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意等到你们那里九点打的电话, 可是后来又想起你还有家庭作业要做,如果你现在没时间……”
“有时间。”岑念说。
哈芬笑了笑, 说:“这是我之前挂断电话后想起的,其实我一直想为莉莉找一个家庭教师,但是我之前找的人莉莉都不喜欢,不愿意上他们的课。”
哈芬宠爱地看着怀里的小女孩, 说:“我看得出莉莉很喜欢你……所以, 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抬头看向岑念, 说:“我想聘请你担任莉莉的家庭教师。”
岑念看向视频里的小女孩,她一脸期待,屏息凝神地看着自己。
这个提议对岑念来说无异于是瞌睡来了送枕头,然而对于一个凡事喜欢思考“为什么”的人来说,哈芬的举动无疑有些过于亲切了。
她没有立即说话, 哈芬见她犹豫,笑着说道:“你不用想得太难,莉莉今年五岁,你只需要在视频通话里教她中文, 讲一些中国的见闻和故事就可以了,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教她你擅长的数学,其实……”
哈芬露出愧疚的神色, 说:“我只是希望在我工作的时候, 有人能陪伴在她身边。”
哈芬脸上的愧疚有几分真岑念不知道, 但是她能看出来一旁小女孩脸上孤单和恳切的神色是百分百真实的。
在莉莉恳求的视线下,岑念开口说道:“……一天几小时?”
“周一至周五一个小时,周六周日两个小时,每小时50美元你觉得可以吗?”哈芬说。
一周9小时,每小时50美元,如果岑念答应,她每个月都能增加1800美元,相当于人民币一万二的收入。
以此致富不可能,但在不需要文凭和年龄限制的合法工作里,已经算得上待遇优渥了。
“可以。”岑念说。
莉莉终于笑了,她从哈芬脚下跳下,手舞足蹈地说:“我有老师了!莉莉有中国老师了!”
哈芬笑道:“关于上课的时间,看你什么时候方便,莉莉现在还没上学,我们可以配合你的时间。”
岑念和她约定好上课的时间,这件事也就算敲定了,岑念虽然没能从□□公司里敲出钱,但她的初衷已经达成,结果也算完美。
当天晚上,她就进行了她两辈子人生中的第一次家教工作。
穿着粉色裙子的莉莉很乖巧,教一个本来就对中国感兴趣的孩子中文,比做其他事容易多了,一堂课下来,莉莉还依依不舍,直在视频电话里问她能不能再教一会。
“上课时间已经结束了。”岑念说:“……但是我可以再给你讲个故事。”
莉莉刚刚消沉下来的脸立马亮了起来。
岑念以前病中的时候,看了大量流传于世界各地的传说和童话,随口一个故事轻而易举,她讲了一个中国古代的民间故事,莉莉听得如痴如醉,在她讲完故事后,虽然莉莉依然不舍,但还是乖乖地说了“byebye”。
家教结束后,岑念也开始做自己的事,第二天早起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收到了银行的到账短信,哈芬一次性把一个月的1800美元都转了过来。
当天晚上,岑念用这笔钱先还了岑溪的“风险投资”。
“竞赛已经结束了?”刚刚开门走进卧室的岑溪闻言,转身露出惊讶神色。
岑念跟着走了进去,把手里的几本书放回书架原位。
“还没开始。”她转身看向岑溪,说:“但是我找到了一份兼职工作。”
岑念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隐去需要钱的原因,她把包括算法漏洞的事都说了出来。
岑溪呆了片刻,然后忍俊不禁的笑了。
“……傻念念。”他摸了摸她的头。
“我不傻。”岑念板着脸说。
“家教开心吗?”他问。
“……还行。”
对于岑念的“还行”,要等同于肯定的回答来理解,岑溪笑着说:“开心就好,我不劝你了。如果以后不想做了,直接辞职,哥哥给你零花钱。”
岑念说:“我只要我应得的。”
岑筠连没管住他的下半身,在法律规定范围内承担她的抚养费就是她应得的权益,除此以外,岑筠连就是想给,她也不想要。
“他是他的,我是我的。”岑溪笑了笑:“你不用感到负担。”
岑念在某些问题上算得上是固执,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在书架上又抽走几本书:“我看完再还你。”
岑溪笑道:“好。”
岑念回到房间后,不由拿起手机看了看。
现在邮件的事情解决了,可是她还在等一个电话。
志愿者申请已经提交了好几天了,为什么彩虹中心还没有联系她呢?
岑念拉开书桌前的第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了一副充满生气的蜡笔画。这是那天她驻足观看的画,在她捐款后,姓沈的护工把这幅画送给了她,作为捐赠纪念。
这幅画她看了很多遍,但每一次注视,都会有种柔软温暖的感觉。
她透过这个已经夭折的孩童的遗作,仿佛看见了和煦广阔,充满温柔和爱意的世界。
岑念明白那种感觉,没有一个健康人像岑念这样,感同身受地明白这幅画里表达出来的对世界和生命的眷恋和热爱。
岑念拿起手机,给彩虹中心的支付宝账号转去了五千元。
几乎是她刚刚收到的家教工资的一半。
在备注一栏,她什么也没写。
岑念看到转账成功后,放下手机,拿起了蜡笔画,走向对面的房门。
她在门扉上轻轻敲了几声,片刻后,岑溪出现在打开的门后。
他戴着眼镜,看见岑念,微微有些吃惊:“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吗?”
岑念不发一语,将卷起的画作递给他。
岑溪下意识地接了过去。
“……送给你。”她说完,转身朝自己卧室走去。
岑溪打开卷起的白纸,发现是一张孩童的蜡笔画,画笔虽然稚嫩,但画风鲜艳轻快,通篇都透露着自由快活的情感。
“这是?”
岑念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沉默。
岑溪笑了起来:“怎么这么严肃?是什么事情需要镇字酌句?”
岑念转过身,眸色沉静清澈,仿佛一面无暇的平镜,她的目光轻易穿透了他的伪装,径直照射到他的内心深处。
她张了张口,说出短短一句话。
岑溪怔住了。
她等了等,没等到他说话,开口道:“……晚安。”
岑溪下意识地答:“晚安。”
她走进了卧室,那扇门在他眼前关上了。
岑溪走回房间,把门关上,慢慢走到了床尾前。他拿着活泼生动的蜡笔画一角,神色复杂地看着床头那副价值百万的名画。
少女平静的声音依然萦绕在他耳畔,她说:
“过去能够改变你,但是别忘了,你也可以改变未来。”
她是想告诉他,他的未来,取决于他自己的选择吗?
就连岑筠连都对他深信不疑,她又是怎么对他起疑的?
“……改变未来?”
岑溪看着手中的蜡笔画,喃喃自语。
他现在所做的事,不就是改变未来吗?
即使前方荆棘遍布,通向的终点或许是地狱,即使他孤身一人,即使他遍体鳞伤,即使他在黑暗中蹒跚独行,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
他也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
岑溪转身走向灰色大床旁的同色床头柜,打开了台灯下的第一个抽屉。
这里放着他赖以度过漫漫长夜的东西。
他伸出手,越过十几瓶种类不同的安定药剂,拿起了正面朝下平放的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母亲的笑颜,她抱着一周岁的他,笑颜如花。
他看了半晌,将相框放回了原来的地方,接着又把手中的蜡笔画卷起,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相框旁边。
从今以后,黑夜里又多了一样陪伴。
周六,是赵素芸回国的日子,岑念起床吃了早餐,就回房换好外出的常服等着赵素芸的召唤。
她出门倒水喝的时候,遇到正好开门的岑溪。
他也穿戴整齐,看上去是要出门的样子。
岑溪看见她的装扮,笑着说:“和朋友约好了?”
岑念摇头,说:“赵……我妈妈今天回国。”
岑溪停下刚刚迈出的脚步,转头看着岑念:“赵阿姨今天回国?”
“对。”
“几点到?”他抬起手腕,看了眼银色的腕表。
“没有晚点的话,十点抵达机场。”
“你想去接机吗?”岑溪抬眼看着她,笑了:“我送你。”
岑念觉得自己要是出现在机场,赵素芸一定会很开心,但是……
“你……”她迟疑地看着岑溪的装束,他明显也是早上有约,她答应下来的话,会不会耽搁岑溪的事?
“一个不重要的约会,推了也不打紧。”岑溪笑着说:“原本我也不想去。”
岑念听到他这么说,点了点头:“我想去……谢谢你。”
“不用谢。”他摸了摸她的头,说:“是画的回礼。”
“你回去看看还有没有要带的东西,十分钟后我们在玄关见。”岑溪说。
“好。”
看着岑念走进卧室后,岑溪转身回房,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什么?你不来了?怎么不来了——不是都说马上出门了吗?”岳尊一脸诧异地说。
“好吧……我知道了……没办法,那就晚上在club见。”
挂断电话后,岳尊回到了父亲那边,空荡荡的高尔夫球场里,只有他们在挥杆击球。
“岑溪要来了吗?”拄着球杆站在一旁的岳宁问。
“他不来了。”
“怎么不来了?”
“临时要去机场接个人,具体什么人我也不清楚。”岳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