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黎感觉自己是从谢从述的办公室里飘出来的。
脚下是空的。
没有真实感。
完完全全一点儿真实感都没有。
温知黎坐电梯下楼,回自己工位后,拿上水杯去茶水间冲咖啡。
等水热的这段时间里,温知黎忍不住走神。
“也怪我一直没告诉你,婚姻于你是蜜糖,于我是砒霜。”
谢从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不婚主义吗?
怎么这话听起来是一股恐婚的味道。
谢从述会恐婚,这个念头光是从脑子过一下,就觉得不可能。
这么久以来温知黎只想过,谢从述不娶她,她要怎么办。
她会离开,她会努力从这段感情走出来,她会重新开始新生活。
可是温知黎从来没想过,万一有一天谢从述改变想法要娶她,她要怎么办。
曾经在一起的那两年,温知黎深以为那是谢从述最爱她的日子。
可哪怕是被刻上最爱两个字的日子,他也不曾动过跟她携手走进婚姻的念头。
最爱的时候都没有,怎么还能奢望其他时候会有呢。
温知黎不会用不切实际的幻想来给自己徒增希望,她一直让自己活在一个很清醒的状态里。
哪怕这种状态不等于快乐,但至少在这种状态里,她不会再经历那种铺天盖地涌上来的失落绝望。
第一次她险些被压垮,温知黎不觉得自己还能撑住第二次。
可如果不是幻想呢。
李雨阳收到供应商同意换货的消息后, 第一时间跑到设计部来找温知黎。
李雨阳一副拜见救世大英雄的架势走进茶水间,见温知黎在里面,殷切地迎上去,连声道谢:“温设计,这次的事情多亏你了,你可真是太厉害了,这饭还没吃,他们那边都同意换货了,你是不知道啊,他们刚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态度有多好。”
“上次在工地我对你态度不好,我跟你正式道个歉,这回的事儿是我马虎不仔细,给你添了大麻烦,真是太感谢你了,这个人情我记着,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辞。”
李雨阳的声音将温知黎从混乱思绪里拉扯出来。
热水已经烧完两轮,温知黎拿起杯子接水,听完李雨阳的话,脸上表情很淡,但却没有跟他互相客套的意思。
“对,你可得要好好记着这回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千万别忘了。”
李雨阳被温知黎打过来的直球砸得有点懵,不过很快回过神来,附和道:“是,肯定忘不了。”
温知黎冲完咖啡,端着杯子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想起一茬,回头淡声说:“过几天木材到了,我跟你一起去工地验货签收,快年底了,春节停工半来月,工期耽误不起,别再捅什么篓子。”
李雨阳做错事理亏,心虚点头:“好,这回我肯定留神,不会再出问题了。”
温知黎“嗯”了声,不咸不淡地说:“这样最好。”
——
“好什么好!”
辛娆听温知黎说完建材的事情,被邹莹的下作行径气得一拍桌子,“你的上司怎么都这么狗?这种人都可以做组长,环洲迟早要完。你这次差点被猪队友连累背锅,你居然还觉得挺好?”
温知黎拍拍辛娆的肩膀,看得比她开:“她也没占到我便宜,反正井水不犯河水,她要是非要招惹我,我也不怕。”
辛娆算是听出来了,喝了口水压火,揶揄道:“因为有前男友帮你撑腰吗?从此我们荔枝可以在公司横着走路了。”
温知黎收回手,没接这个茬:“我说挺好是这事儿让我白得施工部一个人情,以后打交道的地方多,反正有益无害。”
辛娆想了想,说:“好像也是,这回谢从述偷偷帮了你一把,你那个狗上司肯定知道,短时间内估计不会搞你,她一个十八线豪门贵妇也要投鼠忌器才行。”
温知黎被辛娆逗笑:“你还挺懂职场规则的,当个花店老板真是屈才了,要不你也找个设计院上班得了,专业荒废了多可惜。”
辛娆敬谢不敏:“不了不了,我安于现状,誓死不做社畜。”
温知黎知道辛娆的性子,没有再劝。
“对了,上次包咱们花店的剧组,周六就过来了,剧务那边说拍摄周期二十天左右,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这阵子忙建材的事情有些昏了头,温知黎反应了许久才想起有这么一茬,看着辛娆:“什么事儿?你说。”
辛娆:“我想回趟家,我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正好花店歇业,我安排了店员盯着,你平时周末也过来看看,我一周应该就回来了。”
温知黎没什么意见,并且安慰她:“没关系,花店我盯着,你回家多陪陪老人,不用着急回。”
辛娆夸张地抱住温知黎,蹭了两下她的脸:“你这样的才是神仙老板,小女子能在你手下讨口饭吃真是太幸福了。”
温知黎失笑:“你少贫嘴。”
——
钟献这两天办砸了一件事儿,日子过得颇为水深火热。
起因是谢老太太给他打了个电话,照例询问谢从述的近况。
这种事儿钟献常做,给老太太作报告已经有了一个固定模板,等他这边的发言完毕,老太太却另起话题,悠悠问:“小九名下那套南湖的园子是怎么回事?”
谢老太太年过古稀,仍身体硬朗,脑子也清明,糊弄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钟献笑着打哈哈:“老夫人,谢总的私产我不太清楚,回头您不如亲自问问他。”
谢老太太才不吃这一套马虎眼:“我都听说了,那套园子他折价卖给一个做建材的老板了,他可从来不吃亏的,这回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钟,你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吗?”
钟献额头冒了一层薄汗,还没想好怎么说,老太太已经先下了命令:“告诉小九,今晚回家吃饭,不回来周末就给我相亲去,我这边的高门贵女可不少,由着他挑花眼都行。”
话说到这份上,钟献只能应下。
“好的,老夫人,我一定转告谢总。”
钟献把老太太的话原封不动转告大老板后,意料之中收获了一个死亡凝视。
“你怎么办事的?怎么连老太太都知道了?”
钟献垂眸道:“谢总,我交代下面经手的人都守着口风,不可能外传的。但老太太那边是我的疏忽。”
南湖那套园子是谢从述用创业的第一桶金买的,他名下房产不少,但这套算是特别。
老太太喜欢南湖的环境,谢从述后来又购入了一套专门送给老太太避暑,给自己那套离得不远。
回家就免不了一顿盘问,偏偏老太太是最难应付的。谢从述光是想想就头疼,连带着看钟献也窝火:“滚出去。”
钟献如获大赦,已经不敢奢求年终奖,能保住饭碗就要千恩万谢。
钟献微微弯腰退出办公室,打起十二分精神陪大老板走今天剩下的应酬,万万不敢再出一个纰漏。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时间,钟献捧着给老太太准备的礼物,候在一边,轻声提醒:“谢总,司机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了。”
谢从述从中央表台里拿出老太太送他的那块卡地亚,戴在右手腕上,淡声说:“不用,让他下班。”
钟献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说:“好,那我开车送您。”
谢从述戴好手表,拿上布加迪的钥匙,瞥了钟献一眼:“你也下班,别跟着。”
“……”
好冷酷。
他是不是要凉了。
去私人车库的路上,钟献见缝插针刷存在感,企图在谢从述这里重拾c位助理的辉煌。
谢从述是布加迪发烧友,私人车库里都是他的私藏。
他爱车如命,除了定期开去做保养的司机,他的布加迪谁都碰不得,跟亲老婆似的。
当然,亲老婆的地位也不是一直稳固。
以前温知黎不仅能开能坐,车撞树上,没了一个前车灯,谢从述还能笑得跟个昏君似的,毫无原则说一句:是树的错,被你撞上是它的荣幸。
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
钟献把礼盒放在副驾,弯腰赔笑,最后挣扎道:“还是我开车送您吧,老太太今儿高兴说不定让您陪着喝两盅。”
谢从述系上安全带,对钟献今天的聒噪感到厌烦:“让开,别挡道。”
钟献都快哭了,但又不敢扑在大老板的亲老婆身上,只能半蹲,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谢总,您别开除我,我上有老下……下还没小,但有个花钱如流水的女朋友……”
“闭嘴。”
谢从述最近听不得女朋友三个字,看了眼腕表,越发不耐:“你在我这秀个屁的恩爱。”
钟献摇头如拨浪鼓,山寨彩虹屁张嘴就来。
“没有没有,谢总我没有恩爱可秀。”
“实不相瞒,我常常因为自己有女朋友而与谢总您的世界格格不入!”
“……”
漂亮。
这波彩虹屁吹得谢从述雷区全爆炸。
谢从述气笑了,反问钟献:“我上个月是不是给你涨了工资?”
钟献面露感恩,正要开始一篇歌颂大老板的小作文。
谢从述发动汽车,霸道的引擎声在车库里回响,打断了钟献的话。
布加迪掉了个头,往出口方向开,钟献被喷了一脸尾气,隐约听见谢从述说:“拿去花了吧,嘴吐不出象牙就缝上。”
“……”
钟献:汪。
作者有话要说:老太太:我这双眼睛看穿了太多。【扶老花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