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溪低着头, 掩下嘴角阴冷的笑。李朝阳、李朝阳又是李朝阳!她是高高在上的明华公主, 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秦皇后, 而自己却蜷缩在这个阴冷的北辰殿, 被所有人当成笑话!
她不甘、她不服!李清溪想起自己当初决定陪嫁北秦时的决心, 来到北秦, 她是想要逆天改命的,
难道她就要这样认命吗?任由自己鲜花一般的年纪,就这样枯萎在这荒寂的北辰殿吗?!
不, 她当然不肯就这样服输!李清溪抬起头, 脸上早已换上了温顺羞涩的笑意,哪怕受再多委屈、再多苦难, 她也不会放弃的。
“陛下是想知道姐姐以前是什么样的吗?”李清溪收敛了一些紧张, 露出略带俏皮的笑, 好似与李朝阳真的是一同长大、彼此熟识的姐妹。
独孤寒听到她提到皎月, 不由点头:“是, 跟我说说她……在大兴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李清溪自然不会傻到上来便说皎月的坏话, 她当然要顺着独孤寒, 说他想听的内容。
只有这样……她才能吸引独孤寒, 不断地来找她啊。可以说, 在这点上, 李清溪与尉迟婧媛都想到了一块去。
李清溪在独孤寒略带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地说起了李朝阳的过去,她描绘勾勒出一个从小受宠的可爱公主, 虽然有些任性,但是心地善良、阳光活泼,又多才多艺,深受周围人的喜欢……
与此同时,南歆殿里,皎月收起已经干透的画卷,准备出门。菊香有些担忧地看着外面阴沉的天:“娘娘,外面这么冷,您还要去哪里啊?”
陛下都被气走了,娘娘怎么还有心思出门溜达呢?菊香想问,又不敢问,看到皎月无声的眼神,只能听话地替皎月披上她常穿的白色大氅。
皎月却摇了摇头:“换那件新做的。”
“是。”这件白色大氅,是陛下亲自猎来的白熊皮做的,不是娘娘最喜欢的吗?怎么这会儿却不要了?难道说……娘娘是对陛下死了心,所以才不想看到他送的东西吗?菊香脑补了一出大戏,心中为皎月叫不平,但是还是听话地去拿来那件新做的狐狸毛的大氅,为皎月披上。
这件狐狸毛做的大氅,比之前那件略长了一些,稍微有些拖地,衬托得皎月身姿越发纤瘦。菊香看了,只觉得娘娘为陛下憔悴不少,陛下真是不懂珍惜。
“随我去趟藏书阁。”皎月不知菊香心中所想,穿戴整齐后,便往藏书阁去。
藏书阁在皇宫的西边,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在今日这样冷清的天气里,更是没什么人迹。主仆二人一路向西,也没遇到什么人,到了藏书阁楼下,皎月停在门口,对着菊香道:“你去那边等着吧。”
“是。”这样的书香圣地,菊香一向是敬而远之的,皎月让她在门口等着,她点了点头,目送皎月走进了藏书阁,自己则闪身进了方才皎月所指的小隔间。
***
藏书阁内,带着墨香的空气在四周流动,古旧的木质楼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二楼的拓拔修手中拿着一册史书,然而在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的瞬间,他的心思就已无法集中。
是她来了吗?
那日她答应为他母亲作画,当天夜里他便做了一个梦。梦境十分的……胆大妄为。
他梦到,她没有和亲嫁给陛下,而是……成了他的妻子。她在书房里作画,而他为她配上诗词,红袖添香,琴瑟和鸣,好不自在……
梦境实在太美了,等到他醒来,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那种空虚感才更加令人窒息。
拓拔修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对她有了这样胆大妄为的念头,她可是北秦的皇后!他身为臣子,怎敢妄想?!
可是人心是最不受控制的,每日里只要一空下来,他的脑海中便忍不住跳出她的身影。
也许,他一开始便不应该答应陛下去做什么迎亲使,若是没有遇到她,也许他也不会这样难受。
不,或许从最初的最初,他就不应该劝说陛下答应和亲。
可是……若是那样,他也就不可能遇到她。一想到自己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这个明媚婉柔的少女,拓拔修又觉得生命好似缺失了色彩,哪怕日后他建功立业、流芳百世,若是没有她与自己分享,又有什么意思呢。
拓拔修内心苦涩,无论他想不想,她都已经出现了,而且……成为陛下的皇后,成为他仰望不及的存在。
他不该那么贪念,只要能够见到她,哪怕只是见上一面,他就该心满意足了。她不是答应了要送一幅画给他吗?也就是说,过不了多久,他又能见到她了。
这个念头,让拓拔修忍不住振奋。每日下了朝,他都会想办法来藏书阁,想要在这附近偶遇她。
因为过去他也时常来此,所以没有人觉得奇怪。为了避免给她惹来麻烦,拓拔修还以想要清静为由,让藏书阁的侍从退了下去。
此时,忽然听到楼下响起脚步声,拓拔修第一念头便是:是不是她来了?
虽然眼睛还盯着手中的书册,然而拓拔修的一颗心,却随着那脚步声一蹦一跳起来。等到眼角余光看到出现在楼梯口的那道倩影,拓拔修的心猛地跳到最高点,又缓缓落了下去。
真的是她!拓拔修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朝着自己走来,素白清丽的小脸扬起笑意,显得可亲又可爱。
“拓跋大人,您果然在这里。”皎月只当没有发现拓拔修的紧张,她看到一身白袍的男人站在书架前,连忙小走了几步,朝他的方向走去。
可是,她今日批着的大氅似乎大了一些,脚下不小心踩住了衣摆,皎月‘哎呀’一声惊呼,往前倒去。
“小心!”从她上楼开始,拓拔修所有的心思便被她吸引,自然注意到她的危险,立即放下手中书册,往前一步,接住了她。
瘦削却不瘦弱的男人紧张地搂住娇小的少女,四目相对,好似一眼万年。
惊慌的少女闭上眼睛,等待着摔落在地的疼痛,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却未到来,反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皎月睁开眼,便对上了拓拔修满是担忧的眼睛:“你还好吗?”
皎月楞了下神,然后才慌忙从他怀里退了出来,红着脸福身道谢:“多谢拓跋大人,又叫您见笑了。”她紧紧地捏着手中的画卷,掩饰着自己的羞涩,“上一次,也是您救了我,我好像在您面前,总是这样冒冒失失的。”
拓拔修看着她羞涩的模样,心里软做一潭春水,他多么想告诉她,在他面前,无论她是什么模样,他也不会介意。
皎月将手里的画卷交给拓拔修,这一次她特地小心地避开与他肌肤接触,拓拔修心里却反而失落起来。
“拓跋大人,您看看,可还满意?”皎月出声,拓拔修顿时回神。他打开画卷,看到画上那婉约的山水,眼睛顿时亮了。
“画得太好了!”拓拔修满脸惊喜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竟然又给了他这样的惊喜。他对书画也算有点研究,她这功力,远超自己。她怎么总会给自己这么多的惊喜?
皎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小时候随千山先生作画,算是学了一些皮毛,您若是不介意,就将这幅画交给老夫人吧。”
拓拔修珍惜地将手里的画卷收起来,一脸珍重地看着她:“好,我代我母亲……谢谢你。”
听着男人郑重其事的道谢,皎月笑了起来,眉眼如画,气质如兰:“您与我,何必这么客气呢。”
拓拔修听着这话,也露出了笑容,虽然她只是客套话,可是拓拔修还是十分开心。她话里的意思……应当是没把自己当做外人。
想到这,拓拔修脸上的神情更加温柔:“今日天冷,娘娘要注意身体。”
皎月点了点头,看向拓拔修身边的书:“拓跋大人在看什么书?我一直就想来这边找些书,可是也不知道这里有些什么。”
皎月顺着找书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走到拓拔修身边,拿起了他放在一边的史书。
拓拔修感觉到少女温热的气息靠近,紧张得挺直了身子:“咳,我也是随意地找些书看看罢了。”
看着少女纤细修长的手指翻阅着自己拿过的书,拓拔修感觉到喉咙口好像烧起了一股火。他看了看窗外,天色更加暗了,他得抓紧时间出宫去了。
“娘娘……这里的书,我大多数都已经看过了,您若是有什么想找的,问我便可。”拓拔修最终还是放纵了自己,留下继续与她联络的理由。
皎月欣喜地点了点头,可是随即面露困扰:“但是……拓跋大人总是那么忙,我也不一定能见到您。不如……”
她四周看了一圈,最终看到了床边案桌上摆放着的花瓶,忙快步走了过去:“不如……日后我若是有什么要问的,就留了字条在这花瓶里,拓跋大人若是有时间,便记得来这里看一看。”
拓拔修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喉咙口,这是……古文中所说的鸿雁传书吗?
不,不,看着少女澄澈的眼神,拓拔修暗自唾弃自己,他怎么可以将事情想得那么复杂,娘娘只是为了方便与自己交流罢了……
“好,娘娘日后若是有什么事,都可以在此地留下字条,臣会随时查看的。”话语之间,便将借阅书籍变成了任何事,对她的许诺,他总是会遵守的。
皎月似乎也没察觉出什么异常,弯着眉眼点了点头,二人相视而笑,俱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对方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