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今天来看篮球赛的人不少,女洗手间排起了长队。

上洗手间本来也是借口,温知黎看见队伍那么长就放弃了念头,只在外面盥洗台洗了个手。

刚刚谢从述说是来看他表弟的比赛?

上次看谢斯若的朋友圈,苏应归好像是谢从述表弟来着。

可苏应归一个从电影学院毕业的大明星,怎么也不可能来参加这种大学生篮球赛吧。

所以谢从述还有其他表弟?

或者他就是在说谎?

温知黎擦干手走出洗手间,并不想马上回体育馆。

说起来谢从述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他一个日理万机的boss,是钱不好赚还是会不够多,还要专程跑这里来看一场大学生篮球赛?

想想就不可能。

大概就是真巧合撞上了,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温知黎看见这附近有家校园超市,顺便进去逛了逛。

身上常备的薄荷糖还有很多,温知黎逛了一圈也没什么想买的,准备离开的时候,在收银台旁边看见了一款意大利进口的巧克力。

温知黎是不爱吃巧克力的,她觉得太苦太腻。

不过谢从述喜欢吃,跟她时不时喜欢吃一颗薄荷糖差不多。

温知黎鬼使神差地拿了一盒巧克力去结账。

快到体育馆门口的时候,温知黎莫名心虚。

她停下脚步把包里的薄荷糖拿出来,跟巧克力放在一起,努力营造一种“我不是特地给你买的只不过是超市有满多少减多少的活动而已”的假象,这才理直气壮地往里走。

然而回到座位,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哪里还有谢从述的身影。

温知黎拿着东西怔怔坐下,看向身边的座位,徒生出一股茫然来。

谢从述走了本来是一件挺轻松的事儿,她不用跟他坐在这里你尬我我尬我看完快一个小时的比赛,不是皆大欢喜吗。

可温知黎发现自己好像也没那么皆大欢喜,说不上什么感觉,总之跟开心搭不上边。

大概是因为这盒巧克力不便宜,没人吃浪费了怪可惜的。

温知黎把巧克力拆开,本着吃过就不算浪费的原则,掰开一小块放到嘴里尝了尝。

苦得她直皱眉。

怎么感觉比以前尝过的还难吃。

温知黎心里憋着一股闷气,把巧克力和薄荷糖一起扔进帆布包里,收起情绪开始看比赛。

两个队伍代表两个学校,加油声此起彼伏。

温知黎过了那种青春洋溢可以扯着嗓子为喜欢男生呐喊的年纪,只能感受到这份热闹,却无法参与进去。

许定表现很不错,他每进一个球总能把全场气氛带到顶峰,引得女生一片尖叫。

如果退回去几年,温知黎大概也无法拒绝这种元气少年。

但生活不存在如果。

任凭许定中场休息怎么想办法对她抛眼神耍酷,温知黎内心也毫无波澜。

感觉这种东西说没有就是没有,年龄就是跨不过去的鸿沟,温知黎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接受姐弟恋。

比赛结束,潼师大篮球队胜利,许定以优异表现拿下本场比赛的MVP球员称号。

温知黎拿上包,走下去跟许定说恭喜。

少年一身汗,脸蛋泛着运动过后的红,看温知黎的眼神似乎带着光。

许定把MVP球员的奖牌递给温知黎,腼腆地说:“谢谢你今天来看我比赛,这个送给你。”

周围的男生跟着起哄。

温知黎暗自叹了一口气。

许定心性不坏,也帮过她的忙,少年面子比天大,温知黎知道不能拒绝得太狠。

但也不能给希望让人空欢喜一场。

温知黎思忖片刻后有了主意。

温知黎接过了奖牌。

许定惊讶地望着她。

温知黎拿过奖牌仔细端详了几秒,真诚地说:“真好看,谢谢你。”

然后她拿起奖牌的带子,踮起脚尖,把奖牌戴到了许定的脖子上,并且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但这是你的荣耀,你今天很棒,恭喜你们夺冠。”

许定愣在原地,完全没反应过来。

倒是许定的队友反应比较快,站出来圆场:“谢谢姐姐,姐姐跟我们一起去庆祝吧,我们定了餐厅,晚上一起玩儿。”

温知黎心意已决,将视线从许定身上收回来,没给自己留心软的余地,继续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玩开心。”

许定后知后觉地跟上去:“那……那我送送你……送你去停车场……”

温知黎笑道,婉拒:“不用了,没有多远,跟你队友去玩吧,改天我请你吃饭。”

从头到尾都是姐姐对弟弟的语气。

温知黎给够许定面子,许定满腔不甘心,却知道自己不管再做什么也是徒劳。

温知黎转身离开,许定抓着胸前的奖牌,看着她渐渐融入人群的背影,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篮球队都是直来直去的汉子,见许定如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叹了口气,说今晚陪他喝到断片,不醉不归。

苏应澄到后台祝贺好兄弟夺冠,一开门就看见许定捧着奖牌,魂不守舍地坐在长凳上。

“兄弟,你怎么了?”

苏应澄把运动饮料递过去,在许定身边的座位坐下。

许定接过放在一边,满脸溃败:“我又被拒绝了,温知黎根本不可能喜欢我。”

苏应澄一怔。

他不敢在这个时候跟许定说,你喜欢的人其实是我表哥的前女友,他怕许定受打击过度,直接从窗户跳下去。

苏应澄清了清嗓,手搭在许定的肩膀上,安慰道:“没关系,我给你介绍更漂亮的,你好歹是篮球队长,还愁没女孩儿喜欢吗?”

许定垂下头,手掌遮住通红的眼睛,沮丧地说:“可我就喜欢她,我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好喜欢她。”

“她上次跟我说还喜欢她前男友,她没有从上一段感情走出来,我都说了没关系啊,我不在乎她还喜欢谁,她还是不给我机会,她前男友有那么好吗?”

“应该是很好的,不是特别好的男人根本配不上她……她那么漂亮那么优秀,一般人根本不配跟她在一起。其实说到底还是我不够好,我太他妈不甘心了……我怎么不早出生几年啊!”

这番话听得苏应澄一个局外人都深感心酸,偏偏他帮不上任何忙。

苏应澄看许定伤心得厉害,一咬牙夸下海口:“有什么大不了的,走,喝酒,我陪你喝,还有你前阵子看上的球鞋,兄弟都送你,今天你拿了冠军,给老子开心一点!”

“我不想喝,酒有什么好喝,鞋也不想……什么球鞋?”许定顶着兔眼睛,看向苏应澄,心情有所好转:“你要给我买鞋?!”

苏应澄“啊”了一声,豪气万千:“买,喜欢哪双买哪双,花钱难买我兄弟高兴!”

许定想了想,收起奖牌站起来,郑重地说:“走吧。”

苏应澄问:“上哪去?你不是还想找温知黎吧,哥们儿听我一句劝,天涯何处无——”

许定回头看他,出声打断:“我是说买鞋,再晚商场关门了。”

苏应澄被许定这瞬息万变的情绪搞得有点懵:“……你他妈刚才不还哭吗?”

“我没哭,男人是不会哭的,你看错了。”许定拿上衣服往里面的洗浴间走,心里还挺感动的,“澄儿你真是我的好兄弟,下次你失恋我也给你花钱。”

苏应澄:“……”

——

谢从述和谢斯若约在公寓见面。

谢斯若逛街的商场离西派天樾不远,她按照谢从述给的密码开门进屋的时候,他还没到家。

谢斯若上次来还是好几年前,谢从述刚搬家没多久的时候。

二布的系统有谢家所有人的信息,谢斯若一进屋,它就认出了她是谁。

“姑姑,好久不见,您还是那么美丽动人。”

二布替谢斯若打开玄关的灯,方便她换鞋。

谢斯若换上拖鞋,拿着包往里走,跟二布闲聊:“小九又给你升级系统了?这么会说话。”

扫地机器人跟在谢斯若脚边,二布说话时提示灯会亮起:“没有,谢先生最近很忙,从各种身体指标来看,他长期处于失眠状态,姑姑您多劝劝谢先生。”

谢斯若走到沙发上坐下,见家里陈设跟以前没什么区别,顺口一问:“他回国这么久了,没说重新装修一下家里?”

二布回答:“没有,谢先生一直要求保持原样,不许任何人动温小姐的东西。”

谢斯若来了兴趣,这才注意到这屋子里确实有许多跟装修风格不符合的物件:“什么是温知黎的东西?”

二布一一数来:“墙上的壁画是温小姐为谢先生画的,地毯是温小姐置办的,还有沙发上的玩偶抱枕、阳台的多肉植物和绿萝也是温小姐以前买回家的,以及厨房的餐具……”

谢斯若越听越惊讶。

很难想象谢从述可以容忍一个人这样改变他的公寓。

温知黎的事情当年谢从述没怎么跟家里细聊,大家只知道他正儿八经谈了个女朋友,还是个大学生。

谢从述恐婚家里人都知道,谁也没指望这段感情能长久。

所以两年前谢斯若听说谢从述跟那个小女朋友分了手,并没有很惊讶。加上谢从述那时没多久就出国读MBA,生活一切照旧,看不出来多难过,谢斯若当时还想,这孩子还是没定性,谈了两年也不走心。

直到今天,谢斯若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没那么了解这个侄子。

谢从述回家的时候,谢斯若已经煮好了咖啡,在阳台躺着看书。

开车回来这一路,谢从述情绪平复不少,走到谢斯若身边的座位坐下,喝了一口她煮的咖啡,称赞道:“姑姑你手艺还是这么好。”

谢斯若放下书,笑了笑,问:“你脑子现在清醒一点了吗?”

谢从述问:“什么?”

谢斯若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刚刚在电话跟我说想见心理医生,现在还想见吗?”

谢从述把杯子放回咖啡桌上,脸上全无平时的不正经,淡声回答:“想见,你跟他约个时间,我这边都可以。”

谢斯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沉默片刻才开口:“我能问问,你为什么突然间想直面恐婚这件事了吗?”

谢从述还在斟酌怎么回答,谢斯若兀自说起来,像是自言自语:“我每年都劝你,你每年都说无所谓,反正你不会结婚,这个坎儿过不过都一样,我倒不是多希望你马上能结婚有个家庭,结不结婚其实没那么重要。”

说着,谢斯若想到一些往事,长叹了一口气:“只是一个人心里有怨恨,这辈子是不会真正开心的。我知道放下很难,释怀也不简单,不过一辈子这么长,这些东西总要过去,你懂我的意思吗?”

谢从述躺在椅子上,许久没说话。

谢斯若对这种谈话进入僵局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就在她又要放弃的时候,谢从述却开了口。

“我懂,不过我根本不在乎能不能真正开心,我一个人我怎么活都可以,我无所谓。”

“她想要婚姻,我给不起,我没办法无所谓。她想要的,我都要给,我不仅要给,我还要给最好的。”

“当然,如果有一天我给得起,她已经不想要了,那我认命,但是现在我不会认。”

谢斯若怔住,许多话卡在嗓子眼不知道该先说哪句话。

谢从述反而比较轻松:“约时间吧姑姑,让我试试。”

谢斯若失笑,半开玩笑泼他冷水:“心理治疗很痛苦,结果可能也不如意,而且你治好温知黎说不定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了,她不会等你的,你想清楚了?”

谢从述看向角落白色收纳架上的植物,想到从前温知黎用心照料这些东西的样子,低声喃喃:“没关系。”

反正也不会有比现在更痛苦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