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未落,庄辉和邬回走了出来, 庄辉阴阳怪气地说:“你自己想上就上, 别什么都赖着岑念。”
“什么叫我自己想上……”诸宜话说一半, 改口道:“我想上人家也不给我上啊,成言哪看得上我,还是念念配他。”
“配什么配?”这回是邬回说话了,他的语气酸溜溜地, 说的话也不大公正:“你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我一只手就能打倒,他那么弱,要怎么保护岑念?”
诸宜避而不答,非常有诸式风格地说:“成言长得还可以……”
“得了吧!”庄辉马上打断她:“你是没看见他那一窝弟弟妹妹吗?谁嫁进去谁够得受!万一再遇上个极品婆婆和极品七大姑八大姨——”
诸宜皱起眉头:“我在说和成言谈恋爱的事, 你扯那么远干嘛?”
“谈恋爱又不是两个人的事!幼稚!”
“我看你是皮子痒找打!”
眼见两人又要争吵起来, 岑念打断他们:“你们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庄辉马上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来龙去脉说了。
原来国决赛结束后踏上归途的不止省队选手,还有南大附中男神和上京六中女神的恋爱绯闻,学园里面相关的高楼已经建了几栋。
“你放心吧,念念。”诸宜说:“大部分人都说你们般配,你要是真的和他恋爱了, 我们也会支持的。”
“我们只是朋友。”岑念皱眉:“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诸宜见她说得认真, 只能相信她和成言是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好,我以后不说了。”她马上说:“谁再造谣我揍谁。”
邬回格外热心, 主动说道:“揍人的时候叫我。”
当事人不承认, 论坛上没有新的谈资, 这场小风波就被人渐渐遗忘了。
一切又回了正轨。
……
第二天,因为徐虹的一个电话,岑念急急忙忙就打车去了彩虹中心。
小粉红因为肌萎缩侧索硬化引发的呼吸障碍进了急救室,徐虹和沈莲都去了医院,现在中心急需有经验的义工帮忙照看剩下的孩子,她和郑知都是被徐虹点名的人。
岑念走进彩虹中心的时候,孩子们依然在铺着爬行垫的柔软地面上奔跑嬉戏,笑声不绝于耳,中心仅剩的两个义工正在忙碌。
她走进员工更衣室换工作服,看见郑知正神色颓然地坐在长椅上发呆。
郑知是除岑念以外,平时照顾小粉红最多的义工,她去年来彩虹中心后,接手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小粉红。
岑念初来乍到很多事不熟悉,都是郑知在一旁指导帮忙。
平时郑知看见她都会主动打招呼,可是今天,她们谁都没有开口。
空气里,漂浮着难言的寂静。
岑念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工作服进了隔间换衣服,没一会,她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抽泣声。
岑念想起了徐虹在电话里和她说的话:
“这次的情况比较危险,有可能……挺不过去。”
这样的事,她从申请成为彩虹中心志愿者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做好准备了,更何况,小彩虹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一天迟早会来。
可是……她没有想到,真到了这一天,心还是这么痛。
岑念自嘲地笑了笑。
她换好衣服走出隔间,满脸泪水的郑知正在水龙头下洗脸。
岑念看见了她崩溃的哭脸,也听见了她借着水流压抑的哭声,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把安静独立的空间留给了郑知,轻轻走了出去。
岑念刚一出门就被几个光脚的小孩拉住了。
他们围着她,一双双柔软的小手拉着她的手和衣服,争先恐后地告诉她徐院长和沈姐姐去医院照顾小粉红了。
“念姐姐,你来给我们弹钢琴好不好?”他们纯真的双眼中满是期盼。
他们还不知道死亡的含义,自然也不明白医院有什么可怕,中心的孩子去医院是时常都有的事,这里的孩子早已把进医院当成了习以为常的事。
没什么好奇怪的。
即使某个孩子一去不回了,这里的孩子们也只会被告知他出院了,回家了,去过没有病痛的幸福生活了。
徐虹和这里的义工们尽力为孩子里塑造出了一个玻璃世界,一个没有死亡和痛苦的玻璃世界。
她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依然在可能的时候尽力欢笑着。努力的,挣扎着成长。
这里是儿童重症临终舒缓中心。
他们能做的,就是让这些未来渺茫的孩子们能走得尽量不那么痛苦,不那么孤独。
所以,这里不允许大人的哭泣。
即使心碎成片片残渣,即使每一片尖刃都深深刺进血肉,这里的大人也要藏起伤口,做大人应该去做的事。
“好。”岑念微微笑了,轻声说:“你们想听什么?”
轻柔缓和的小星星响彻在彩虹中心,仿佛妈妈在摇篮边哼唱的摇篮曲,轻柔地安抚着这里每一个人的内心。
文辞雪要她多弹琴,多练习,给的曲谱全是高难度曲谱,她却在这里心无旁骛地反复弹奏着初入门者也能一天掌握的入门曲。
世界这么大,有天堂,也有地狱。
尽管在残酷的命运面前,个人的力量几近于无,她依然想和徐虹她们一起,为这些生来不幸的孩子们撑起一片没有阴霾的天空。
能快乐一天,就快乐一天。
放在一旁的手机在这时震了震,一条新闻推送出现在屏幕上:
“宝琴座流星雨来了!专家预测,今晚的宝琴座流星雨预计天顶每小时流星出现率可达120颗,观测条件为近几年来最好的一次,0点到2点是最佳观测时间,你想好许什么愿望了吗?”
流星雨……
岑念怔怔地想,可惜,小粉红动弹不得,看不到这场来之不易的流星雨。
……
直到太阳隐入灰黑色的云层,岑念才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徐虹和沈莲依然留在医院,小粉红的情况尚不明朗,岑念坐在时不时摇晃一下的公交车上,双眼注视着窗外一辆辆飞逝的车辆,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周围的谈话声都是围绕着今晚的天琴座流星雨。
岑念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她回到家后,家里只有她一人,她按部就班地开始视频家教,看书,光从外表看,她冷静得一如往常。
除了慢到连邬回都比不过的翻页速度外,她没有丝毫异常。
楼下响起的汽车声音引起她的注意,她站在窗边往外看了一眼,布加迪威龙和迈巴赫、法拉利陆续开进大门。
她转身走出门,站在电梯边等待。
过了一会,楼下响起一声地震般剧烈的关门声。
紧接着,岑筠连暴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疑神疑鬼的毛病还有完没完了?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追到饭局来,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岑念皱着眉,走到旋转楼梯处往下看去。
她没有看到人,客厅里的声音却更加清晰地传来。
侯婉说:“我都说了是担心你喝多了伤身,你用得着当众给我难堪吗?”
岑筠连说:“担心?用得着你担心?!”
岑筠连一如既往,说话冷酷绝情,连一句敷衍话都不愿说。
他从前对岑念也是这样,后来岑念不一样了,他也就不一样了。
岑筠连就像一面镜子,他是什么模样,取决于照镜子的人有什么价值。
侯婉全身心依附在他身上,如同岑琰珠或是侯予晟带来的一个赠品,他也就只给对待赠品的态度。
他一贯清醒冷酷,就像他一面掏心窝子地追求着林茵,暗地里又压下林成周自杀带来的恶劣影响,只为保全自己岑氏在上头的印象分一样。
“你看看和我一桌的男人,谁的老婆敢查到饭局来?骂你几句你就受不了了?我告诉你,我让人给你加个位置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你怎么不反思一下为什么我不相信你?是我疑神疑鬼吗?你又不是没偷吃过!”
岑筠连答得理直气壮,答得飞快:“我要不偷吃你还进不了岑家这个门!”
岑念虽然没见到侯婉表情,也能猜到她会被这句噎死,毕竟她一直以岑筠连明媒正娶的正经夫人自居。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脏东西——”侯婉的质问变成哭声,她又悲愤地问了一遍:“岑筠连,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懒得和你计较!我告诉你,下次你再敢查我行踪,我就把你的卡都停掉,让你专心做你的侦探!”
岑筠连话音未落,炮弹似的话语又转向第三人。
“还有你!”岑筠连怒气冲冲地说:“你领的是我的工资还是她的工资?!她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岑筠连这次气得狠了,不知道摔了什么东西,楼下发出哗啦啦一片声响。
岑念第一次见他气成这样。
“你他妈蠢成这样,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知道?要不是我把你从外面捡回来,你能人模人样地站在这里?其他老总的司机都是本科生硕士生,你一个高中毕业的兵痞子,文化没有,脑子要是再不灵光该怎么办?”
他怒吼:“我为什么要用你?!你说说我为什么要用你?!”
他骂的那个人一直没有说话。
应该和岑筠连他们一起进门的岑溪也没说话。
客厅里沉默了许久,直到两声不同方向的砸门声响起,楼下的大客厅里才重新响起了说话声音。
“他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里。”岑溪轻描淡写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现在正在气头,明天就会忘了……过了今夜,你也忘了吧。”
那个被岑筠连怒骂却没有出声的人终于开口了。
齐佑的声音又低又沉,听不出怒气,有股死水般的平静:“我知道……溪少爷不用担心,我不会往心里去。”
片刻的沉默后。
岑溪说:“……嗯。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