅妈也一脸风尘仆仆,说:“是啊,大老远的,他把我和你的好朋友接来,就是想让我们劝劝你,他承诺了,既往不咎,你还是他的妻子。不要出庭,听舅妈一句,女人要什么事业,有家庭才最重要。”
“多多,舅妈,你们全错了,我不是告佟卓尧,我是起诉佟氏集团。我既然答应了我的当事人接下这个官司,我就要公事公办,是佟卓尧他自己大错特错,Y楼计划必须停止,是他自己一步步错成这样。”她固执己见。
“一孕傻三年,你现在是孕期,情绪不稳定很正常,如果你告诉我,是因为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有关他和江照愿的桃色新闻,你怀恨在心,采取看似正当手段还击,那我还能理解。我无法理解的是,你以前为了他,什么都愿意牺牲,当初连冯伯文,你都……为何如今,你为了坚定你作为律师的正义立场,非要让他难做。”李多多直言不讳,甚至连当初曼君为冯伯文做的事都提了起来。
“我身为律师,我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无论那个人是谁,他做错了事,就要为此承担后果。冯伯文是我年少无知犯下的错,我已为此付出代价。”她抬手腕看了下表,说,“还有一小时开庭,民事诉讼,你们不必过于紧张,他财力雄厚。”
曼君转过脸,看向车外,只见何喜嘉正毕恭毕敬地在和佟卓尧说话,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莫名地不悦。
“黎回,你要听爸爸的话,妈妈要工作了,去多多阿姨的怀里。”她把黎回交给多多。
黎回小手抓着曼君胸前的围巾,瘪着小嘴快要哭出来:“妈妈,不要走,我要妈妈……”
“来,让多多阿姨抱抱。”多多抱着黎回,忧心忡忡地看着曼君。
曼君从包里拿出一些钱,递到舅妈的手里:“大老远把舅妈折腾来,是我让你操心了。这些钱拿着给妹妹买些衣服,小渔村的房子也拜托舅妈多帮着照看,也许我不久后会回去一趟。”
舅妈推了几下,还是接过了钱。
她在黎回的脸蛋上亲吻一下,把心一横,快速开车门下车,关上车门前,听到黎回哭喊着妈妈。那一刻,她心如刀割。是否自作自受、自断幸福,都不考虑,她必须平复心绪,整理好待会儿开庭该作的陈述。
他见她从车内出来,便问:“你还准备继续打这场官司吗?”
“你以为你搬来的亲友团就能让我退缩吗?佟卓尧,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们之间的问题所在,这就是我们最大的问题。喜嘉,我们该上庭了。”她对何喜嘉说,绕过他身边,直背挺胸上台阶,不再停留。
他垂下了头,俨然输了。
过去的“相看两不厌”,此时竟成为狭路相逢。
何喜嘉紧跟着曼君,伸手搀扶着她。
她问:“刚才他和你说什么了,你没说不该说的吧,他肯定是想从你这打探我们的证据和证人消息。”
何喜嘉摆摆手,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他只是问我你最近好不好,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是否按时产检,他还说——”
何喜嘉欲言又止。
“还说什么?”曼君好奇。
“他说的话,我不大明白,他叫我放松,说今天的官司我们肯定会赢,他注定是输。官司还没开始,为什么他就这么消极呢?是怀疑江律师的水准,还是故意放出烟雾弹,施障眼法,让我们掉以轻心。”何喜嘉分析着。
曼君没有多想,说:“或者他有自知之明,至少说明,他总算看清楚他的境况,Y楼计划根本就是个错误的计划。”
在法院二楼休息室,曼君和江照愿恰好撞了个正着。
江照愿手里端着两杯热咖啡,显然一杯是给自己,一杯是给佟卓尧的。
她不想和江照愿说话,于是选择避让。可有的人,越是知道你在逃避她,她越是会选择上前离你更近,非要刺痛你一下,才会罢休。
江照愿盯着她的腹部,感叹道:“你真是无福消受的人,佟家上上下下哪个亏待你了,你要做得这样绝,还倒不及我这个外人了。况且身为正清律师事务所的人,你明知佟氏集团是正清的衣食父母,于私于公你都不该做太绝,主任为你的一意孤行,差点没丢了职位。你挺着大肚来开庭,我真怕等会儿把你刺激了,你一激动,当庭产子就不太好看了。”说罢,她抿嘴轻笑。
曼君漠然地说:“我这么做,好像获得最大利益的人是你,根据司法上谁的利益最大、谁的嫌疑就最大的推论,很多事应该都是你从中作梗吧。你放心,不劳烦江大律师操心,我的孩子不会那么没出息。”
何喜嘉听着两个知名律师针锋相对,顿时见识大增,推了推眼镜,傻乎乎地听着。
“阮曼君,你跟我比,唯一可以骄傲的就是你的男人是佟卓尧,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之前我是羡慕你、嫉妒你,可如今,你连他都失去了,你以为你还有什么比得过我吗?今天我若赢了,你的婆婆林璐云给我的承诺是什么,你有兴趣听一听吗?”江照愿挑衅地问。
“我毫无兴趣。”正说着,佟卓尧走了过来,她立即走开。
“佟少,来,咖啡,热的,提提神。待会儿开庭,我们再把程序过一遍。”江照愿朝卓尧迎上去。
我们在这孤独的世间,执著地想得到深爱的缠绵。只是天不遂人愿,我们各有各的心思和立场,再相爱的人,总是无法做到思想都是一致的,除了偶尔的默契,到底还是两个不相干的个体存在。
如同星球,哪怕光芒环绕,交相辉映,还是会顺着各自的轨迹绕行。
短短的两个月,他们就形同陌路,好像过去的岁月里,爱得死去活来的人,不是他们。
手机收到短信,是多多发来的:
——我在法院外等你。黎回被林璐云带走了,本来林璐云是要进来找你的,佟少阻止了。但愿随着官司的结束,无论输赢,你们都能一如从前。
能吗?
卓尧,我们之间,谁在扮演无情之人。
法庭上。
她的当事人叫罗娟,农民工金焦的妻子,外来务工人员,育有两个孩子,年纪稍大的孩子在念小学,年纪小的才一岁多。丈夫出事前,她在丈夫所在工地的食堂做饭。
罗娟当庭泪流满面,哭诉着亲眼看到事故楼坍塌、丈夫坠楼身亡的一幕,要她再亲诉一遍,无疑又是一次剜心之痛。
“我做好了饭,往金焦那儿走,打算招呼他们吃饭。当时别的工人都下来了,只有我丈夫金焦还在那二楼浇灌混凝土。我喊他,他还擦着汗朝我笑,那是他留给我最后的笑……接着,我就听到‘轰’的一声,面前砖石飞落,灰尘四起,什么都看不清了……我的丈夫,也不见了,等我们反应过来,只有一堆砖块了,我丈夫……死了。”罗娟说着,痛哭流涕,惨剧发生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法官提醒:“请原告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好陈述下一步的证言。”
曼君说:“原告曾听到她丈夫金焦亲口说,怀疑水泥掺了假,向包工头反映问题之后,被告知不要多管闲事。在后来的调查中,确实在现场找到剩余的一批劣质水泥,这是送检报告。”
她看了一眼何喜嘉,何喜嘉立刻呈上水泥的成分化验单。
“我们无法预计整个Y楼其余建筑是否也是用了该水泥,但事关人命,我的当事人要求被告佟氏集团赔偿死亡赔偿金、丧葬费、抚养费以及精神损失费等各项赔偿803047.36元,并请法院强制执行停止Y楼的建设计划。”曼君义正词严。
江照愿提出了反驳的辩解:“据负责案件的司法调查,事故坍塌的楼是整个Y楼计划中的一个公共设施,总共才两层楼,与Y楼是独立开来的,不能以此殃及各项指标都符合建筑标准的Y楼。监管事故楼的包工头和Y楼监造经理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事故楼使用伪劣水泥,属于包工头个人的偷工减料行为。现该包工头已被刑拘,他的私人行为给佟氏集团造成了重大损失和负面影响。事故发生后,佟氏集团积极组织善后,安抚工人的情绪,积极给受伤的工人治疗,并对受害者家属先行赔付五十万。法官可以问罗娟,是否收下了这五十万,我们这里有她亲笔写的收据。”
江照愿低头翻看自己的证据档案夹,却找不到那张罗娟签字的收据。
无法呈上证据,这是极大的不利。
“可以传Y楼的监造经理出庭做证,证明Y楼与事故楼分别是独立的个体,原始的图纸设计也一并呈上。”江照愿说着,继续找图纸。
在传唤证人之后,却不见证人的身影。
江照愿回头望了一眼佟卓尧。
曼君趁热打铁:“被告律师所谓的证人证言和证据全部得不到验证,所以只算是一面之词。我请求法官给我的当事人一个公道,并强制停止Y楼的施工计划。”
官司进展得很顺利,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棘手,江照愿是常胜将军,竟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与证人事前不沟通好,证据不足就敢当庭宣布。
结果如曼君所料,佟氏集团赔偿罗娟各项损失,并且法院还下达了强制执行的命令,封锁Y楼,暂停施工。
她很满意这个结果,却还没有做好如何应对这个结果之后的问题。
江照愿并不服气,走到她面前,说:“阮曼君,我不是输给了你,我是输给了他。你不要得意得太早,你看似赢了,其实有可能最大的输家是你。你让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跌落在你手里,你觉得你们还有情分可言吗?”
“你当然是输给了他,他是错误的,你要做他的代理律师,你是自毁名声,至于我和他的私人情感,我想我和他都认为你一个外人没资格过问。”她言语犀利,毫不让步。
走出法院,她看到他接着电话,快步上车,官司的结果一公布,Y楼计划终止,他马上就会迎来股东们的狂轰乱炸,股市暴跌,甚至其余楼盘也会遭到质疑,佟氏集团将面临一次重大危机。
何喜嘉抱着文件包,问:“师父,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今天赢得太容易了?我都还没回过神,我们准备的那么多材料,居然都没用着,江照愿在庭上屡次失误,倒成全我们了。”
“是我们高估了对手。”她看他的车疾驰而去,此刻,又为他的处境担忧。
这就是法以外的情。若他一开始不这么坚持,及时停止Y楼,事情也不会闹这么大,他以前是个多单纯的男人,画着漫画,可以甘于在小渔村过平静的生活,为什么现在他就是放不下这些非法的利益。幸好事故楼的包工头承认私下购买伪劣水泥的事,佟氏才免于刑事诉讼。他难道真不明白,她极力终止Y楼,是在挽救他吗?若Y楼以后出事,那他能逃脱得了惩罚吗?
他却认为她是太想做上海第一大律师了。
在他眼里,她是要名气;在她眼里,他是要金钱。原本两个都是清清白白,把感情看得高于一切的人啊。这个上海,繁华看尽,倒不如小渔村那般澄净无染。她宁愿回到小渔村,和他做回过去的普通夫妻。
如今一个是律政佳人,一个是地产大亨,偏偏互相伤害。
“阮律师,你等一等。”罗娟的声音憔悴无力。
她看罗娟毫无胜诉的喜悦,安慰道:“相信佟氏集团很快就会把赔偿金给你的,你拿着这笔钱,带两个孩子回老家,好好照顾孩子,别再四处奔波了,有难处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罗娟面露愧疚之色,吞吞吐吐地说:“阮律师,你是个好人,其实,他也是个好人,那个五十万,他给过我了,是我贪心,我怕说出来,你会不帮我。我知道他是你的丈夫,你又快生了,我让你们夫妻反目成仇,我真是恨我自己……”
“罗姐,没事,你有你的难处,一个人养活两个孩子,是不容易,钱是你应得的。我和他之间的问题不在于你,你无须自责。你快回去吧,家里孩子还等着你。”她不想对这个可怜的女人有什么抱怨。
何喜嘉赢了人生中的第一场官司,到底还是个孩子,手机响个不停,对曼君说:“师父,我同学让我请客吃饭唱歌,你要不要去呢?”
“我不去了,你看我的肚子,哪里还能去玩,我待会儿去医院产检。你去玩你的吧,记住,不许透露工作上的事。”她笑着说,看何喜嘉雀跃的样子,和她以前真像。
多多走了过来,何喜嘉把曼君交给多多,这才放心离去。
“哎呀,年轻真好,这女孩子才20出头吧,你看,连走路都是蹦跳着的,再看看我们,站在青春的尾巴上,早已忘了青春的模样。”连多多都承认,岁月不饶人,自己不再是当年那个嚷着永远是16岁少女的李多多了,看来在丽江,柔软的光阴让她沉淀了。
曼君挽着多多的胳膊说:“走吧,现在你这个没了青春的人,要陪我这个孕妇去产检。”
“行,看在你腹中我干女儿的分上,我会百般呵护你,但是你今晚必须跟我讲讲,这半年来,你和佟少之间的故事。我太好奇了,这世上居然存在一种事物形态可以将两个如胶似漆的神仙眷侣给分开,快告诉我,我好用来拆散别的恩爱夫妻,比如袁正铭。”多多狡黠一笑。
她真是服了多多,说:“你还惦记着袁正铭啊,别提他了,我和佟少走到今天,他可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晚上再和你慢慢说。”
“你住哪儿啊,你的车呢?”多多张望着问。
曼君故作轻松:“住酒店,我净身出户,难道你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吗?”
在医院,曼君做了常规的产前检查和B超。
医生拿着B超单仔细看着,又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职业装,说:“你现在还在工作吗?”
“从明天开始,就暂停工作,安心待产了。医生,有问题吗?”她紧张地问。
“虽然你这是二胎,但照目前看,有胎盘早剥的迹象,非常危险。如果有腹痛和出血的症状,你要马上来就医,当然,现在就住院更好。”医生说。
她惊慌失色,在关乎孩子健康的事上,她永远无法镇定,这是天底下所有母亲的共性。
“我目前还没有出血和腹痛,现在怀孕还不到九个月,如果卧床休息,孩子还能保多久?”她抓着多多的手,手都在颤抖。
医生说:“这个我无法保证,能够足月是最好。你还有半个多月就足月,如果不住院,那你自行观察,有腹痛和出血就及时来医院,建议37周终止妊娠,这样孩子也不算早产,母子平安最好。”
从医院出来,多多安慰她:“医生说的话,总是夸大的。这样,这半个月我寸步不离地照顾你。反正你也结束工作了,好好卧床休息,半个月后再来医院,今天的B超显示,宝宝都有六斤多了。”
“是啊。只能这样辛苦你了,我都不知道如何感激你,你总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陪在我身边。”
“哈哈,说什么见外的话,以后我生十个八个,全部都要你来照顾我!”多多夸张地说。
“我舅妈呢?”
“哦,她回去了,还找佟少要了一笔钱,说是跑路费。我晕,你怎么摊上这么个势利眼的舅妈。”
“她一直都这样,我习惯了,只要她帮着照看我在小渔村的房子,给些钱也是应该的。”
回到酒店,不到十分钟,门铃就响了。
曼君开门,卓尧站立在门口,手撑在门边,像是跑了很远的路,他怒目注视着她,恨不得把她给生吞活剥。
“输了官司,就来这里和我较劲吗?我对你无话可说,你想离婚的话,我马上就签字。”
她故作骄傲,掩饰着内心的矛盾,看着他疲惫愤怒的样子,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神情慢慢变得温柔,像一个充气的怪兽被拔了气塞,软绵绵了。
“你怎么还有工夫跑来这里瞪我,现在佟氏上上下下乱成一团,你去处理你的事吧。离婚的事,可以等一等,我不会反悔不签字的。”她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如此近的距离,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他宽阔的胸膛,还有他眉目间的怜爱,他的手指上,还牢牢戴着婚戒,而她的却摘下了。
“你去医院,发生那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对我隐瞒孩子和你的安危,跟我走,跟我回家!”他沉默半晌后,说。
她回头朝里面看多多,多多赶紧垂着头走进卫生间。
“是她向你通风报信的吧?危言耸听,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你放心,黎声是我们的孩子,哪怕我们离婚了,我也会把孩子健健康康交给你。你这么紧张,是因为这个孩子,我也一样,作为黎声的母亲,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她。”
“黎回,还有即将出生的黎声,一儿一女,是我们的心愿,现在都有了。你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孩子超过自己生命的妈妈,却要离开他们,离开他们的父亲,你自问你是合格的母亲吗?”
她颇有讽刺意味地说:“那只怪他们的父亲太合格了。”
他神情黯淡下来,说:“你已经赢了官司,我们是不是该和好如初了。”他几近哀求。
“你输了,卓尧。撇开官司,你我二人,你输了。”
他忽然做出了一个举动——拥抱住了她,低喃着说:“我输了一切,因为我只想赢一个你。”
她试图要推开他的怀抱,可在推开的过程中,她又是那么迷恋这一刻,她的动作那么迟缓,只想要多汲取一些他怀抱的温度。相互折磨,这是她想要的局面吗?
林璐云的到来,让也许会有所和缓的局面陷入了更大的旋涡。
“儿子,你在做什么,这个女人害你还不够吗?!你还低声下气求她做什么,你越是卑微,她越是得寸进尺,我们佟家哪一点亏待了她,她要这么报复我们母子。现在全公司都炸开了锅,你居然撒手不管,还来找她,你是不是要把妈妈气死!”林璐云痛心疾首地说。
曼君逃离卓尧的怀抱,冷眼旁观,她和林璐云之间好不容易建立好的婆媳关系,也因林璐云屡次不允她见黎回而破裂,林璐云再次以黎回要挟,这是她无法接受的。
“妈,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他冷冷地说。
“她的伎俩不就是拿肚子里的胎儿来逼你吗?她都不在乎了,你还在意什么,想给你生孩子的女人,大把存在。这个孩子,她爱生不生,我们佟家还不一定接纳!”林璐云狠话一出,激怒了曼君。
曼君气得发抖,她深知不能动胎气,想控制,可林璐云的那张脸,她看着那么狰狞扭曲,她还击:“我看在你是孩子奶奶的分上,不和你计较,你不要以为每个女人都和你一样,拿亲生骨肉作为自己攀附权贵的棋子!”
她在暗讽林璐云当年小三产子,登入佟家大门的事。
“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这个长辈——”林璐云举起手,一巴掌重重地打在曼君的脸上。
瞬间,曼君的嘴角流出了殷红的血。
多多见势不妙,赶紧冲了出来,挽起袖子就要打林璐云,骂着:“你个老女人,还敢打孕妇,你还有没有人性了!她怀的是你儿子的亲骨肉,你这都下得了手。”
“我教训我儿媳妇,你算什么东西,还跑出来教训我,她就是受了你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的教唆,才会变得现在这么不可理喻!”林璐云推搡了一下逼近自己的多多。
多多哪咽得下这口气,管林璐云是谁的妈谁的婆婆,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二人扭打在一起。
曼君上前拉着多多,一不小心,林璐云一脚踢在了曼君腹部的右侧,隐隐作痛,她顾不了那么多。这时,卓尧挡在了母亲的面前,抬起手臂,用力钳制住多多的胳膊,稍微扭动,多多就痛得拧眉。
“你还没有资格对我妈动手,她有心脏病,你最好别越帮越乱。”他阴沉着脸。
林璐云倒是会审时度势,上前就对多多的脸打了两巴掌。啪啪的声音,让曼君的心被重重刺伤,她绝望地盯着佟卓尧,这个男人,如此无情。
“你放开多多!林璐云你再敢动她一下,你信不信我报警抓你!还有你,佟卓尧,你不想看我死,就离我远一点,把你这位疯了一般的妈带得远远的,我不想见到你们!”她扶着多多。
他松开手,转身离去。林璐云见状,跟在卓尧的身后走。
“曼君,你没事吧,刚有没有碰着你肚子,快检查检查。”多多不顾自己,眼睛观察着曼君身上的情况。
“我没事,连累你挨了耳光,我才是真难过,多多,对不起。”她有气无力地说,在他们走之后,才软弱下来,感觉腹痛难忍,额上的汗珠一颗颗冒出来,脸色煞白。
“两巴掌算什么!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伤到你了,快到床上躺下。”多多搀扶着她,侧卧在床上,然后去倒水。
曼君忽然觉得腿间有股暖流流过,她还没起身看,多多手里的玻璃杯就摔碎在地上,惊慌失色地说:“血……好多血……”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意识模糊,只记得自己被抬上了救护车,又被送上了手术台。
等她再度醒来,病床边,多多趴着睡着了。
曼君看自己正输着血,肚子上敷着纱布。她最关心的是,孩子怎么样。
多多被她的动静惊醒,抬起头,见曼君清醒了,说:“阿弥陀佛,总算没事了,可把我吓死了。你这次是鬼门关走了一趟,胎盘早剥,大出血,幸好被及时送到医院,宝宝也平安,只是你大出血,必须住一阵子院。宝宝早产有点体虚,已经进保温箱了。”
她这才露出笑容,说:“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宝宝?”
“现在还不行。我刚去了,也是通过视频来看的。你先休养好,我明天去,拍照片拿回来给你看。”多多端来萝卜汤给她喝。
“这次幸亏有你在,不然我们母女都不知会怎样。”
“好姐妹说这个干什么,宝宝是叫黎声吧,很好听,你取的还是他取的?”
“他取的。两个月前,我们在巴黎度假的时候,做了一次检查,他知道是女孩,高兴得不得了,就取名黎声,佟黎声,一双儿女,是我们爱的回声,黎声,也有‘巴黎歌声’之意。”她回忆着说,沉浸在数月前的幸福中。
多多说:“多好听的名字,女儿还未出生,爸爸就这么疼爱她!现在,黎声都出生了,他却还不知情,之前的事,要不是我悄悄打电话告知他,也不会害你大出血进医院早产,这次我就没告诉他了,想等你醒来,你来决定。你说呢,是不是该给他打个电话。”
“不打了,他现在公司乱作一团,无暇分心,我不想给他徒添烦恼,反正母女平安,这就好了。过一阵子快到预产期了,他会主动来问吧。”她说。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为他着想。”多多摇头。
“有人打我电话吗?”她问。
多多拿出曼君的手机,翻看着说:“何喜嘉发来了短信,问你想不想吃烤鸭,她送过来给你。还有就是林慕琛,打了好多电话,我没接,你要回个电话过去吗?”
她有些失落——卓尧没有打电话过来。
“你回条短信给林慕琛,就说我在医院,让他别告诉卓尧。”她不想看手机,眼睛又肿又疼,刀口也隐隐作痛。
多多发完短信,就端了一盆热水,给曼君擦身体。
不一会儿手机收到林慕琛的回复,他问她们在哪家医院哪个病房,他立刻过来。多多边回复边说:“他倒蛮关心你的。”
“他是医生,他来了,可以帮我问清楚医院里的具体情况,他熟悉医院的流程,我也想尽快接黎声回到我身边。”她说。
林慕琛的速度堪比火箭,五分钟后就出现在病房里,曼君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就住在医院的后院中。
“这家医院有你熟悉的医生吗?麻烦你帮我打听下宝宝现在的情况,我很担心。”她拜托林慕琛。
林慕琛一副“小事一桩”的样子说:“我不熟悉每个科室的人,但这里每个科室的人必定都熟悉我。放心,我去招呼一下,你现在是产褥期,要养好月子,别想太多,注意身体。”
“谢谢你。哦,还有,保密,不要让他知道。”她叮嘱。
“了解!”他做了个OK的手势,走出病房。
多多不可思议地说:“这家伙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居然是心脏科的主刀医生,还是在国外知名医院主刀。太神奇了!你看他,像个街头小混混,我要是病人,看到自己医生是这样子,估计在手术室里当场就吓死了。”
“他平时是这样,可是只要穿着白大褂,拿起手术刀,就一本正经了。”曼君笑。
十分钟后,林慕琛带着几张照片走进病房,同时也带来了好消息:“我去问过了,孩子情况很稳定,已经可以喝几毫升的奶了,大约在保温箱住一周,就可以回到妈妈身边了。你看照片,小家伙在保温箱里自娱自乐玩起来了呢。”
曼君接过照片一看,胖嘟嘟的黎声,一点也不像早产儿,小腿还挺长的,她忍不住笑了,眼泪也随之落下。
两个孩子,此刻都不在她身边。
林慕琛仿佛看穿了她的心,说:“是不是想念黎回了,我想黎回也一定很想妈妈和妹妹,这样,我这几天找时间,寻个借口,把黎回带来,陪陪你,好不好?”
她开心极了,问:“真的吗?可不要哄我。”
他一副拽拽的神态,好像天底下就没有他林慕琛办不到的事。
接下来她在医院度过了漫长的一周,饱受等待的煎熬。直到黎声被护士抱了进来,放入她怀中。她看到她的黎声,喜极而泣,小心将黎声抱在怀里端详着,真是不公平,黎回是卓尧的缩小版,长得酷似卓尧,女儿黎声,竟然也这么像卓尧,那眼睛、嘴巴、鼻子都活脱脱是卓尧的样子。
都说长得像爸爸的女儿有福气。
我们黎声啊,出生到现在,都过了一周了,也没有见到自己的爸爸。
她很失落,没有得到别的产妇在分娩后丈夫的宠爱,他过去答应过她,要弥补她,她生黎回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他信誓旦旦地说,等生黎声的时候,他要全程陪产,如今,他又在哪里?
高等病房里的电视上,她见到了他。
电视上关于佟氏集团的新闻,都是负面的,每天都有业主去佟氏集团的大厦楼下拉起横幅,要求验房、退房、赔偿,甚至一年前已入住的小区里,也有业主想见缝插针闹事获得利益。佟氏集团的股票暴跌,股民纷纷抛售,旗下的饭店和酒店,也门庭惨淡。
镜头只拍到了他的一个行色匆匆的侧影,她看出来,他瘦了好多,季东自始至终挡在镜头前。
林璐云倒乐于接受采访,将矛头和骂名指向了曼君,说:“我们佟氏集团这次栽在了自己人手里,我们认栽,我们的楼盘质量没有问题,我们能够接受一切检验机构的监测,至于那个阮律师,我们佟家与她划清界限,离婚只是早晚的事,奉劝她一句,会有她后悔的一天。”
她关掉电视,望着怀里的黎声,这个小婴儿,有着长长的睫毛和乌黑的头发,她轻声说:“你想爸爸吗?你怪不怪我,是我让你见不到爸爸的。”
多多兴奋地推开病房门,说:“曼君,你看谁来啦!”
黎回快速钻了进来,飞奔到妈妈身边说:“妈妈——我好想你。”
她欣喜不已,抚摸着黎回的头,说:“妈妈也想你,快来看你的小妹妹,和你长得像呢。”
“我看看我看看……”黎回踮着脚,凑近黎声的脸庞,喜悦地凝望着自己的妹妹,说,“妈妈,妹妹睡着了吗?她好可爱,我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要是爸爸看见了妹妹,一定会很开心,爸爸和奶奶这些天,都没有笑了。”
“那你有没有听话,不要调皮,惹爸爸和奶奶生气,要乖乖的,以后你就是哥哥了,要做妹妹的好榜样。”
“我对奶奶说了,我和爸爸只要见到妈妈就开心,妈妈见到我和爸爸也会开心。”黎回带着稚气说。
“谁带你来的呀?”
“是林叔叔带我来的,他就在外边,他说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让爸爸和奶奶知道。妈妈,我画了画,送给你。”黎回从肩上的小书包里,拿出一张画纸,上面用蜡笔画着一家四口的卡通形象。
黎回不仅遗传了卓尧的长相,还遗传了卓尧绘画的天赋,栩栩如生的画,让曼君看得心酸。
“这是爸爸,抱着妹妹;这是妈妈,牵着我的手;我们一家人出去玩。”黎回咧开嘴天真地笑,“妈妈,你什么时候和妹妹一起回家啊?”
“现在还不知道,妈妈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你是小男子汉,答应妈妈,就算妈妈不在你身边,也要听爸爸的话,不能乱吃东西,不能爱哭耍脾气,你越乖,爸爸妈妈就越疼你。”她左手搂着熟睡的黎声,右手搂着懂事的黎回。
林慕琛说不能逗留得太久,不然下一次就不方便带黎回出来了,母子二人只好在短暂的见面后依依不舍分开,曼君分明看到,黎回眼里的泪水将出未出,小小的人儿在努力忍住眼泪。
将来,他一定是个坚强勇敢的男孩。
在医院的日子,全靠多多的照顾,何喜嘉也常来看望曼君这个师父,有时会带来律师事务所的一些趣事。一次偶然,曼君从何喜嘉的口中得知律师事务所里有一个去英国进修半年的机会,本来这个机会是给江照愿的,但输了官司的江照愿,似乎不愿去英国了,而且正好也忙着给佟氏集团当顾问律师处理接下来的事务。
她记在了心上,英国进修半年,她考虑要不要去,因为放心不下黎声。
她趁多多不在的时候,给主任打了一个电话,怒火未消的主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狂批:“你还好意思给我打电话,你闯下大祸了知不知道?佟氏集团的主要律师都在我们事务所,现在闹了天大的笑话,自己人打自己人,我还有脸见佟少吗?你还要提你去英国的事,我要是放你去英国,佟少会拆了我们律师事务所,你信不信?我们的王牌律师江照愿,也因这个官司输了,现在处在事业低迷期,你不仅毁了佟氏集团,你还毁了我们律师事务所,要不是程律师从中调和,我早就让你离开正清了!”
她无言以对,听主任一顿发泄后,默默挂了电话,这时,她想到了程肃清,以他在正清二三十年的资历和地位,现在也只有他能力挽狂澜了。
程肃清对她的来电并不意外。
“你是想让我推荐你去英国进修吧?”
“程律师,我……我没有别的路了。在上海,我暂时没法待下去了,我真怕我会得产后抑郁症。”
“你生了?”
“早产了,好在孩子很健康。还有一个月就出月子了,我打算把孩子交给卓尧,他会照顾好两个孩子,然后办理离婚手续。我想去英国进修,不是想逃避,我只是害怕待在这里,很害怕……怕面对这……”她说着,渐渐语无伦次。
“好,我来安排。你应该和他商量一下,我个人建议。”程肃清说。
“不了,眼下的事,够他伤神的了。”她想到程肃清也坚持在做无偿的法律援助,帮助社会的弱势群体,便问,“程律师,这次的官司,我是不是不该接?”
“已经接了,还追究这个做什么呢,法外有情,情难逃法,忠于你的内心。”
结束了和程肃清的对话,她做了去英国进修的决定,只是每当看到襁褓中的黎声,这个信念就会被消磨掉。黎声真是一天一个样子,会笑会做很多种表情,有时看着妈妈的眼睛,忽然就笑了,婴儿的笑容,真是最纯净的。
她没有把这个打算告诉多多,怕多多会节外生枝,就算是要去英国,也要瞒着佟卓尧。
出院后,她带着黎声和多多一起回到了绿时佳苑的那套公寓住下。这套公寓,是绿时佳苑刚开盘时,他送给她的,“绿时”谐音“律师”,好久没回到这里,室内的摆设还和以前一样。
夜晚,黎声睡着了,多多躺在曼君的身边,将被子给她盖好,依偎在她的肩旁,说:“来,总算平静了,给我讲讲你和卓尧这半年的故事吧,如我之前所说,我太好奇你们怎么会对簿公堂了。”
窗外,下着春雨。
他们来来回回地寻觅彼此,那一段往事,最后只是暗夜中的一份回味。
那份记忆,她也很想重温。
她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