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蝉鸣无止无休,温度三十五六。
猫是怕热的生物,陆珣也是。懒散躲在树荫里乘凉,一头黑发湿哒哒,总烦人的黏在脸边。仰头咕噜噜灌下大半瓶水,依旧无精打采,没有食欲。
手中的弹簧小刀,折起,拆开,折起,再擦开。咔嚓咔嚓把玩着,上有还依稀带着丝丝红痕。他不看。
也没兴致商量琐碎,他只眯起眼,紧紧盯住食堂门口的阿汀。
看着她俯身洗手,伸出十根白嫩的手指头细细地洗,侧脸洁净纤柔,在日光下莹莹发亮;
看着她的小伙伴们嬉笑玩闹,双手沾水相互的洒。她被无辜殃及,眨巴眨巴乌溜的大眼睛,旋即安安静静的弯起眼睛,面上笑意清澄。
陆珣就这样发狠的看着,目光沿着轮廓一点一点扫过去,连头发稍都不放过,把小胳膊小腿的她完全关在自己的眼睛里。
是我的。
他漫不经心的,近乎狂妄的想:别的怎么样都可以,只有她必须是他的阿汀。
身边的陆以景循目光看去,只觉得棘手。
因为现在不是拘泥于情爱的时候。
犹如老皇帝朝不保夕,儿女各凭本事争夺宝座。自打老爷子五月里大病一场,隐隐动起‘彻底隐退’的念头后,陆家就处于这样的暗涌之中。
上下六兄弟,中间四个抱得紧紧,剩下颇有出息的头尾被排挤,迫不得已暂时组成同盟。站在陆以景的角度看,他们胜算很大,前提是老幺陆珣稍微收着点。
七天前莫名其妙溜到千里之外不说,半途向当地公安局施压,逼着他们紧急出动,帮忙找他丢失的行李包。
这事儿被尾随的眼线得知,以为里头藏着多么了不得说不得的秘密,立马惊动背后不怀好意的老三。
老三做事不顾头尾,急火火出面争抢,万万没想到到手一看,行李袋就只是行李袋,除了破被子旧衣服一无所有。
他被行李袋气得火冒三丈,又逢后院起火。当下的确自顾不暇,但晃过神来,必定加倍找麻烦。
本来可以不这样的。
奈何陆珣年轻气盛,做事又张扬又阴狠,闹得家里头个个对他有意见。生怕东西落到他手里,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这才导致局势愈发险峻,同胞兄弟斗得比外人更厉害。
“收着点。”
陆以景面无表情地说,伸手遮挡住他的视线。既希望他这不管不顾的性子能收着点,也希望这场教官把戏早日收场。
“你也想教训我了?”
陆珣总算舍得分给他一点余光,眼睛还是微微眯着。他笑,话外真正的意思是:我做事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资格了?
面上冷光四溢,笑得过于锋利,仿佛夹杂着血腥气。
这就是长成的新的怪物。
幼时一言不合便伸出爪牙,管你天王老子打完再说。如今他长得像模像样,说话吐字像模像样,学会进退周旋,底下掩盖着更为尖锐的刺猬壳。
空气凝滞半晌,陆以景败下阵来,收回手道:“下午那批货你抽空走一趟,免得半路被人弄走。”
陆珣忽然站直身体,二话不说便往那边走。
陆以景偏头看去,原来还是那个小丫头。
饭后回寝室的半路上,阿汀被陌生的男同志拦住。
“师兄给你的见面礼,你好歹收着啊。”
他面上挂笑,往前走了两步:“好长时候没作诗,你就带回去看看好不好。不好还我就是了,我想法子给你送新的。”
阿汀觉得他有点想不开。
唐诗宋词让她现场背诵两句还行,但诗词鉴赏实在不是她的擅长。因此只能摇头,认真拒绝道:“我看不来这个,你还是找中文系的同学比较好,说不定会他们有学这个。”
小姑娘煞有介事的,究竟装不谙世事,还是真不晓得情诗干什么用的?
南培摸摸下巴,想起教学楼里都在传‘87级来了个漂亮的村妹子’,觉着她应该是在小乡村里呆久了,没见识过正儿八经的情书情诗。
那就更好哄了。
“别别别,我就想让你瞧,其他人不行。”
南培两根指头夹着信,晃了晃,“要是你不好意思回去看,我在这念着也行。”
食堂门口不知不觉凑集好多人,见势喊道:“念啊。”
“快念快念!”
他们连声催促,南培不慌不乱,还真要拆信。
“我觉着不对劲。”王君小声嘀咕:“我们是猴么?他们看猴戏似的。”
阿汀也觉着不对劲:“我们不是。”
“哎呀我的妈呀,送诗是不是跟送情书差不多?”
王君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不过对方已然拆开信,抖落出一张竖行纸张。
“赶紧走,不然你就得嫁给他了。”
阿汀被这话惊得傻掉,拉了拉小伙伴赶快溜走。
这边南培咳嗽两声起范:“你好,87级中医学的宋千夏同志,我是你85级同专业的南培,假如你愿意,你可以叫我一声,培——”
即将声情并茂的朗读长诗,冷不防背后落下一道影子,遮盖住阳光令纸面一黑。南培脱口而出一句:“起开起开,别妨碍我!”
话没说完手就空了。
这可是花两块大洋买来的‘才子诗’,写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辞藻华丽,室友看完都说好,保准撩拨得乡下妹芳心暗许。
眼看着事要成,不长眼的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在这节骨眼阻挠他抱得美人归?
南培不耐烦地皱眉,转身摊手:“还我!”
“陆珣?”
阿汀回头瞧见陆珣。
他样貌出众,年纪轻得不像话,食堂处的新生也认得他,纷纷议论这总教官近看更了不得,要是当她们老师就好了,天天见得着。
只有南培不知他来处,上下扫两眼绿油油的迷彩服,暗中断定,撑死是个教官。沦落到学校里给学生军训的,不是入伍没两年的新兵蛋子,就是永远熬不出头的老基层。
看年纪是前者,没什么好忌讳的。
“想看热闹往那边去。”他底气足足的,更凶了点:“要是存心捣乱,别怪我动手了啊!”
呲啦。
话音刚落,那张纸在他的眼前被撕成两半。左半边轻飘飘甩在他脸上,右半张还在陆珣的手里,轻而易举被捏成一小团,像没用的垃圾。
他撩起眼皮看他,眼神轻慢,像看着一团更大更恶臭的垃圾。
肚子里的火气噌一下就烧起来了,南培大喊一句‘这是你自找的’便冲了上去。拳打脚踢颇有章法,不难看出是个小练家子,难怪敢找当兵的怼。
但还是不够陆珣玩真的,他只管左右往后躲躲,手指掂着纸团,尚未被伤及分毫,南培已经俯身握着膝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实在狼狈,仿佛被猫戏耍在手心的耗子。
大伙儿稀疏的笑声钻进他耳朵里,本就脸红脖子青的,这会儿额头上青筋都显露出来了,突突地直跳。
“笑什么笑!”他眼睛都红了,怒吼道:“谁敢笑都给我等着,早晚弄死你!”
自个儿出糗就要乱咬人?
噫,同学们明面上不笑话他,心里数落得更起劲了。
南培只觉得唬住一干人等了,扭头就朝陆珣放狠话:“不敢动手算什么孬货,知道我爸是谁不?我就明白告诉你一声,只要你敢打我一下,明天我就让你在北通待不下去!怎么样,敢不敢正面打我试试?”
“你来,我就站在这里不动,有本事就来送死!没本事就滚蛋,当个鸟教官以为自己多能耐?小爷我不光今天送,明天后天年年送,你管得着么你?!”
满脸写着‘你今天不打我,我就看不起你’的跋扈。
陆珣单手盖着额头,尖削小指缓慢下滑,遮盖住一只眼睛,指缝间仅露出另一半的眼珠。他脾气坏下手狠,打人不用上浑身力气就不舒坦,三年来没少闹出事。
最严重的一次差点把那老三打得断子绝孙,因此结下血海深仇。如今常常用这个动作缓和骨子里的野蛮,克制冲动。
“你爸是谁?”
他低声问,不等回答就狠狠给了一脚,骤然把南培踢翻在地。
“嘶。”众人发出倒抽凉气的声音。
好歹是人高马大的小伙哇,肉垫似的重重摔下去,动静沉闷。
他磕得满口血,嗷嗷哀嚎两声,挣扎着要爬起来,顶着满脸灰尘与血,犹在不甘心的重申:“你真他娘的活腻了,死龟孙子,知不知道我爸是——”
他踩住他的手腕,低头反问:“知不知道我是谁?”
南培脸色微变,心想这人该不会也有来头吧?
眼皮预知到危险,不听使唤地胡乱跳动着,南培咬牙看着他蹲下身来,逼近。薄削唇角缓缓拉开,笑起来比面无表情更冰冷。
“你、你到底是谁?!”
“陆珣。”
“哈?”
不是谁谁家的儿子,也不是谁谁的兄弟,自报姓名算怎么回事,逗他玩?
南培呸他一脚的血唾沫:“你唬我?”
陆珣想了想,险恶笑着给出新的答案。
不知具体是什么,让南培露出吃了苍蝇的表情。刹那间暴怒状态,翻个跟头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挥舞拳头,没两下又被他反扣住手。
“陆小子有点厉害。”王君看得目瞪口呆:“我还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扑上去就打,没想到他这算是智取?好像也不对,到底算什么来着?”
是啊。
好像变得更厉害了,不再横冲直撞的,但是……
“啊啊啊啊放手放手啊!”
陆珣在反压南培的手指,看起来轻轻巧巧不带几分力道,南培却是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这样很容易出事诶。”小伙伴推推她:“阿汀你快让他停一下,这么多人看着。”
阿汀被推出去半步,离他很近。他阴冷的眉眼一览无余,仍然勾着唇角,很清醒的笑着。
究竟为什么要这样笑?
古怪的情绪去而复返,它曾在体育馆里出没,曾在昨晚灯光下淡淡浮起。是它让她慢慢停下脚步,也是它让她感到稍稍的别扭,横亘在他们中间。
它是什么?
“阿汀快点,不然来不及了!”
王君催她,因为在她心里,陆珣就是听阿汀的话。
周遭的同学们指指点点,南培头破血流。眼前的场景有点乱,心里头也有点乱,阿汀张张唇,轻轻叫道:“陆珣。”
他看她,除了眼珠转动之外,没有其他的动作。
啊……
耳朵没动。
阿汀茫然地眨两下眼睛,浅埋在心底的陌生感破土而出,延伸出无数的枝条,朝四面八方野蛮生长。它来得荒诞,突然,浓烈到无法忽视,像一个噩梦,把事实摆在眼前:
眼睛,耳朵,说话方式和行为举止全不一样了。
她到这时猛然发现,眼前的陆珣很陌生。她所有的认知,对他不做效了。那她要找的还是不是他?
你到底是谁?
她迷糊地看着他,无声问:陆珣去哪里了啊?
我就是陆珣。
他也看着她,一下变回学她刷牙的陆珣,一下变成西装革履的陆珣。上一秒还蹲在板凳上龇牙咧嘴,下一刻站在讲台上光鲜亮丽。
好奇怪的。
阿汀发不出声了,像有块石头压在喉头。场面仿佛陷入静止,直到宋敬冬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身后还有老师。
“出什么事了?”
他介入他们之间,结束了他们秘密的对话。
“学校里打架斗殴不行的啊!!”
南培算是学校里动不得的高干子弟之一,平时就对女同学死缠烂打,其他大事倒没闹过。学校老师认得他,也认得他爸,看到他站都站不住的样子,急得团团转了。
“教官松松手,不管出什么事,他得先去医务室!”
依稀得知总教官也是惹不起的大来头,老师不敢催,小心翼翼搀扶南培往医务室运。这小子打不怕,临走时还丢给陆珣一个挑衅的眼神,示意这事没完。
一场热闹落幕,同学们纷纷抒发己见:
“教官好凶,还好没带我们!”
“不过送情书教官也管啊,军训里头不能谈恋爱?还是学校不让谈恋爱?”
“学校不鼓励也不反对谈恋爱啊,要不然那个谁怎么敢在我们面前念情诗。”
“去你的,你往脑袋贴个‘我有爱人’的纸条试试,保准你学生会进不去,更别想入党!”
“男同学有来头都被整成这样,我看这女同学……啧啧,得罚跑个十圈操场吧?”
“凭什么啊?人家上赶着念情诗,关她什么事?”
宋敬冬支着耳朵听个七七八八,大约弄清楚始末了。他脑筋转得快,当即拍着阿汀的肩膀说:“快谢谢教官。”
阿汀有点儿不敢看他。
克服干涩的咽喉,艰涩说出‘谢谢教官’。陆珣瞧着她耸拉着脑袋瓜子,语气更近似于冷硬的命令:“别乱收东西。”
阿汀温顺点点头,真的像学生给老师立保证。
这两人交谈氛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不过宋敬冬更在乎姑娘家的名声,不想在这里久留,就没多看陆珣,直接拉走阿汀。
擦肩而过时,她看到他手背上零星的红,应该不是他的。但还是克制不住,用指尖碰了一下,小小声的提醒他:“小心手。”
暖意在指尖扩散,陆珣没说话,静静抹掉手背溅上的血。
围观的学生被驱散。总教官在众目睽睽下动手,必须去校长室给个交代。老师们催他,他不动,看到她的背影越走越远,中间犹豫过,到底没有回过头来。
这模样竟然有点可怜。
依旧站在树荫下的陆以景目睹完头尾,面无表情道:“她不领情,你还是算了吧。”
好像只有你特别放不下她而已。
他真正想说的是这个,无论真心假意,对陆珣而言,不过是低劣的挑拨手法。因为她在他面前没有秘密,他完全预料到她现在的困惑。
“还没习惯而已。”他半落眼睫,面上没有所谓。
陆以景拧眉。
他闹不明白他们,也不明白小孩子家家之间的情谊能有多深刻。破天荒觉得这个弟弟别的方面长进了,独独这块不进反退,平白困住自己的手脚,自找罪受。
“半个月后还是这样,你就能安心干正事了?”
“会习惯的。”
陆珣语气里容不得半分商量的余地。眼珠忽然黑得不纯粹了,隐隐约约透出浅淡的金黄色。像猫,像蛇,像深夜里蛰伏的怪物
新的环境也好新的他也好,她会习惯的。
早晚。
必须。
*
南培算得上校内有名头的风云人物,关于他,可以用男同学之间流行的几句荤话概括:全大学的漂亮女同学,数南培了如指掌。要想知道姑娘家小手嫩不嫩,腰有多细,尽管去问南培,十个里头至少给你说出七个。
南培对此很是自豪,公开过自个儿哄姑娘的两大秘诀:其一发乎情止于礼。装模作样捧着哲学书在学校里来回、请姑娘看电影看戏剧,或是钱包充足且大方,买香水买羊毛衫绝不手软。
总归是要文化给文化,要虚荣给虚荣,上赶着送温柔体贴,没两下她就离不开你。
这招不行,再来死缠烂打。
别看有的姑娘清高不可亵玩,实际上你大胆点果敢点,拉住她小手不放,推两下又推不开。她脸一红,羞了,你再撒开手跑得无影无踪。保准她急得泪眼汪汪,转头低声下气来求你。
由此可见花花公子的卑劣根子,被他缠上或许是女同学们最大的不幸。
“没人管他么?”王君不解:“学校怎么不开除他?”
宋敬冬摇摇头,很难向初来大城市的丫头们说明,北通不是日暮村,更不是小小的县城。这里并非村长说了算,也非校长说了算。除非招惹到人模狗样的家伙们,大祸临头,否则八辈子都弄不清楚,究竟是谁给他们横行霸道的本领。
“反正你们记着,南培的东西,一根牙签棒都要不得。”
自家丫头好像神游出十万八千里了,他张大手在她面前摇晃:“听着没?”
阿汀后知后觉点头:“知道了。”
“对了冬子哥,刚才那个教官看着眼熟不?”王君嘿嘿笑着,打坏主意。
“是挺眼熟的。”
“你肯定猜不到他是谁。”
宋敬冬思索片刻,五分把握:“陆珣?”
“我的妈呀。”
王君一脸‘竟然被你发现了’的表情,“还以为你没认出来,那你刚才怎么不和他说两句?”
宋敬冬笑笑:“叙旧要紧还是名声要紧?”
再说今天来不及,时间快走到十二点半了。
“楼下大姨不让我进,蚊帐我让你室友帮忙捎上去了,就放在桌上。你们先鼓捣,看看能不能把它搭起来。下午我约好要去看房子,就不送你们回寝室了。”
“记得天黑少出寝室。”
宋敬冬摸了摸阿汀的脑袋,转头对林代晶淡淡笑了一下:“谢谢你了。”
看来他口中帮忙的室友就是林代晶。
“顺手的事。”她牵开嘴角笑,不停挥手送他走。
转过头来笑盈盈的解释:“我在寝室楼下碰上你哥哥,被阿姨拦住了。然后蚊帐想帮你搭好的,看你不在怕你不喜欢,就没乱动。下楼看哥哥还在那儿,我顺便领他到食堂来了。”
阿汀点点头,没心思细听。
但她心情不错,继续道:“不过我看哥哥是认路的,问了问,才知道他还没毕业,也在学校里读书。那你们家真不错,兄妹两个都能考上北通大学,不像我家……”
干什么总是绕着别人家说话?
阿汀停住脚步,冷不丁冒出一句:“是我哥。”
“嗯?”
林代晶顶着一张病恹恹的脸,面皮白得让人不放心。她好像没有听清,笑着问:“怎么了阿汀?”
全然不知的模样。
“谢谢你帮我拿蚊帐。”
阿汀直直看着她,洁白细齿咬出两句清晰无比的话来:“但是。不要再提我家的事了,我不喜欢这样。”
突然就被挑明了?
本以为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没想到说翻脸就翻脸。林代晶一时说不出话来,笑容渐渐止住。脑袋里飞快的运转,立即决定低头道歉。
“我就是来大学太高兴了,想多交点朋友,没想到让你不高兴了。对不起,我给你道歉,真的对不起。”
语气慌乱得像是世界末日来了。两道细长眉毛蹙着,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能原谅我这次吗?千夏?我们还能当朋友吗?”
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反应好像有点过大了。
这时候回什么都不对,阿汀只对她笑笑,拉着王君就走,留给她一个后脑勺,长长的马尾晃呀晃。
原来还是很有脾气的农村丫头。
林代晶抬起头,嘴角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