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九点,岑溪就乘上了前往英国伦敦的飞机。
他登机的时候, 岑念正在汤老家里, 除了汤老和钱奶奶外, 江世杰和他的儿子江恺也在。
客厅里的电视放着周日晚上的综艺节目,除了岑念和汤老以外的人都在客厅里,即使隔着一道厚实的书房门,岑念也听见了江恺响亮的鹅笑。
除了江恺不合时宜的笑声, 书房里安安静静。
岑念本想去机场送他,但是汤老这里是早就约定好的,为了履行约定,不让提前准备的二老失望,她还是来了汤老这里。
钱奶奶一如既往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来招待她, 有江恺这个活宝在桌上叽叽喳喳, 桌上总也不缺笑声。
吃过晚饭后,汤老就把她叫到了书房里。
“汤爷爷,我还要教念念妹妹打王者呢,你怎么把她……”
江恺话没说完就被他爸给赏了个响栗。
“你要打自己打去,别带坏读书的人!”
岑念跟着汤老走进书房后, 汤老让她自己找地方坐下。
汤老先是夸了岑念在七校联赛上的表现,又问了她是怎么做到那么快的心算速度。
岑念没多想, 直说:“锻炼。”
她把自己的几项日常脑力锻炼都毫无保留地说了。
汤老听了,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 岑念的锻炼固然起了很大作用, 但若没有她的天分, 做再多锻炼也无法像七校联赛那样和计算机比赛脑力。
“我听说,你拒绝了世杰的提议,不愿拜他为师?”汤老说:“这还是世杰十几年里第一次收徒被拒吧。”
岑念的确在上次拒绝了江世杰的提议,他很失望,一个劲追问她为什么。
岑念那时的回答和现在一样。
“我还没有决定好未来要做什么。”
现在答应江世杰的收徒,意味着大学起就要专攻计算生物学领域,可是对岑念来说,计算生物学和其他学科一样,对她来说没有特别的吸引力。
她可以学,但是不想把未来绑在这个领域上。
汤老点了点头:“你对未来有规划了吗?”
岑念有些犹豫。
“我有点懂你。”汤老微微一笑,说:“当年我也像你一样犹豫不决。”
岑念不由好奇起来,安静地等待着汤老继续说下去。
“当一个人的面前只有零星几条路的时候,做选择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是当她面前有数千条罗马大道的时候,她反而就会驻足不前、犹豫不定了。”
汤老笑着说:
“你是一个拥有无限潜力的孩子,我无法替你做出建议,以我对你的判断,你走哪条路,大概都能走好。但是我希望你除了审视哪条路能带给你最多需要外,再想一下哪条路最需要你。”
“……哪条路最需要我?”岑念眉间染上一丝不解。
汤老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说:“我知道摆在你面前等你选择的路已经够多了,但我还是要做一回坏事——”
她问:“什么坏事?”
汤老一脸狡黠的笑容,像个精明的老狐狸:
“我还要给你增加一条道路,那就是以我关门弟子的身份,敲开生物科学的殿堂大门。”
……
汤老的提议,岑念没有当场拒绝或答应。
汤老让她好好想一想,没有给出具体的时限。
她走的时候,江世杰还一如往常地让江恺开车送她,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老师在撬他墙角,意图让他想要的小徒弟变小师妹。
岑念回家后,发现岑筠连也在,他站在庭院里打电话,似乎是对方工作出了问题,岑筠连发挥那张贱嘴把人给批得一文不值。
岑念看了他一眼,就像见到庭院里一棵树那样,心里依然想着汤老的提议,无动于衷地路过了。
一楼的琴房里传出岑琰珠的琴声,她听着这琴声,乘电梯上了四楼。
家里人不少,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没有了岑溪的岑家,她觉得空荡荡的,当她看到卧室对面漆黑的门缝时,她就更觉得如此。
过两天应该就习惯了,岑念想。
让岑念没有想到,两天后,她不仅没有适应岑溪不在的生活,还必须要时刻面对忽然叛逆起来的左后槽牙带来的折磨。
原本只是隐隐有些酸痛的牙齿,在周一早上她将电动牙刷头探向左后方的时候,猛地窜出一股剧痛,让镜子里的人脸色都乍然变了。
继慢性窦性心律不齐之后,连急性牙疼都找上门了吗?!
托牙疼的福,明明是十一月的第一个周一,岑念却带着一张被人欠了五个亿的表情坐上餐桌。
牙疼。
岑念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尤其是当她用牙齿咀嚼三明治的时候,尽管已经换到另一边,左边的后槽牙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外力刺激加重了疼痛。
疼,疼,疼。
岑念面无表情地做着咀嚼的机械运动,心里因为疼痛产生的怒气快速滋生。
她相当生气。
有些人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餐桌一角默默燃烧的怒火,还在例行着每日的吹毛求疵任务。
“张嫂,你这搞得什么玩意,我说了周一有股东大会,别给我牛奶,我要咖啡,咖——”
岑筠连一脸不满,用小勺子哐哐翘着杯沿,他话没说完,一声清脆巨大的声响让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桌上的人都惊讶地朝发声处看去。
岑筠连震惊地看着将三明治拍回餐盘的岑念,一脸玉皇大帝看到孙猴子大闹天宫时的荒谬表情,没说完的声音在她冷到结霜,霜上还冻有杀意的神色里越来越弱:
“……咖啡牛奶。”他弱声说:“咳,张嫂,给我来杯咖啡牛奶吧。”
岑念根本没在意他说了什么,她起身提起自己的书包,神色恹恹地往外走去。
就连最爱没事找事的侯婉也忘了给她上两滴眼药水,就这么看着岑念走出了大门。
关门声响起后,岑筠连的表情立即变了。
“哼!”他一拍桌子,假装刚刚的“咖啡牛奶”无事发生,十分不满地说:“名气大了,脾气也大了!等她放学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张嫂小声问:“岑董,那您是要咖啡还是咖啡牛奶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岑筠连不耐烦地一摆手:
“喝你个头!不喝了!”
……
岑念来到学校后,很快就引起了四面八方的注视。
这是自七校联赛后她第一次在学校露面,许多人都翘首以盼着她的出现,她一进校门,就受到了师生们自发的注目礼。
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纷纷互相推搡示意着岑念的存在,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岑念视若未见,面色冰冷。
虽然她一直都是公认的冷美人,但周围的学生们还是觉得,今天的岑念好像比往常还要更冷一些。
断断续续的议论声传进岑念耳里:
“她怎么笑都不笑?”
“你懂啥啊,笑了还是高岭之花吗?”
“我拍到女神了,高清侧面!超有气势,A爆哈哈哈!”
岑念面无表情地一路走进教室,受到了比先前更热情热烈的欢迎。
她刚刚跨进门槛,有人就把她抱了个满怀。
“啊!念念你太棒啦!你是我的骄傲啊啊!”诸宜激动地抱着她又蹦又跳。
同学们一溜烟地涌到身边来把她围住。
“念念,你有没有看其他学校的板块?哈哈哈哈,他们已经被现实击倒开始怀疑人生了!”
“现在他们都叫你‘六中的那个念神’,你真的出名了!”
“我把视频分享给我堂弟看的时候他还不信呢,一直问我是不是有黑幕——黑幕个屁啊,念神的实力我们都有目共睹!”
“学园论坛里都炸两天了,我估计还得炸上半个月。”
“岂止是半个月?我看要炸上两个月!京大附中和南大附中那种装逼犯现在还没能接受今年夺冠的是他们一直看不起的六中,现在他们的板块里一片哀鸣呢!”
“念念,受人所托,求张签名啊!”
“让开让开!我有重量级消息要宣布!”庄辉从门外挤了进来,他身后跟着橘芸豆,他看到岑念,眼睛一亮,就像她曾经养的那只白芸豆一样,眼睛灼灼有神地看着她。
“什么重量级消息?”诸宜问。
“我刚刚碰到王森林了,他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呢!我听说是老陈头……不,英明神武的陈校长下令把他调去安县的县中学教书了!”
“什么?真的假的?!”
一群人立即把庄辉围上了,岑念借着缺口走了出来,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橘芸豆慢吞吞在她身旁坐下。
“你怎么好像不开心?”他说。
“没有。”
岑念一门心思都在阵阵作痛的后槽牙上,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很冷淡。
邬回把她仔细打量了一遍,除了看出她确实不开心外,也没看出更多的东西。
他有心再问两句,又怕惹得少女更不开心。
女孩子都喜欢什么呢?他绞尽脑汁地想。
滑板?好像没有几个女孩儿喜欢这个……不然他就有许多限量的珍贵滑板可以任她挑选了。
他磨磨蹭蹭一会,忽然灵光一闪!
有了!今天他的书包里正好有个女孩儿喜欢的东西!
邬回在书包里摸索了好一会,掏出几颗酒心巧克力放到岑念桌上。
“这个……我姨去意大利带回来的手工巧克力,听说女生吃了甜食会心情变好……”他殷切地看着岑念:“你试试吧。”
岑念的视线从酒心巧克力上落到邬回脸上,少年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岑念看出他是在担心自己,有些动容。
“……谢谢。”
她说完,伸手拿起一颗巧克力,当着少年的面剥开放进嘴里。
等了几秒,邬回问:“……怎么样?”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岑念,生怕她说出难吃两个字。
……应该不会难吃吧?
唉,早知道就该提前吃一个尝尝味道了,要是被姨骗了,送了很难吃的巧克力出去怎么办?
岑念品味着口中扩散开的高级巧克力的复合香味,一脸满足。
“好吃。”她说。
邬回提起的心放回胸腔,满脸的兴高采烈。
“那就好!”
……
不,一点都不好。
三十分钟后,邬回收回了自己的话。
身旁的岑念已经脸沉如水,周遭的空气里好像漂浮着咔嚓咔嚓的静电,明明才十一月,邬回却频频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觉得很冷,很冷。
怎么回事?不是说女孩子吃了甜食就会心情变好吗?
结果岑念的心情在短短几分钟的好转后,反而向着地狱跌去了!
神啊!告诉他是哪里出错了?
四人组这时正想着操场走去,早会即将开始,身旁都是人群,邬回第一次想和庄辉换个位置——岑念身边,像冻库一样冷啊 !
诸宜似乎发现了什么,诧异地看着岑念:“咦,念念……”
邬回期待地看着她,等着她问出那句“你心情不好?”
女孩子不开心,果然还是要女孩子来安慰啊!
“你今天的衣领没有对齐。”诸宜直接上手,帮忙将校服上衣的衣领对得整整齐齐,颇有岑念的风范。她笑着打趣说:“哎呀,没想到念念也有马虎的时候。”
“是不是最近膨胀了,忙着蹲守学园论坛看帖子没有心情去关注齐齐整整了?哈哈哈哈……”庄辉哈哈大笑,仿佛傻子。
这两人都没发现岑念的冷气一直在默默增强吗?
邬回对神神经比钢管还粗的两个友人绝望了。
早会开始后,按照一直以来的惯例,先由其他人进行宣讲,最后才是陈文亮上台压轴。
轮到陈文亮时,他几乎是用蜻蜓点水一般的魔鬼步伐舞上升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