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上耸人听闻的恶□□件始终是少数, 二十分钟后, 岑念平安在岑氏别墅前下了车。
她走进客厅时,岑筠连正躺在沙发上醉醺醺地哼哼, 岑念视若无物, 直接提着干湿分离的面进了大厨房。
岑念熟练地烧水煮面,在等待水开的时候, 利用空闲时间给诸宜报了平安。
牛肉汤煮滚时, 门外传来岑筠连拉长了嗓子的声音:
“什么味道这么香?你在煮东西吗?”
“没有。”岑念说。
门外没了声音。
几分钟后, 岑念端着一碗香喷喷的牛肉面, 稳稳走出厨房。
客厅沙发里又传出岑烂泥的声音:
“不对啊,我、我怎么闻到了牛肉面的香味?”
岑念面不改色:“□□的红烧牛肉味香水。”
“你放屁!”岑筠连恼羞成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康、□□怎么可能出香水!”
“泸州老窖都有香水了, □□为什么不能出香水?”
身后沉默半晌, 岑筠连的声音半信半疑:
“……是、是这样吗?”
扑通一声, 他又倒回沙发做起巨婴了:
“张嫂——张嫂——我饿了, 我要吃牛肉面!给我做牛肉面!”
岑念乘着电梯上楼了,客厅里只剩下满面通红的岑筠连。
他一个翻身抱住背后的抱枕,声音和眼皮都越来越低, 含含糊糊地说:“梦梦……我要吃牛肉面,就我们学校背后那家……我喝汤,肉、肉都是你的……我们不、不带书呆子……”
在岑筠连一个人嘟嘟囔囔的时候,岑念已经走出了四楼。
回家时她已经确认过了, 岑溪在家,他的拖鞋不在。
岑溪的卧室门缝里果然透着光,她端着面碗不方便敲门, 只能站在门口喊了两声“哥哥”。
很快,门扉就从里打开了。
岑溪面带意外地看着她,第一时间接过了她手里烫人的面碗。
“这是什么?”岑溪问。
“牛肉面,很好吃。”岑念惜字如金地说完,顿了顿,说:“我想让你也尝尝……你吃晚餐了吗?”
“幸好没有。”岑溪笑了。
满窗月色,岑溪在书桌前慢慢吃着她带回来的面条。
热气蒸腾,青年英俊的侧脸在雾气后平添一丝朦胧,岑念的视线聚焦在他手腕上的那一抹红色上。
他是真的每天都在戴,没有敷衍欺骗她。
岑念觉得自己喜欢和他说话的原因就在于,她在岑溪这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即使是在刚刚穿来,所有人都轻视她的时候,岑溪也在认真听她说话。
他认真注视她,认真倾听她,即使他们是关系尴尬的同父异母兄妹。
侯予晟每天把头发用发油抹得光光亮亮,衣装打扮和言谈都像抹过发油一样,光鲜亮丽,但是他依然配不上绅士二字。
他的风度是假的。
岳尊风流,可他的风流也是假的。
真正能配得上风度和风流二词的,在岑念看来,只有眼前这一人。
一块筋络分明的腱子肉被从碗底翻出,岑溪夹起这块肉,自然地递向岑念嘴边。
岑念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下意识地张嘴了。
腱子肉进了她嘴里,似乎比今晚吃的那一碗还要好吃。
“好吃吗?”岑溪笑着问。
“……好吃。”
总感觉……似乎反了。
岑念为了亡羊补牢,反问:“好吃吗?”
岑溪说:“你带回来的,怎么可能不好吃?”
真是无聊的对话啊。
岑念看着他。
岑溪似乎猜出她在想什么,他笑了,她也不由自主笑了。
明明是无聊的对话,为什么还是会开心得笑出来呢?
“你笑什么?”她强行收住笑意,板着脸说。
“你又在笑什么?”岑溪说。
“……我不知道。”
窗外月色清朗,广阔的苍穹中星光璀璨,这一晚的月色很美,然而室内依然有比月色更加让她移不开眼的存在。
岑念即使回了自己卧室,躺在床上把双眼闭上,眼前也浮现着他散漫的微笑。
“我知道。”他笑着,轻声说:“可是我不告诉你。”
她睁开眼,拿出手机。
还是来刷题冷静一下吧。
……
一眨眼,一个月过去了。
开学仿佛还是昨天的事,转眼就来到了十月黄金周。
因为岑筠连心血来潮提出的“家族旅行”,岑念一大早就出现在了首都机场。
岑氏集团名义下的私人飞机已经停在停机坪上准备就绪,岑家人却还在VIP休息室里等着没到齐的客人。
岑念在埋头看书,岑琰珠则在百无聊赖地玩手机,侯婉站在窗前和她的贵妇姐妹煲电话粥,岑筠连则拉着岑溪说个不停。
司机齐佑这次也在出国的行列,他恭敬地站在休息室门口等候岑筠连吩咐。
“度假岛上的事宜都安排好了吗?”岑筠连问。
“爸,放心吧。”岑溪说。
“嗯,一定要招待好客人们,岳家和我们的交情在那里,不用特意照顾,其他几家……”
岑筠连絮絮叨叨地交代着注意事项,直到一阵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岳秋洋打头,带着夫人和两个儿子走进VIP休息室。
岳秋洋的夫人一看就出身良好,通身都散发着千金小姐的优雅气质,和恨不得浑身挂满钻石的侯婉不同,她身上唯一显眼的饰品就是手腕上的那一个玉手镯。
岑念连海洋之心也见过,一看就知道那玉手镯价值不菲。
岑筠连起身欢迎岳家,和岳秋洋迅速热聊起来,侯婉也放了电话自觉去招待岳夫人。
岑念知道两家想把岑琰珠和岳尊凑对,但是岳尊和岑琰珠的反应都让她有些意外。
岳尊进门就一屁股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而岑琰珠呢?至少她看过去的时候,岑琰珠依然低头玩着手机,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岳尊进门。
“念念看什么书呢?”岳尊主动和她搭话:“说不定我也看过呢,正好可以和你讨论讨论。”
“你有兴趣?”
“当然有啊,我平时也会看书的好不好,我——”
岳尊话没说完,眼睛看到岑念翻过来的封面:
……《量子引力之旅》?
“要讨论吗?”岑念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
岳尊闭紧了嘴巴。
不敢说话,不敢说话。
等岑筠连和岳秋洋寒暄完后,两家人通过通道登上了停在停机坪的私人飞机。
另外两家——岑筠连时常挂在嘴里的瑞大集团、月桂园集团的两家人自己有飞机,晚上再在度假海岛上汇合。
岳家也有私人飞机,不过是两家人为了聚在一起好说话罢了。
上飞机后,岑念的座位在岑溪身边,她落座后,岑溪自然地伸手过来帮她调整了椅背高度。
飞机里很热闹,几乎人人都在聊天,等过了几个小时,飞机里就安静了下来。
一扇扇顶灯接二连三关闭。
岑溪戴着眼镜,一直在继续电脑上未完的工作。
岑氏集团旗下十几个分公司,每个公司每天都有大量决议等他过眼,繁忙程度往往决定着实权的掌控程度,繁忙是岑溪自愿的,看看后排那个呼呼大睡的太上皇,他能有越来越多的时间流连酒桌和高尔夫球场,是因为手中的权利在不知不觉慢慢流失。
人是有惰性的,忙起来立即就会察觉,松懈却不会马上警觉。
等岑筠连警觉的时候,流逝的权利已经聚沙成塔,他再想收回这些悄悄溜走的权利,就没这么简单了。
岑溪必须掌控岑家的大权,这是他回国的重要目的。
无论他想做什么,掌控岑氏都是必要的一环。
傅氏因为傅显私生子的丑闻声誉大损,股价也遭腰斩,但民众是健忘的,傅氏逐渐回升的股价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还远远不够。
冰冷的屏幕上反射着岑溪冰冷的神情,在机舱内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目光像冷血动物一样阴冷深沉。
傅显以为让傅氏股价大跌就是他的目的,因此松懈了防备,正在疯狂寻找反击的机会。
他不会知道,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傅氏的股价。
快了,再过不久……
忽然,有什么打在了他的肩上,岑溪猛地从阴狠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他侧头一看,是睡着的岑念无意识把头靠上了他的肩膀。
岑溪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脸上冰冷的神情正在快速消退。
他神色无奈,伸手让她在自己肩上靠得更舒服一些,又提起她腿上的小毛毯,轻轻盖在了少女身上。
他把眼镜取下,合了电脑,又抬手关了头顶的灯。
这样不会影响她休息了吧?
岑溪靠在少女身边,低垂的视线自然落在她的脸上。
光是这么静静看着她,他的嘴角就不由自主浮起一缕笑意。
……傻念念。
他伸手把少女落到脸颊前的黑发别到耳后,仔细端详着少女平稳的睡颜。
这样平稳安宁的时光,如果能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
可惜,她要往前走,他也不得不往前走。
如果她知道他做了什么,即将要做什么,如果她知道自己心里思考的全是肮脏的阴谋诡计,她还会像现在这样,毫无芥蒂、充满信赖地喊他“哥哥”吗?
岑溪轻轻握住她的手,少女睫毛微微一颤,睁开了眼,那双不见阴霾,清正明朗的眼眸在看到面前的人是他后,眨了眨,丝毫没有警惕心地慢慢又闭上了。
他握在手里的小手却悄悄张开,柔软的五指从他指尖穿过。
她的信任和依赖都让他无地自容。
岑溪的喉结滚了滚,这一刻,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又一句话都不能说。
他无比感谢这一刻笼罩在机舱内的阴影。
因为有这晦暗不明的阴影,他才能第一次这么靠近她。
光和暗的界限,才不至于一目了然。
在安静的机舱内,时间无声流淌。
岑溪看着她的睡颜,也慢慢闭上了眼。
和几分钟前不同的是,此刻的他,心中没有翻涌的仇恨。
黑暗中,有光指引他继续向前,让他知道自己不能完全与暗融为一体。
时隔多年,他又有了希望。
他希望当一切尘埃落定时,他还能回到阳光下,他还有资格,站在她面前——
听她叫一声“哥哥”。
思绪越来越沉,越来越深,岑溪的意识逐渐模糊,坠入久违的安宁梦想。
梦里没有哭声,没有鲜血,没有无止境的悲痛和绝望。
只有她。
只有他的希望。
……
八小时后,岑氏的私人飞机降落巴厘岛国际机场。
岑念牵着岑溪的手从舷梯走下,等她平稳踏上地面后,岑溪自然放开了她的手。
身后岳家两兄弟谈笑着走下,在之后是侯婉和岳夫人,最后走下飞机的,是岑家和岳家的两位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