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活了三十年,谢从述本来是一个对自身容貌高达百分之二百自信度的男人。

但也耐不住最近频繁被人拿年龄这个点来说事儿。

特别是温知黎。

有点显老这茬儿一辈子都过不去。

谢从述当晚回家,把当年高中、大学的毕业照翻出来,对比自己现在的脸,在镜子前端详了快一个小时,陷入沉思。

一夜过去,谢从述坦然接受岁月催人老这个事实,但并不认命。

谢从述一大早把钟献叫到家里,郑重其事地吩咐:“叫造型师来,我要换个发型。”

钟献不敢过问缘由,领命退下,去给大老板联系常用的造型师tony。

谢从述这两年的发型没怎么变。

他常年西装革履,需要出席正式场合,刘海经常都是梳上去,发根吹蓬松就行,这样比较干净利落,也符合身份。

tony老师来到家里,以为谢从述只是想日常修剪一下,不料,谢从述却将自己的大学毕业照拿出来,问他:“我现在剪这种发型,还合适吗?”

毕业照上,谢从述的发型是到现在都还流行的校草头。碎刘海垂在额前,头发不烫不染,就是很简单的短直发,加上一点碎发,颇有蓬松清爽质感。

谢从述拍照不爱笑,气质清冷,可发型和学士服偏偏又是极具学生气,他站在最后一排男生中间,反差感将他衬托成整张照片最显眼的存在。

一点也不比现在的小明星差。

硬要说十年前后有什么变化,也只是少年感褪去,被成熟稳重取而代之。

不同时期有不同的魅力,分不出谁好谁坏来。

tony老师对自己的手艺和大老板的颜值非常有信心,看完照片立马表态:“当然合适,谢总您长得好看,不挑发型的。”

谢从述觉得这句话彩虹屁的成分太重,不能全信。

谢从述让钟献和tony在一边等着,自己拿出手机在微信拉了一个群。

【谢从述:我打算换个发型,你们觉得怎么样?】

【谢从述:毕业照.jpg】

三分钟过去,没有一个人回复。

然后谢从述连扔了六百块钱的红包。

群活了。

【喻泽:我去,九哥你大学的时候这么人模人样呢,不说话肯定没人觉得你是个老畜生。】

【江承延:计算机学院一根草不是说说而已,只可惜岁月蹉跎……】

【顾经年:三十岁的人了这么装嫩合适吗哥。】

【苏应澄:哥,我室友是平头,要不你也剃一个?】

【喻泽:澄儿,你室友谁啊?】

【苏应澄:前阵子跟温知黎相亲来着,哥,我跟你们说……】

然后苏应澄这个八卦男展开了长达八百字的前情科普。

科普结束,一直没说话的苏应归被炸了出来。

【苏应归:那我建议你整容。】

“……”

谢从述毫无感情地又扔了六百块钱。

【谢从述:说人话。】

被一千二百块钱冲洗过大脑的狗腿们,纷纷改变话风。

【苏应澄:哥,我觉得这个发型非常适合你,你要是剪了这个发型,从八岁到八十岁的异性,通通可以拿下。】

【顾经年:岁月蹉跎众生,而你是神。】

【喻泽:你离老畜生和小鲜肉之间只差一个发型的距离,剪了它,你就是潼师大空降的校草!】

【江承延:我觉得刚才经年说的话不对,你不是装嫩,你本来就嫩。】

唯有苏应归,不为金钱折腰,始终保持初心。

【苏应归:钱真好,还能让你活在梦里。】

一秒过去。

【系统提示:苏应归被群主谢从述移出群聊。】

世界恢复美好。

谢从述心满意足将手机锁屏,对tony老师抬了抬下巴:“来吧,剪。”

tony老师非常敬业,不止剪头发,还顺带帮谢从述做了一套美容。

最后发型剪好,面膜洗干净,tony老师恭敬地站在一旁,对谢从述轻声道:“谢总,剪好了,您看看。”

谢从述睁开眼,钟献上前替他取下围布,也跟着打量了两眼。

不得不说,有些人就是被上帝眷顾的。

谢从述身上还穿着家居服,没有西装的冷硬感,多了些慵懒气息,搭配新发型,倒真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

钟献抱着围布,偷偷看了眼自己的脸,脑补自己换个发型会不会也能重回十八岁。

“……”

好吧。

像他们这种凡人长相,剪个儿童锅盖头也不好使。

老天爷真是太偏心了。

谢从述在镜子前站了三分钟,还算满意地笑了。

tony老师非常有眼力见,虽然不知道大老板今天要去做什么,但瞧着苗头应该不是出席什么正式商务活动,多半跟私人安排有关系。

“谢总,您今天如果是私人行程的话,穿搭可以休闲一点。”tony老师真诚建议道。

“你给我挑几套,拿出来我试试。”

谢从述懒得自己动手,让钟献带tony老师去衣帽间。

谢从述的衣帽间,西装占据了大部分,但也有别的衣服,只是他不常穿,很多连吊牌都还在。

tony老师以极高的审美给谢从述挑了三套,谢从述试过挑了其中一套。

谢从述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穿过这种休闲衣服,不习惯的感觉一直到下午出发前也没消失。

钟献将布加迪的车钥匙交给谢从述,弯腰目送他离开:“谢总,祝你有个愉快的周末。”

谢从述“嗯”了一声,发动车子,往潼师大开去。

——

温知黎出门的时候有点晚了,她也不想刻意打扮,给许定造成误会。

温知黎化了一个淡妆,随便挑了连衣裙和针织衫穿上,拿着帆布包和车钥匙就出了门。

许定在停车场等温知黎,看见她的车来,举起手来冲她挥了挥。

潼城已经入秋,这两天降了温,许定穿着球衣站在冷风中,温知黎光是看着就觉得冷。

许定满脸笑意,带着温知黎往体育馆走,与她闲聊:“姐姐我帮你留了前排位置,没有我班上的同学,不会尴尬的,你轻松看比赛就好。”

温知黎一怔。

她来的路上还在想,要是一会儿碰见许定的同学,要怎么解释他们的关系。

不能让许定太丢面子,也不能让大家误会。

没想到许定心思细腻,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温知黎垂眸,冲他感激地笑了笑:“好,你比赛加油。”

来到体育馆,许定把温知黎带到位置坐好,拿了一瓶热饮料给她,交代几句后,去后台跟队员汇合,做赛前热身。

温知黎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来过学校,不过两年多,温知黎坐在一堆学生中,真实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温知黎拿出手机玩,期间有两三个男生明里暗里来搭讪要过联系电话,都被她利落拒绝了。

篮球赛还有五分钟开始,温知黎在跟辛娆聊小八卦。

这时,身侧光线一暗,有人站在未动。

有了之前的经验,温知黎以为又是来搭讪的,抬头有点不耐烦地看过去。

谢从述穿着一件宽松的棕咖色毛衣,下面是一条黑色九分裤,露出一截冷白脚踝,踩着一双圆头马丁靴。

往上看去,他连发型都变了不少。

一贯露出来的光洁额头被平碎刘海盖住,短直发吹得很蓬松,没有刻意装嫩的不自然,跟他特别合衬。

温知黎看得有点傻眼。

若不是五官还是以前那样,她真的没办法将他跟平时的西装boss对上号。

这是从哪个韩剧里跑出来的邻家大哥哥啊!

颜好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温知黎羞耻地心动了,她别过眼,理了一下耳发,语气平稳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谢从述越过温知黎,在她身边的座位坐下,长腿弓起,手随意搭在膝盖上,与她说话:“看我表弟比赛,他替补,你呢?”

温知黎的手指有意无意在手机屏幕上点着,莫名心虚。

不过转念一想,她为什么要心虚?

他们已经分手了。

温知黎轻咳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底气,一本正经地说大实话:“看我相亲对象打球,我们的加油对象说不定是对家。”

谢从述轻笑一声,倒也不恼,靠着椅背,目光落在球场,饶有兴味地问:“就上次在食堂陪你吃饭那个?”

“是啊。”温知黎回答得快,说完才觉不对,转头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跟我在食堂吃饭?”

“听别人说的。”

谢从述不着痕迹地移开话题:“你现在喜欢这一款了?”

温知黎摸不准谢从述话里话外的意思,含糊不清敷衍:“不知道,多看看呗,万一合适呢。”

谢从述再无后话。

温知黎感觉他们现在这关系也没什么好聊的,为了躲避尴尬,起身去洗手间。

体育馆人声鼎沸,谢从述心里却很安静,沉默看着温知黎坐过的位置。

他从昨天听说温知黎要来看许定比赛开始,就一直处于浮躁状态。

早上瞎折腾一通,又是换发型又是挑衣服,不过就因为温知黎之前说他穿西装有点显老。

他现在出现在这里,想证明什么?

证明他不老,他只要换个造型也可以很年轻吗?

然后呢?

毫无意义。

就算他现在能看起来比许定还年轻,那又怎么样呢。

他和温知黎之间还不是一样在原地踏步。

谢从述为自己最近的幼稚行为感到无语。

见温知黎离开,苏应澄见缝插针凑过去,坐在谢从述的后排,拍了拍他的肩膀:“表哥你今天可真帅,怎么样,有没有戏?”

谢从述满脑子都是温知黎那句“多看看呗,万一合适呢”,心不在焉地说:“你不懂。”

他现在只知道,没有人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他。

他和温知黎之间的问题,不是他变个发型说几句软话能过去的。

矛盾一直在,根源不解决,他做再多也不过是扬汤止沸。

苏应澄看着干着急,疯狂支招:“什么我不懂,我懂得比你多,我跟你说女人是需要哄的,你多说点儿好听,姿态放低一点,服个软,这坎儿说不定就过去了。”

谢从述听完笑了声,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起身,连比赛也不看了。

苏应澄冲谢从述的背影喊了声,一头雾水:“表哥你去哪啊?人还没回来呢。”

“有事,你晚上记得回老宅吃饭。”谢从述懒懒地说。

——

谢从述离开体育馆,往停车场走。

路上经过便利店,他思索片刻,进去买了一袋薄荷糖。

谢从述拆开包装,盯着薄荷糖看了许久,最后放进了嘴里。

味道跟想象中差不多,刺激冲鼻。

温知黎爱吃这玩意儿,谢从述觉得无法接受,任凭温知黎怎么游说,以前一颗都不肯尝。

现在尝过之后,发现那股冲鼻劲儿过去,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接受。

大概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不迈出第一步,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怎么样。

谢从述拿着糖从便利店出来,用手机拨通了谢斯若的电话,开门见山说:“姑姑你在哪?我想找你聊聊。”

谢斯若听谢从述这语气就觉得他有事儿,撇下自己的贵妇小姐妹,走到僻静处,轻声问:“我在逛街,小九你怎么了?”

谢从述嘴唇张合好几次,仍没能说出一个字来,表情透出几分痛苦。

姑侄俩情同母子,谢斯若将这个侄子视为己出,最了解谢从述的心性。

世界上能让他挣扎犹豫到这个份儿上的事情,也只有那一件。

谢斯若隐约猜到他想说什么,诧异欣慰,但是也心疼。

谢斯若不催也不劝,只在电话那头耐心等他平复情绪。

良久之后。

谢从述将嘴里的薄荷糖嚼碎,看着左手腕上的金刚菩提佛珠,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沉声说:“……去年你提过的那个心理医生,我想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