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喜欢我?

失去视觉,其他感官会变得细腻起来。

比如窗外生长着大片草木,盛着烂漫日光。枝桠叶尖探进窗户缝隙,散发出清淡微微的气味。

那里走过很多午间自由的学生,欢声笑语模模糊糊的,充满活力。

还有脚步声。

稍轻,稳稳的。犹如一只长得大大的猫,拥有着不符合体型的敏捷轻巧,悄然接近。

身上依稀带着烟草的味道。

一切都很清晰,阿汀下意识想要皱眉头。但因为他走到身边来了,只能忍住,小心翼翼控制着呼吸。

视线。

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下来了。在肌肤面庞上分分寸寸、狠狠的游走,看得她有点儿手不是手脚不是脚,侵略性太强了。

别看啦。

眼皮蠢蠢欲动的时候,左手被捉住了。

要说十指连心的话,五指该有半颗心吧?

这半颗咚咚跳动的心脏就落进他手里,一下子还舍不得捏死。就在这儿摸摸那儿碰碰,肆意把玩着欺负着它。

冰凉的触感划过手背,有什么东西戴在手腕上。大约被翻过来看了看,手腕外侧忽然落下一个轻轻的、柔软温热的触感。

什么东西?

来不及思量,他俯身压过来,影子阴阴凉凉的。越压越低,似乎正面对着她,逼近到咫尺。

实在弄不清楚他要干什么,不禁生出毛骨悚然的心情。但现在更不适合睁眼。阿汀动了动尾指,只能继续扮演一块沉睡的木头。

他的呼吸途径过半张面庞,最后停留在耳边颈侧。好像大概也许,无声笑了一下?一团热气打在敏感的地方,好痒啊。

又往上挪了丁点,就悬在耳窝那块。他嗓音喑哑的说了一句:“还不想醒么?”

语气里带着点玩味,好像还藏着点宠。阿汀忍不住蜷缩起脚趾头,眼珠子稍稍挪动。软软的耳垂被碰了一下,好像又被小小舔了一下。

舌尖黏腻滑热的触感,吓得她猛然睁开眼睛。

醒了啊。

陆珣慢悠悠直起上本身,好整以暇。

差不多认识到自己彻底暴露的事实,阿汀温温吞吞坐起来,白皙的脸就在他眼皮底下慢慢涨红,涨红,化身白里透粉的水蜜桃,千年修炼成精的茫然一小只。

你是不是亲我耳朵了啊?

是不是还偷偷舔它了啊?

这种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心脏扑通扑通跳,昨天在他身边也是这样。阿汀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仔细想了想,又想了想,忍不住小小声问:“陆珣,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

“你是不是喜欢我?”

清糯的声音落在医务室里,小姑娘大睁着眼睛看他。场面一时十分寂静,徒有日光浮动。

“是啊。”

陆珣一眨不眨看着她,眉目冷冷倦倦,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承认:“喜欢。”

其实不仅仅是喜欢,不仅仅是那种感情而已。但下一秒她躲开他的视线,很困惑的皱起眉,细声喃喃:“猫也总喜欢舔我。”

猫喜欢凑过来舔她的鼻尖脸侧。不过那得趁着陆珣不注意,不然他会毫不留情地拎起它,往外一丢。猫有时不太服气,一人一猫便要反目成仇,大打出手。

就是喜欢的意思吧。

人和人之间不能这样表达心情,被人看到会闹出大事的。阿汀煞有介事地这样说,一如当年教他练字教他算数,教他好好穿上鞋子的小小老师。

把他当小孩,把他的喜欢当成对玩具对事物,也只是那种纯粹直白的心情而已。

啧。

“阿汀。”

陆珣垂下眼帘,缓缓道:“我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怪物了。”

好像是笑着的,好像又没有。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的语气低沉而危险。

阿汀眼睫闪烁,分不清他的重点是什么都不懂,是小怪物,抑或是别的什么。

沉默疯狂而迅速的蔓延,他不走,冷冷站着,带着点儿较劲的意思。她难得不太明白他,是因为她自以为是的教训,让他不高兴了?

“你生气了吗?”

不想闹误会,阿汀谨慎地观察他,补了一句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不这样说你了。”

我也喜欢你的,但是。

阿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她喜欢的人有很多。爸爸妈妈日暮村,山山水水阿猫阿狗。但凡不太坏的东西她都喜欢,陆珣是里头最不一样的存在。

即使是最不一样的存在,还是无法确定,这种喜欢是不是那种喜欢,那种喜欢又是什么样的喜欢。

小姑娘苦苦思索,满脸的似懂非懂,两道眉毛忧愁的皱在一起,有点儿可怜巴巴的。

偏头瞧见手腕上色泽莹润的玉镯子,她特别小心的问:“这是什么?“

试图转移话题啊。

她很在乎他,懵懂但坦率。至少没嫌他痴心妄想,也没赶他走不是?

想着最好不过心甘情愿,最差便是凶狠胁迫。后者总让人联想起阴影里枯萎的花,而当下比料想的情景好很多。

他还有大把的耐心,大把的小手段。

这样想着,陆珣不快的心情淡了点。拉来凳子坐下,不喜不怒地说:“玉养身体。”

他肯说话,阿汀就松了口气。

不过玉镯子是浅浅的绿色,内里纤细的纹路很好看,称得皮肤白白花花,一看就是贵重东西。她不敢这时候摘下来还他,便摸着口袋问:“这个要多少钱啊?还有上次衣服皮鞋好多东西,我不能白白收那么多东西的。”

家里头爸妈疼得紧,经常给零花钱。

日暮村里头的日子过得平淡悠悠,无病无灾无杂念,阿汀很少主动花钱买东西。久而久之存下不少钱,特意带了五百块巨款还他。

万万没想到今天又多了一个礼物,她摸着玉镯子,不好意思了:“我带了五百块,剩下只有生活费了。不够的话,之后再还你行吗?”

钱是陆珣现今最不缺的东西了,他直接忽视掉自己不想听不想说的话题,不答反问:“糖呢?”

“糖带了,钱也带了。”阿汀抬起手腕问:“这个要多少钱啊?”

一副较真儿样。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陆珣散漫抬起眼皮,提起另一茬:“我用过你多少钱,吃过你几顿饭?”

“……”

要算就彻底,你先把过去的帐算明白,我再勉为其难陪你算算眼下的。

阿汀领会他的意思,严肃:“不能这样算的。”

非要这样算。

陆珣充耳不闻,直接摊手要糖,又赖皮又狡诈。阿汀板着脸与他对视良久,败下阵来,不得不拿出备好的糖。

“给你。”

给你。

她给他糖,他给她一打信封。

“这是什么?”

稀里糊涂接过来一看,并非那种土黄色的邮局信封。它们花样新颖,隐约带着姑娘家的香气。应该是情书。

“这是别人送给你的,你不能给我。”

阿汀想把信封还给他,看他满不在乎的神色,没忍住的说:“情书不能随便收的。”

“没收,塞在门底下的。”

对哦。

为了方便教官们,学校腾出好多间寝室让他们暂住。陆珣自然也有,女同学写完情书,让男同学帮忙塞一下,能够避免被当面拒绝。

“你收着要留就留,不要就扔。”

果然还是这样,不管是谁给的好的坏的东西,总要交给她,就像她卖了草药,数目不小的钱交给爸妈一样。

阿汀无奈的将信封叠整齐,又听他沉沉道:“反正我的给你了,你的必须给我。”

好任性啊。

想要拒绝的,然而抬头正对上他浓黑的眼眸,里头满是独属于陆珣的光芒。即使变了色,依旧漂亮而厉害。

不由自主答应了。

“好。”

乖乖的一个字而已。

仿佛猫被从头到尾顺了毛,陆珣眉眼间的戾气消散很多,转身拿来样式考究的饭盒,揭开盖子,香气扑鼻而来,显出绝对不出自食堂的丰富菜色。

有鱼有排骨还有菜,阿汀看了就笑:“还是最喜欢吃鱼吗?”

他随口嗯了一声,拖来小桌。满满一盒子菜摆上去,粒粒分明的白米饭摆上去,竟然还有阿汀喜欢的鸡蛋丝瓜汤。

“谢谢你。”

时隔三年的台词,猫又被顺毛,要尾巴的话,估计得绕到凳子底下,得意忘形的跳小舞。

陆珣难得愉悦,忙着给她递筷子拿汤匙。

窗外阴下来了,风凉了点。阿汀夹了一块鱼片,忽然问:“下雨军训会暂停吗?还是推迟?”

按理来说要在教室里开大会,进行思想教育。架不住陆珣总教官这里没有死规矩,他想怎样就怎样,她想怎样他就怎样。

根本没有原则。

“你想出去?”他看出她的小心思。

阿汀的确想出门,知道他要盘问的,便老实交代:“想去中药堂看看的。”

陆珣临走前留下中药汤的店铺转让契约,河头那间铺子由此归到宋家小屋。

这事没让别人知晓。

老大夫照旧坐镇铺子,村民们按样式按规矩采摘本草,经过小屋经过老大夫,再流往外头。渐渐的,家里腰包充实了,有资本来北通买大房。小孩老人有事干,村里的家家户户也多了一份小钱,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足以在邻近几个村里称大王。

期间外人眼红来闹过,被全村子齐心协力怼回去。甚至惊动过县长副县长,但无论如何,通过种种手段,日暮山毫发无伤。

所以谁也没想到,最大的难处会出在老大夫身上———他年近九十,家中儿女下达最后通牒,希望老父亲回到故乡颐养天年,好让儿女们膝下尽孝。

中医大夫并非世间独有,不妨事。只是他背后拥有四通八达的人脉与线路,这一走,倒腾草药的活算是废了大半。

草药生机关乎小屋,关乎整个村子,只许兴不能王。宋于秋动了心思,想筛选可靠的人重新建立属于自己的流通道路。

阿汀察觉他的心思,父女俩在桌上心照不宣碰个眼神,彼此在不言中成功达成分工:她提早到北通打探愿意接手的药铺,他把老大夫多留住两个月,顺带打探消息、物色人手。

这事委实不好做,组织投机倒把该是重重的罪,连林雪春都被蒙在鼓里。

宋敬冬猜到七八分,闭口不谈佯装不知。也就在陆珣面前,阿汀毫无保留的说了。

搁在以前就是说说而已,因为他不知世道,弄不明白这些玩意儿,宁愿上山抓鱼。

不过今非昔比了。

“火车抢劫记得么?”

筷子头拨弄截成两段的红烧鲤鱼,陆珣漫不经心道:“北通附近路上犯事的更多,杀人越货案子堆在公安局里,管不过来。”

“绕远路走小道不行吗?”

阿汀开动脑筋,“或者不到北通来,往别的地方卖?”

大城市里有钱人多,注重身体康健。只要挑个近处儿的大城市,避开穷凶恶极的罪犯就行。

陆珣眼也不抬的否决,“不行。”

难道每条路都有恶徒吗?

阿汀面上带着疑惑,成了不明世道不谙世事的小不点。而他在生意场上小小摸爬滚打一番,被不少人称为吃人不吐骨头的年轻奸商,大可以笃定的说:每条路都有。

或者说早晚会有。

陆家有个陆京佑,算是国家军事方面举足轻重的地位,离政治核心很近。因而整个陆家都知道,国家会在三个月后的会议上发布重大决策:对内改革,对外开放。

说来很复杂,本质就是放优秀外资力量进入国内市场,冲击落后老旧的固有资本,从而促进经济全方面的发展。

不难预测。届时必定出现大批下岗工,贫富差距拉开,社会产生动荡。除去首都北通这类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其余地方的治安难有保证。

车匪路霸是近两年重要的治安问题,少说三年内只会愈演愈烈。抱有侥幸心理走小路,万一哪天货丢人亡,抓不住劫匪,宋于秋这幕后老板便要背上人命了。

其中内幕种种,陆珣用上最简单的方式来说明,阿汀大致明白后,第一反应是感叹:原来改革开放前期还引起过动荡啊。

接着就觉得高兴。

离开日暮村的后山,陆珣依旧有本领占领新的山。他还是威风凛凛的山大王,无所不能,对事事了如指掌。真好。

她很喜欢看他这样,天底下没有他办不成的事,这股天生的傲劲儿世间罕有。

不免由衷道:“你好厉害呀。”

这话来的突然。

陆珣动作稍停,她已经欢欢喜喜的低下头,“谢谢你说这么多。等家里有电话的时候,我会告诉爸爸的,看他怎么说吧。”

阿汀夹住一大块鲜美嫩滑的鱼肉,下意识要帮陆珣挑刺———记忆里的他太不擅长对付鱼刺了,很不耐心,动不动想摔筷子走人。

然而这次,他早已挑完大把大把的透明的鱼刺,抢先一步将鱼肉放进她的碗里。那副自然的模样,仿佛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做过成千上百次。

“陆珣。”

她叫他,他抬眼便望见她轻轻提起唇角,一对眼睛流转着万千潋滟水光,笑得要命。

“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啊?”

甜甜软软的小嗓音,带着点不刻意的讨好。

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

陆珣不置可否,面上有点儿‘区区挑刺而已算什么’的不屑。

阿汀一愣,笑着又不停夸他:“你长高好多,不管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君儿都说你很气派,她班里好多女同学喜欢你的。”

“吃饭。”

区区打个巴掌给颗糖的把戏。

陆珣连连夹菜塞她碗里,眉眼不动安稳如山,偏偏嘴角翘起来,还是非常受用的。

医务室里宁静下来,饭菜香气四溢。

这时天边的乌云被风吹走了。阳光点点滴滴洒进来,落在她的发梢他的肩线上,画面美如画。

除了门口被忽视的王君呆若木鸡。

低头看看手里的铁饭盒,再看看桌上的美味佳肴,刹那间生出自家天真质朴的大白菜快被野猪哄走的心情。

那叫一个痛心疾首,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接收到陆珣凶神恶煞的威胁眼神,王君咬牙切齿带上门,满心愤怒:狗男人!!

她从未见过如此心机深沉趁机而入的狗。不由得捶胸顿足,恨不得仰天长啸一句:

世间男人都是狗,唯有陆珣狗中狗!

*

周三又开班会。

合理怀疑87级中医学2班是学校里头,有史以来最能开班会的班级。只是这回班会并非班长发起,而是由敬爱的班主任亲自主持。

班主任长发卷卷,笑眼微微,但作风干脆利落,开口便直奔主题:“这次召集你们开班会,是因为我们要重选临时班长。”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至于,百层应该有。

“不是有临时班长了么?还要再选一个?”

“半个月军训都过了四天了,不必要吧?”

“是啊。”

身旁的女同学灵机一动,手掌掩着嘴巴:“你们说,是不是前两天班长开班会,带我们去旧楼那事儿被班主任知道了?她被革了?”

革职的革。

新生进废弃楼探险,事情说不大不小。学校打着杀鸡儆猴的主意,午间用广播提点了两句,倒没有下达给予处分。

阿汀抬头望望班长。她站在班主任后头,没心没肺朝她打招呼,笑嘻嘻的看不出心情。

“徐洁。”

想找徐洁说说话,却发现她正低头去看桌子底下的武侠,看得津津有味。想来是被王君带起的兴致吧。

同学们交头接耳好久,班主任才再度发话:“重选班长并不代表现任班长有问题。事实上我对现在的临时班长,林鸽子同学的工作态度非常满意,也感激她主动为老师分担任务,为同学们积极策划班会。”

那为什么要重选?

”年轻人有胆量,喜欢探寻未知事物很正常。班会那事我并不打算追究责任。只是没想到林鸽子同学对自己要求严格,再三到办公室来认错,自己提出重选班长。”

同学们哗然,班主任则是拍着班长的右肩感慨:“林鸽子同学这份勇于担当的美好品德,老师希望你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成为往后为人处事的原则之一。”

掌声如雷鸣,班长怪难为情的,摸着后脖颈儿坐回到座位上。

接着便开始重选班长。

班主任没有钦点,而是让有意向的同学举手。话音刚落,底下唰唰举起小半片,数林代晶手臂笔直修长,手掌举得高高。

理由照旧:贫困家庭申请助学金,成绩优异还能申请奖学金,盯着这两笔金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年年争得头破血流。

任职班干部能加学分,班长名头写在申请书上再漂亮不过,能大大提高成功几率。

之前班主任提议,班里只有俩男生,力气大,不如让给他们当临时班长与生活委员。林鸽子不等老师说完就举手,我我我的积极竞争。林代晶她紧跟着举手,然而落人一步输之千里,没能抢到名额。

估摸老师喜欢热情活泼有责任心的学生,这回铆足劲儿举手,总算引起主意。

“林代晶同学,你想当临时班长?”班主任温和地问:“班长要在军训期间负责很多零碎的事,要起带头作用,你能做到吗?”

话说得委婉,其实暗指林代晶身体素质不太好,恐怕担当不住重大职责。班主任好心提议道:“现在只是临时班长,不如你等军训结束,再参加正式班长的竞争吧。”

临时班长说着临时,除非出大岔子,不然谁好意思把辛苦付出临时班长挤下去?

林代晶主意已定,毅然抬着胳膊不放,”老师,我仔细考虑过了,还是希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同学们。其次也想用班长的职务和责任来激励我自己,不要被自己的思想所局限,尽量克服弱点,多做想做的事。”

苍白的脸色凹陷的面颊,骨瘦如柴的年轻姑娘能有如此大的志向,不给机会不行啊。

班主任笑着点点头,“那你———”

你就试试吧。

话未过半,前班长林鸽子同学举起手来,“老师,我能推荐人吗?”

班主任意外的挑起眉毛,想到小姑娘比她更了解班里同学们的性情品行,点头答应了。且调侃说,能被林鸽子推荐的同学肯定不差。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林代晶差点咬碎一口牙,瞪着林鸽子的眼神几欲着火。

碍眼。

性格毛毛糙糙,做事不带脑子就算了。班会那天晚上还被吓得屁滚尿流,哭得活像疯婆子。

其他女同学纷纷上前帮忙,唯独林代晶觉着她哗众取宠,便站在原地随便笑了一下。

不料这家伙第二天就抓着她,不依不饶问她昨晚是不是在笑?是不是恶意的嘲笑?有意见为什么不当面提,为什么要背地里笑话她。

烦死人了。

林代晶耐心辩解两轮后,林鸽子又拿她缠着宋敬冬的事情说个没完没了。万分不不耐烦之下,在没人的角落里,她终于脱口而出:“是啊没错,我就是笑你行了吗?”

两个姑娘不欢而散,由此互生怨怼。

同是一家姓,但林鸽子见不得林代晶小人得志,因而急中生智打断老师的话语。不过究竟要推荐谁,她还没拿准主意。

毕竟班长职位大琐事多,吃力不容易讨好。城里同学多半不愿干,至于其他目光灼灼暗示她的来自小地方的同学……

没记错的话,宋千夏来自农村,学习成绩在班里排第一。只是家境小康不输城市的样子,送上门的助学金奖学金、还有报复林代晶的机会,不知她要不要。

不管了。

要不要她都给,就当报答旧楼里的安慰了!

“我推荐宋千夏同学!”

林鸽子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令所有人的视线调转到安安静静的阿汀身上。

又是她?!

怎么次次都是她坏好事?

林代晶几乎想出声反驳:宋千夏自个儿忙得团团转,又收情诗又晕倒,有什么空当班长??

奈何班主任在场,她只能勉强压住心里的不赞同。病恹恹的脸上嘴角一扬,笑得僵硬。

“推荐宋千夏同学啊。”

班主任不知内情,心想小姑娘成绩好样貌佳,身上带有说不清的韵味,不骄不躁的确适合当班长。也很适合中医学这个需要沉淀的行业。

便问阿汀:“你有意愿当临时班长吗?”

正对面的林代晶闻言便紧张兮兮的盯着阿汀,阿汀也看了看她,很应景的想起早上那一幕。

君儿与徐洁不过是说两句玩笑话,林代晶便愉悦的噗嗤了一声。好像巴不得她们俩大打出手,斗个你死我活任她看热闹,非常膈应人。

“宋千夏同学听到了?”

班主任又问了一次:“你有意愿当临时班长吗?”

“听到了。”

阿汀笑着说:“我有意愿的。”

*

宿舍楼下有电话,接电话不花钱,打电话的话,本地两角钱外地三角钱每分钟。

宋家小屋打算着,搬家后中药铺子生意照做,重新雇个大夫就是。二十四节气采摘的对应本草,村民们已经很熟悉了,至于铺子后头的账本,直接交给王妈来核对就行。

为了两地沟通方便,王爸在北通百货市场买了电话,大晚上刚把信号弄好,连忙打电话来留下号码。

半个小时后,头发半干的阿汀下楼接热水,试着往王家打了个电话。

嘟嘟嘟嘟好几声,男人接起电话:“啊?谁啊找谁?是不是君儿?还是阿汀啊?”

粗犷豪放的大嗓子,嘹亮不克制,只有农村里的汉子说话才这么有力道了。

阿汀被吼得耳朵疼,但笑了:“叔叔是我,你又喝酒啦?”

王爸就嘿嘿笑,跟女儿如出一辙的狡黠:“这不你们两个小丫头走了,咱们两家心里空落落么,不凑着喝酒还能干啥子?”

“不要喝太多了。君儿在楼上洗澡,等会儿我找她来打电话。”

“好嘞。”

隐约传来妈妈的大嗓门,大声问谁来的电话。王爸就笑:“你爹妈都搁这儿呢,只有一个接电话,你说说要谁听?”

类似于爸爸妈妈你最喜欢哪个的选择题,不太容易回答。好在林雪春威武,一把抢过电话,惹得他们哈哈大笑。

她不理,握住电话凑到耳边,开口便是连珠炮似的问题:“你王叔说火车上有抢钱的,你兄妹俩没事吧?“

阿汀回:”钱和东西都在。”

“谁问你那个?!”

林雪菜这暴脾气:“谁还管几个破钱破东西了?你妈问你有没有事,脑袋胳膊腿在不在,扯有的没的干什么!还有你哥刚说了,狗娘养的地痞瘪三,大学里拦路送情诗?男配是吧,是叫这个名儿吧?再过十天我们就上去了,别被我逮住,不然打断他两条胳膊肘子,看他送个屁的送!”

熟悉的嗓门熟悉的泼辣口吻,阿汀直笑:“是南培。”

“管他南培南配,老娘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手心里养着的心肝小宝贝,十五岁之前无理取闹让人操心,之后忽的懂事起来了,让当妈的暖心,也忍不住更操心了。

“学校还行不,老师同学好处不?都说北通大学全国前三,教的东西不知道好不好,不好咱们趁早给换一家。”

电话外传来善意笑声:雪春你可别瞎说,北通好着呢。大学也不是你说换就换的啊。

林雪春呸呸:人人说好,鬼晓得真好假好,不好就换怎么的,谁还敢不让我换?我女儿念书厉害又漂亮,别的学校能不让她去上学?

转过来又继续碎碎念:”你哥说寝室床小啊,那玩意儿就不能整大点?多安块木板的事,学校要不肯给你弄,你让你哥弄去。还睡上铺,半夜不够睡,摔下来不就完了?“

“宋婷婷那家子天杀的孽缘,在你床下头?啧啧,你王姨初一拜佛上香早知道我跟着,让这群污糟货色离咱们家远远的才行……”

衣食住行样样要问,问完样样挑毛病。

不舍得来回车票费,这辈子尚未踏进过大学校门的妈妈,时不时说出难以实现的傻话。阿汀仔仔细细一一应着,心里酸溜溜的,鼻子也酸溜溜的,这么大的人,还是想家了。

“妈,你们早点来。”

同学们在来来往往的,不好意思叫那么黏糊,阿汀小声道:“这里有好多好东西,皮鞋好看裙子也好看,你来了,我们就能一起去逛街了。”

“去你的。”

女儿还惦记着家里头长白头发的老妈子呢,没做那飞出笼子欢天喜地不念窝的小鸟儿。

林雪春心底松软,口上笑骂:“这下如你的愿了,爱怎么打扮怎么打扮。别把书给废了,别跟下三滥玩意儿往来,打扮成花我都不管你。”

“行了,你爸等着,让他跟你说两句。”

电话筒从一只手里转到另一只手里,远远牵起一条线,无形牵起远离的父女。

“爸,那个事我去问了。”

隐晦把陆逊那番话转述一遍,有意略去很多敏感词汇。老江湖听懂七七八八,嘶哑着声道:“那你别管了,爸过去再说。”

“好。”

爸爸的嗓子落下毛病,哑得厉害,阿汀不禁叮嘱他少喝酒多休息。

“找着了么?”宋于秋突兀的问。

阿汀很快反应过来,笑盈盈的说:“找到了。”

“还好么?”

“有点不一样了,但还是很好的。”

“嗯。”

那就好。

宋于秋想了想问:“猫呢?”

一家七口算它一个,他惦记着呢。

“他说挺好的,没带到学校来,我还没看到。”

“嗯。”

沉默寡言的老父亲没话说了,最后留下一句:军训当心点,家里事差不多了,再过十天我们就来了。

破天荒的长句子,女儿感受到父亲字里行间的挂念了,高高兴兴应了声好。

挂下电话要上楼找王君,经过转角,冷不丁看到靠在墙边的林代晶。

“千夏。“

她柔柔的问:“我能跟你聊两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