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念看到奶奶对侯婉母女的态度后, 没奢望过自己会得她青眼。
侯婉和岑琰珠都走了, 她也打算把这里留给罗鑫云和岑溪两人, 她刚要起身,岑溪就拉过她的手,对罗鑫云笑着说:
“奶奶,你以前没见过念念吧?”
罗鑫云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两下:
“见过。”
看到面前的两个小辈都露出惊讶目光后, 罗鑫云略有得意地笑了:
“在镜子里。”
岑念还在疑惑的时候,岑溪笑着对她说:“奶奶是在夸你漂亮, 我们的奶奶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
“如今也是秧歌队的一枝金花。”罗鑫云说。
“我看过您大赛得奖的视频了,一群人里,还是您最亮眼。”岑溪说。
“那可不, 王大娘她们都是我的绿叶,你奶奶我还是宝刀未老,站哪儿都是老头们视线的焦点。”
两人又聊了几句后, 罗鑫云看了眼天色, 说:“你现在送我回去收拾东西吧,下午我还要去参加秧歌大赛, 没时间给臭老头子收拾他的破烂。”
岑溪笑着把罗鑫云扶了起来, 又转头对岑念说:“念念, 我送奶奶回家,你要出门就顺路送你。”
岑念正好要去彩虹中心,她犹豫了一下:“我想去彩虹中心, 顺路吗?”
“顺路, 走吧。”
有老人同行的缘故, 岑念自觉地选择了坐在后排,等她和罗鑫云都坐稳后,岑溪平稳地启动了汽车。
一路上罗鑫云都在对岑溪嘘寒问暖,从他们的对话中,岑念得知虽然亲儿子只在逢年过节现身,但岑溪回国后却时常去看望二老,岑善克和罗鑫云对亲儿子不满颇多,对这个孙子却是满意得不得了。
有岑溪这样的孙子,任谁也会满意。
说来也奇怪,岑善克虽然脾气差嘴巴坏,罗鑫云也尖牙利嘴不饶人,但二老都没有品德问题,第三代岑溪也落落大风、风度翩翩,怎么偏生中间那个发生了基因变异,突变得如此不可思议?
在无意义的遐想中,车停在了彩虹中心大门口。
岑念开门下车,对岑溪说“谢谢”,然后目光移到罗鑫云脸上,一并说了声“再见”。
看着岑念走进彩虹中心后,岑溪才重新将车开向前方。
当车里只剩下罗鑫云和岑溪二人后,罗鑫云反而情绪没那么高涨了,她看了眼开车的孙子,说:
“什么顺路,这鬼地方离我家一南一北,怎么顺路了?”
“奶奶,您也不急这一小时。”岑溪笑道。
“哼。”罗鑫云喉咙里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顿了顿,说:“那女娃是做了什么得你欢心的?”
“她没做什么。”
“我不信。”罗鑫云说:“她肯定来变着花样讨好你这个未来的岑家主人了。”
“要是和您说得一样,今天我就不会‘顺路’了。”岑溪说。
“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妈当初还想嫁进岑家,我呸,老娘是什么火眼金睛?敢唬我?侯婉那个不要脸的臭小三起码对我儿子还有情意,她就是钻钱眼子里了,只想要钱做阔太太。”
“奶奶——”岑溪加重了语气。
“行,你认这个妹妹,奶奶也就不多说了。反正能用钱解决的麻烦都不叫麻烦,麻烦的是那些厚颜无耻想要更多的人。”罗鑫云嘴角一扯,拉出一个冷笑:“侯婉这个臭小三,我这辈子都不认她是我岑家的媳妇儿。”
岑溪没说话,神色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罗鑫云侧头看了眼面无波澜的孙子,说:
“我知道你心里记恨你爸,但是我和你爷爷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看在我们两个老人的份上,把你爸当个屁放了,不要把他放在心上。你爸虽然不是个人,但他对你还是好的,当年那些事,他不是也二话不说就相信你了么。”
岑溪望着前方空旷笔直的大路轻轻笑了。
当年什么事?
楼梯旁的串珠是一件,清热解暑汤是一件,还有什么?太多了,多到他都不记得了。
“记恨说不上。”岑溪微微扬着嘴角:“您也看到了,就是普通的父子关系。”
“普通的也行。”罗鑫云露出满意的神色。
话题又转向了日常,好像刚刚一番意味深长的对话没有发生过。
虚伪的平静,一如既往地向前延伸着。
……
第二天早上六点,罗鑫云就挨门挨户地敲遍了所有人的房门。
当睡眼惺忪的岑筠连在主位坐下后,岑家人正式齐聚一堂了。岑筠连屁股还没坐稳,从大厨房里走出的岑善克就一脚踹上了儿子的屁股:
“坐下面去!”
平时在家威风不已的岑筠连在岑善克面前如见了猫的老鼠,一句怨言也不敢说,灰溜溜地坐到了下首。
没一会,罗鑫云端着两碗面出来了,她身后跟着帮忙端面的大小许,当小许把面碗放到岑念面前后,她望着可疑的白糊糊面条迟疑了。
……这是什么玩意?
浆糊一样的白色糊糊裹满每一根面条,就像把墙灰倒进去搅拌了一样,这碗面不论是从卖相还是气味来说,都是一碗让人敬而远之的面。
岑念不由看向岑善克,他一脸习以为常。
再看看身旁的岑溪,他一脸淡定,像往常那样拿起筷子挑面了。
岑念用筷子卷起一根面条放入口中,难以言喻的味觉冲击向她袭来。
她面无表情地忍住了自然上涌的呕吐感。
再看看岑溪,他若无其事地吃着白浆浆的面条,联想到刚刚的味觉冲击,岑念佩服得五体投地。
有人忍得住,有人忍不住。
岑筠连望着面的手在发抖:“妈……这什么东西啊……”
“面条啊,我今早五点起床擀的手擀面呢。”罗鑫云说:“快吃!外面哪能吃到这么筋道的面!”
侯婉鼓起勇气吃了一口,转身就差点吐了出来。
罗鑫云不乐意了,阴阳怪气地说:“哟,你是有多嫌弃我这个糟老婆子,吃一口我做的东西还差点吐了出来?”
“妈,这面条是不错……我是问,这些白色的糊糊是什么东西?”岑筠连挑起一筷面条,粘稠的白色浆糊跟着面条慢慢往下坠落,他看得面色发白。
“你送的蛋白粉啊。”罗鑫云说:“这面比起外面的垃圾食品有营养多了,我还加了黄芪粉和枸杞进去,趁热赶紧吃,冷了养身功效也差了。”
岑念低头看着面前的白糊糊面条,用筷子在底下挑了挑,果然看见了煮得软趴趴的红色枸杞。
蛋白粉加黄芪粉和枸杞煮面条……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搭配她是如何想出来的?
虽然难吃,但只要没毒就行了。
岑念屏息凝神,成为岑善克、岑溪之后餐桌上第三个吃面的人。
“呵呵……我觉得我现在还不饿,可能昨晚吃得多了不消化……”
岑筠连放下筷子想溜,罗鑫云按着他的肩膀强行让他坐了回去。
“一日三餐都要定时,你就是饮食不规律才会不消化,赶紧把这碗面吃了和你爸一起跑步去!”
“跑步?我这把年纪了跑什么步,我——”
“那就跟我跳秧歌去吧。”
岑筠连果断说:“爸,一会我跟你去跑步。”
吃完这碗面的只有少数人,剩下的那些都进了狗碗,泰迪什么都不挑,把养身面条吃得西里呼噜。
“乖岑董,好岑董,还是你识货……”罗鑫云蹲在狗身边,满意地看着泰迪把她的杰作吃光,她端起空了的狗碗,冲着玄关喊了一句:“老头子,岑董吃完了。”
“岑董,过来!”
老头中气十足的一声呼喊,让泰迪撒开腿朝玄关冲去。
岑念和岑善克一同出门,岑筠连虽然在饭桌上答应了要去跑步,但直到他们走出大门也不见踪影。
“不等他了吗?”岑念问。
“等他?”岑善克头也不回,双手背在身后大步朝前走去:“狗东西说的话几句当得了真?”
两人走出别墅区,来到临近的河滨路后,岑善克开口道:
“你先跑吧,我们在老地方见,今天我再教你一个新东西。”
岑念点了点头,往前小跑。
在河滨路上跑了一圈掉头回来后,她在老地方见到正在和狗玩飞镖的岑善克。
看见回来的岑念,老头站了起来,扭了扭肩膀和脖子,说:
“今天我教你一招新的防身术。学好这招,以后不怕流氓!”
话音刚落,老头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满,赶紧又补了一句:
“不过,还是对付不了有文化的流氓,你见到这种人,一定要离得远远的。”
“流氓有文化会怎样?”岑念问。
岑善克说:“会有你。”
……岑筠连可能是他们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儿子,这夫妻两人一有埋汰的机会绝不放过。
岑念跟着岑筠连学新的防身招数,她学得很快,学完以后岑善克又让她把之前的连起来,一并练习。
“招数学会了,但是身体没有记住就是白费功夫!”岑善克在一旁指导:“出事的时候用脑子反应就已经迟了,身体反射能力才是能救你的东西!”
岑念练了半小时后,岑善克终于喊停,让她休息一会。
爷孙两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狗岑董就在一旁撒欢疯跑。
岑善克开口:“你和你哥感情怎么样?”
“哥哥对我很好。”
“我知道他对你好,我问你对他怎么样?”
“我……”岑念犹豫了:“我想对他好,可是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
岑善克露出欣慰的神色,点了点头:
“你有这份心就好了,你哥这么大的人,也不需要你去帮他做什么。他从小就过得不好,你要多对他好一些。”
“……”
岑念低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你不问我岑溪以前的生活?”
“不问。”她说。
她想知道的话,也会去问岑溪,不会从第三人的口中去探寻他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