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在手腕上的红绳。”诸宜还没答话, 翘着腿坐在一旁的邬回先开口了, 他神色不屑:“她编了送给冯爽的,说是能带来好运——狗屁, 也就只有她们这些女生才会信,白送我也不要。”
诸宜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念念, 你也来编一个送人吧!”
邬回翘着的腿立马放了下来:“嗯……不过我看其他人也有, 我也想要一个……”
“你想要自己编!”诸宜说:“我是不可能送你的。”
邬回怒瞪她一眼:“你送的我才不要!”
岑念也不相信一根红绳会带来好运, 但是看唐薇欢翩飞的手指, 她又觉得自己编手链这一行为挺有趣的。
“还有材料吗?”她问。
“有有有, 我怕失败, 买了一大包。”诸宜说。
岑念还记得入学第一天见到唐薇欢在课堂上公然织围巾的模样, 说一点不屑都没有, 那是假的。
万万没想到,四个多月后她竟然会和唐薇欢坐在一起编手链。
“你得先考虑送谁,手链的长短你要心里有数, 免得编好了太长或太短不能用,那就太可惜了。”作为手工艺达人,唐薇欢好心提醒道。
“好。”
岑念拿着一包原材料,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一只瘦削光洁,筋骨分明的手腕。
“你看我给你起个头啊。”唐薇欢说。
岑念认真看着,很快就将她的动作熟记于心。
只要记下了, 复制就很好说了。她是弹钢琴的, 手指灵活度自不用说, 没一会就上手了,足以和有着多年经验的老师傅唐薇欢速度相媲美。
“好羡慕念念,人聪明就是学什么都快,我可怎么办呀……”
诸宜一脸失望地望着自己戳了半天依然不成形的红绳。
“熟练就快了,我一开始学的时候也和你差不多,你得和普通人比,和岑念比,和一个九门考试八门满分的人比——你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唐薇欢翻了个白眼。
一个课间的休息时间,岑念编好了一根简简单单的红手链。
唐薇欢看着她手里的手链两眼发光:
“这可是六中女神岑念的手作,拿到外面去拍卖的话指不定会卖出什么高价呢……”
邬回眼巴巴地看着岑念手中的手链。
要真能拍卖就好了……他堵上自己的全部财产也要加入竞拍!
“你打算送谁?”诸宜问。
诸宜无心的一句问话,让唐薇欢和邬回的耳朵都立了起来,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岑念,想听到她明确的答案。
“编着玩的,给你。你拿去送人吧。”岑念把手链递给诸宜。
诸宜吃惊地看着她,又感动又惊讶:“谢谢好念念!呜呜呜,我的念念太甜了……”
诸宜起身抱住岑念,像个大毛毛虫一样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你滚开!你——你挤到我了!”嫉妒羡慕恨的邬回磨着牙齿,恨恨说。
岑念以为她会收下这根手链,没想到诸宜推回了她的手里。
“我不能收你的手链,这是你亲手编的,多好的机会,送给你喜欢的男生吧!啊不过你要告诉我你送给了谁哦——悄悄的。”诸宜对她眨了眨眼。
岑念茫然地握着红手链。
喜欢的男生?谁?
她抬起头,发现橘芸豆一脸期待地看着她,脸上表情和她从前那只橘芸豆等她喂零食时的期盼表情一模一样。
“你……”
橘芸豆眼睛亮了起来。
“你过去一点。”岑念皱眉说。
橘芸豆怎么回事?身体都快占据她的二分之一个桌面了。
邬回脸上一红,讪讪地坐了回去。
岑念把红手链放进了书包,想不到送谁,先放着吧。
当晚她回家后,岑家人罕见地都出现在了晚餐桌上。
直到岑筠连提起周六的生日晚宴安排,岑念才知道这周日是岑溪的22岁生日。
“家里最近喜事连连,先是青山集团受了重创,接着我们念念又获得了文华山上汤老的赏识,这都是我们岑氏要蒸蒸日上的开端啊!”
岑筠连喜不自胜,说:“这次岑溪的生日宴一定要办,我们不仅办,还要大办!如果我们能请到汤老一家,所有人都会对我们岑氏刮目相看……”
侯婉不开口,生怕被岑筠连分派任务。
这事,吃力不讨好,做好了岑溪也不记她的好,做差了岑筠连第一个扒她的皮,她为什么要上赶着给自己找事?
怕什么来什么,岑筠连下一句就直接点了她的名:
“晚宴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先把名单初步拟出来,拟好了拿来我看。”
“……好吧。”侯婉皮笑肉不笑地应了。
吃过晚餐后,岑念在岑溪进屋之前叫住了他。
“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她没有送过别人生日礼物,从前的每年自己生日倒是收到不少。
“惊喜”?不存在的,岑念讲究效率,她的思考回路是“你想要什么我就送你什么”。
满足对方心愿之前,先了解对方的心愿不是最基本的吗?
岑溪回过头来,颇有兴趣地看着她:
“念念要送我生日礼物?”
“你想要什么?”
“我想想……”岑溪做出深思熟虑的表情,说出的话却是漫不经心的玩笑:“既然是我的生日宴会,那我要我妹妹穿得漂漂亮亮的,让我成为全场最骄傲的人。”
“就这样?”岑念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说的话像是玩笑,又不像玩笑,但是有一点岑念可以确认,他对庆祝生日这一活动兴致缺缺,不过是在顺着她的话说笑。
他对周日的生日没有期待,相反,似乎还有一丝厌恶。
“傻念念,我不需要生日礼物。”岑溪的手在她头上揉了揉,轻声说:“那只是一个供人耍猴的地方,有你陪着我消磨时间,我已经很高兴了。”
和岑溪分别后,岑念回到卧室。
虽然他说不需要生日礼物,她还是想送些什么。
要送什么呢?岑念陷入了迷茫。
为此,她第一次使用自己的人脉,发出了灵魂质问,每个人也给了她不同的灵魂回答——
岑筠连:“生日礼物?我们跟上京张氏的合作关系越来越紧密了,你要是想给你哥送礼物,就去和张少多来往,你们两个年龄相仿,以后……”
岑念:滚。
岑琰珠:“我准备送什么礼物?不知道啊,可能买个打火机什么的吧——对了,他抽烟吗?”
岑念:……到底抽不抽呢?
诸宜:“我没有哥哥只有后妈生的弟弟,他和他妈每天都卵着劲想要搞我……哎,他讨厌死了!我才不会送他礼物呢!”
岑念:我问的不是……算了。
邬回:“啥?生日礼物?我一句‘生日快乐’就会让他们意外得痛哭流涕吧。”
岑念:我想也是。
庄辉:“游戏机怎么样?最近我看上了Xbox One S,你就送这个吧,他要是不喜欢你就拿给我用。”
岑念:想得美。
岑念调查取样了周遭一圈人的意见,依然没有定下到底要送什么生日礼物才好。
在她犹豫的时候,周六不知不觉就来了。
岑琰珠的生日宴举行时,岑筠连为了炫耀他对青山集团的胜利,大肆邀请圈内贵人。
岑溪作为他最疼爱的儿子,生日晚宴的排场当然必须更加辉煌。
除了纸醉金迷,岑念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
岑溪之前说的“耍猴的地方”,她现在看到跟在岑筠连身后,挂着固若金汤的微笑和不同的人谈笑饮酒的岑溪,也有些明白了。
岑念站的地方不远处就是侯婉和岑琰珠,不少衣着华丽的贵妇都围着侯婉,她们热切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也足以清晰听见:
“岑公子现在有没有交往的对象?我女儿她……”
“岑溪这么优秀,一定早就有女朋友了吧。”
“我侄女和岑溪太配了,真的——你一定要听我给你说说,让两个年轻人见上一面……”
“以后两家要是结了亲,我们来往多方便啊……”
“我老公一直就很欣赏岑溪,上次合作之后一直夸个不停……”
吵死了。
岑念转身朝空旷的自助餐台前走去。
从餐台上拿起一碗小蛋糕的时候,她还在心里想,岑溪要结婚,肯定是和他喜欢的人,她们凭什么在背后对他结婚对象指手画脚。
岑筠连利益熏心,会不会拿岑溪去联姻?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飞扬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她身旁,岳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拿起一碗和她同款的小蛋糕,说:
“你哥的生日,你怎么沉着一张脸?”
岳尊站到她身旁后,原本落在她身上的无数目光就离开了大半,年轻男人们失望地转而寻找其他目标。
“就长这样。”岑念说。
“我不信,你肯定不开心。”岳尊自顾自地说:“你哥早就猜到你在这里呆得不耐烦了,让我先过来陪陪你。”
他一勺子下去,碗里的小蛋糕就消失了一半。
“你爸在拉着他见那些和岑氏有过来往的大小公司管理人呢——向封臣引见继承人,听过没?岑溪想完全接管岑氏权利,这一环必不可少。”
岑念端着小碗没有说话。
她看着人群中谈笑风生的岑溪,莫名有些难过。
因为她知道,他脸上的笑容不是真的。
同样的岑溪,有的人看着难过,有的人看着却充满喜悦。
岑筠连端着一杯香槟,在初步向所有依附岑氏的大公司小管理人介绍过岑溪后,一脸欣慰地站到了一旁,把主场留给今天的中心人物岑溪。
岑筠连身边站着岳秋洋,两人都是外表极有魅力的成熟男人,站在一起的养眼效果1 1>2,宴会厅里的小姑娘盯着岑溪看,贵妇们则一眼接一眼地瞥向岑筠连和岳秋洋。
侯婉身旁的友人看着这么多年依然风采不减的岑筠连,艳羡不已地说:“真羡慕你啊,竟然嫁了岑筠连……”
侯婉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这还亏了嫁给岑筠连的是她侯婉,换了其他人,恐怕三年不到就要被岑筠连逼疯。
身为全场瞩目点之一的岑筠连对周围的目光已经习以为常,他举起香槟酒杯,和岳秋洋手中的红酒杯轻轻一碰。
岳秋洋刚要说话,身穿西服的林赞忽然走来,他对岳秋洋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就问岑筠连:
“你看见林兰了吗?”
“刚刚还看见呢……”岑筠连四下张望一会,说:“侯予晟也不见了,她是不是和侯予晟在一起?”
“这孩子又……”林赞眉头紧紧纠缠在一起,马不停蹄地往宴会厅外面去了。
“……我记得,林兰是林赞大哥的女儿,对吗?”岳秋洋说。
“对,要不是林赞大哥车祸身亡,这生命制药也落不到林赞头上去。”岑筠连抿了口香槟,“当初林兰和侯予晟交往,他还把我骂了一顿,嘿——林兰自个要追着侯予晟跑,和我有什么关系?后来两人分手——这下好了,林赞更不待见我了——”
岑筠连放下酒杯,颇有怨气地说:“我这个小舅子,一天到晚不是怀疑我虐待他外甥,就是怀疑我撺掇着我的小舅子去勾引他的侄女……”
岳秋洋被这绕来绕去的家庭称谓给逗笑了一声,他说:“不是不能理解,林赞大哥去世后,他的女儿虽说没有过继到他名下,但他天天照看着,和养女儿也差不多了。”
“侯予晟那个臭小子,你别看他一本正经的样,花边新闻比我都多……”
岑筠连说到这里,不由挺起胸脯。
人啊,都是要比较的,看看他!
他是一个多么洁身自好的人!
那些阿猫阿狗想睡到他,门儿都没有!
林兰和侯予晟的话题只是一个闲谈,很快两人就把这个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岳秋洋嘴边带着微笑,说:
“老岑啊。一转眼小溪都22岁了,岑夫人那里门槛都快被求亲的夫人们踏破门槛了,你心里怎么想的?”
岑筠连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随她们去,找侯婉没用,放侯婉在那儿,是为了不让那些烦人精去纠缠我儿的。”
“面上这么说,但是看到儿子这么抢手,你心里肯定得意坏了。”
“你夸我别的,我要看情况谦虚一下。”岑筠连一脸得意:“你夸我儿子,我只能全盘接受了。”
“你啊——”岳秋洋笑容弧度渐大:“是老天保佑才生出岑溪那样的孩子,这么多年了,岑溪就没让你操心过。”
“基因优秀,基因优秀。”
岑筠连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有一瞬黯淡:
“她那么小气的人,什么都不给我留,但最后还是留了一个最好的给我……所以,过去的事我也不想计较,都看开啦。”
他意有所指,岳秋洋微微皱起眉头:“筠连……”
“这么开心的日子,不说那些事了。”岑筠连美滋滋地看着不远处众星捧月的岑溪,说:“你看我儿子,多优秀啊。”
岳秋洋看出他有意转移话题,片刻后,跟着笑了起来:
“是啊,比你优秀多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那会,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你好意思提!”岑筠连立马跳脚:“我上房揭瓦,那不还是你撺掇的吗!”
晚宴结束时,月亮已经爬升到了最高点。
岑溪喝了酒不能开车,岑念和他共乘一辆车,在齐佑平缓的驾驶下开往岑家。
岑溪眉眼间难掩疲惫,但还会在路上说小笑话逗她开心。
“你不累吗?”岑念说。
“不啊,我很开心。”岑溪笑着说。
“为什么?”
“以往出现在我生日宴会上的人都是和我无关的人……今年不同。”他侧过身,把头轻轻靠在座椅头枕上,定定地看着她。
那双黑曜石一般沉静清澈的眼眸在窗外月色的光芒折射下,也散发着微微的月光。
“今年有你陪着我。”他微笑着说。
岑念觉得脸颊和掌心都有些发热,她下意识从他专注的眼眸上移开目光,视线落到他在酒精作用下比平时更红润的脸颊上。
“你醉了吗?”
岑溪发出轻轻的笑声,转过身来将头靠上她的肩膀。
她闻到岑溪身上的淡淡青草香和琥珀香气。
“……醉了。”他笑道。
驾驶席上沉默开车的齐佑眼观鼻鼻观心,听到岑溪的声音后,眼睛似乎垂得更低了。
岑念感受着肩膀传来的温度,不由自主握紧了腿上的手拿包,包里除了手机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她在周一课间亲手编织的手链。
那是她第一次编的手链。
这也是她第一次送人礼物。
“溪少爷,二小姐,到了。”车子停下后,齐佑低声提醒。
两人下车后,结伴乘电梯回了四楼。
临分别前,岑念终于开口叫住他:“……岑溪。”
她突然叫出自己的名字,岑溪停下脚步,意外地转身看着她。
岑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改喊名字。
“你饿了吗?”
“怎么了?”
岑念不依不饶,继续问:“你想吃东西吗?”
岑溪看着她,片刻后笑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