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的话, 就好似一个炸雷一般丢向了人群,在场诸人,谁人不知断剑山庄的老夫人呢?她乃老庄主继室, 一生无儿无女, 却坚贞守节,慈善可亲,令人敬佩。
可是……如今却有人道, 说她那个自小养在身边的侄女, 竟然是她与妹夫通奸所生?!
不少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说话的那姑娘年纪不大, 怎么会知道这些秘密?不会是胡编乱造, 诬陷老夫人的吧?
可是年纪大一些的,与断剑山庄和青城派关系亲近一些的长者却都知道, 当年青城派掌门夫人怀孕后,确实是沈氏前去照料,直到一年多后, 孩子都几个月大了, 她才又重返断剑山庄。从时间上来说,这孩子若真是沈氏的,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若只是因为这样,就认定老夫人与妹夫狼狈为奸,是否太过武断?在场众人,面上神情变幻莫测,落在沈氏身上的眼神, 都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沈氏回过神,看着众人暧昧而疑惑的表情,尤其是路元辰面无表情的冷脸,瞬间背后被冷汗浸湿。她这些年所依仗的,就是断剑山庄老夫人的身份。
她的母族,早已凋零,剩下些不成器的子弟,都得依附断剑山庄而生存。而她背靠断剑山庄老庄主遗孀的名号,虽然无儿无女,可是路元辰对她尊敬有加,她在山庄内说一不二,江湖上也是人人敬仰。
可若是她所做的那些事都被揭露出来,无论是路元辰还是江湖上的人,都不会放过她的!
沈氏一瞬间,便想到了自己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场面,不,也许这都还算是好的,说不定,她根本就没有命去受这些苦!
沈氏想起还在等着自己去救的柴宁儿,想到她还躺在那里,一点一点地流干了血,那么无助地等死,一颗心几乎是被人轧得粉碎,可是她没有办法啊!她现在,只能选择自保了!如若不然,她们母女就只能一起去死了!她活着,才能给宁儿报仇啊!
“你这妖女,竟敢如此污蔑我!”沈氏一脸义愤填膺地指着皎月,“莫思君居心叵测,元辰,你不要被她骗了!”
路元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言不发,怀中的皎月依偎在他胸前,小小地颤抖了下,路元辰本能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沈氏见此,心中更恨,她环顾四周,知道今日之事,要么她死,要么就是这贱人死。
这么一想,她深呼吸一口气,环顾四周,正义凛然地看着众人:“今日,江湖豪杰皆在此处,正好,给我做个见证。这丫头,自小在我身边长大,谁知我却养出个白眼狼,她竟妄想抢了我侄女的婚事,做这断剑山庄的少夫人!”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哗然。哇塞,原本以为今年的武林大会会因为魔教而有些不太一样,没想到频频爆出的竟然是断剑山庄的八卦!
众人不由仔细打量路元辰怀中的皎月,这一看才发现,果真是国色天香,倾城倾国,难怪路元辰会如此紧张她。这么一说……好像沈氏的话,也十分可信啊。
沈氏见自己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紧接着又质问路元辰:“元辰,前些
日子,你坚持要退了你父亲定下的婚事,与宁儿解除婚约,是以为了迎娶莫思君,是,还是不是?”
沈氏的质问,铿锵有力,她向来擅长演戏,此时便好似是为侄女打抱不平的长辈,一脸悲愤。
路元辰没有回答,沈氏接着道:“宁儿身子不好,你若是想娶妾,我也不会阻拦,可你却偏偏要解除婚约,却分明是要逼死宁儿!宁儿心肠好,愿意成全你,可是这妖女!她却狼心狗肺,对宁儿下手!”
这么一来,被割腕的柴宁儿,就成了皎月所杀。众人此时若去查看,只会看到一个流血而死的柴宁儿,沈氏的话,便成了真相。
周围众人的脸上,大部分人已经信了沈氏的话。毕竟,一个阴险毒辣的侍女为了上位,杀害无辜的未婚妻这样的事,听上去总比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夫人与妹夫通奸生下私生女还想嫁给继子来得可信吧?
看着沈氏三言两语便挽回了局面,皎月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起来,沈氏这女人,还真是够聪明的,否则,也不能将断剑山庄的老庄主忽悠得团团转,直到死了,还以为他这小夫人是个柔弱无依的小女子呢。
皎月抬起头,看着路元辰的脸,他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好似冻结了的冰块似的,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可是皎月却不怕,她扯了扯路元辰的袖子,轻蹙眉道:“你弄疼我了。”
路元辰扣着她腰肢的手,立即就松了一些,却依旧没有放开她,将她环在自己的怀中,以守护者的姿态站在她身后。若是有人出手袭击她,他便可第一时间保护她。
沈氏看着路元辰竟然还如此护着皎月,当即大怒,宁儿一生的心愿便是嫁给路元辰,可是这贱人却临阵反戈,害死了宁儿后,还想与路元辰双宿双归?!真是妄想!此仇不报,她誓不为人!
“妖女,你害死宁儿,一命抵一命!”沈氏看向路元辰,“元辰,你若还有点良心,便将这妖女交给我,我杀了她,为宁儿报仇!”只有她死了,自己的那些秘密,才能永远埋藏在底下。
“你说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吗?分明是你亲自割开了你女儿的脉搏,不过你不是想杀她,你是想救她。好一片慈母之心,这么些年,养着我这个药人,就等着用我的血,来换她的命。只可惜,我还不想死呢。”皎月脸上神情淡然,语气中甚至还带了些俏皮,若是朱善水在此,便会发现她的语气与宁飞鸣格外得相似。
这、这、这……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在场的江湖人士被这接二连三抛出来的秘密砸的头晕眼花,原本觉得沈氏说得有理,可是听这丫头一说,好像听着也很像真相啊!
沈氏没想到,她连药人的事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吗?沈氏不由忌惮,万一她再说出一些更不可告人的秘密,那该如何是好?
沈氏眉眼一转,计上心来,她知道,莫思君若是不死,自己便永无宁日。那么……就让她去死一死好了。
“你这妖女,口出妄言,杀死了宁儿,还想诬陷她?当初你莫名其妙从山庄内失踪,半年后又突然回来,这期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不定,背后有高人指点,故意来祸害断剑山庄!”沈氏义正言辞,恳切地看着路元辰,“元辰,你不要被这妖女所迷惑,她亲手杀了宁儿,是我亲眼看到的!杀了她,为宁儿报仇!”
皎月轻笑一声:“我尊称您一声夫人,您是不是以为当年的事,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沈氏面上不为所动,心中却猛地一跳,当年的事,知情人确实已经所剩无几,可却不是真的没了。要算得话,她身边的白嬷嬷,就是其中之一。
正想着,沈氏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夫人……”
沈氏猛地抬头,便看到白嬷嬷战战兢兢地走进会场。白嬷嬷走了几步,噗通跪倒:“夫人……您收手吧!宁儿姑娘已经去了,您不要再一错再错了!”
沈氏大怒:“你胡说什么!”
白嬷嬷是她的心腹,她说的话,自然成了铁证。沈氏警惕地张望四周,一定是有人威胁了白嬷嬷,否则她不会这样出卖自己的。
“是不是有人要挟你,要你诬陷我?!”沈氏狠狠瞪着白嬷嬷,眼神中满是威胁。
然而白嬷嬷却磕了个头,继续说道:“当初,您去照顾二姑娘,却怀上了二姑爷的孩子,二姑娘积郁在心,早产下一个死婴,您让二姑娘不要声张,将您生下的女婴当做二姑娘的孩子,还让老庄主定下了与少庄主的婚事。这些年,你处心积虑为宁儿姑娘解毒,不就是希望宁儿姑娘生下带着您血脉的继承人吗?”
白嬷嬷口中的二姑爷,就是昔日青城派掌门人,而这二姑娘,便是沈氏的亲妹妹,小沈氏了。
白嬷嬷的话,其实也已经没有办法考据了,但是她说的实在太有说服了!现在有没有证据已经不重要了,人们只愿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断剑山庄的老夫人,竟然是与妹夫通奸的荡妇!只可怜断剑山庄的老庄主,死了这么多年,还要被人笑话头顶上的绿帽子!
沈氏看着众人嘲讽的目光,心中慌乱一片,她对上路元辰的目光,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着,现在,其他人怎么看的都不重要,能够掌握她生死的人,是路元辰。
“元辰……你不要相信他们。”沈氏全身微微发抖着,“你才那么点大,我就带着你,是我将你带大的……”
沈氏试图以情动人,实际上,她作为继母,只是名义上的罢了,断剑山庄那么多下人,又哪用得着她亲自去照顾路元辰呢?
路元辰目光落在她身上,沈氏燃起了希望,然而下一瞬,路元辰的话却让她全身僵硬,再也说不出辩解的话。
“我爹的死……与你有关。”
不是质疑,不是询问,而是肯定。而听到路元辰的话,几位曾经受过老庄主恩惠的老人,全都激愤起来。
“什么?!老庄主的死,竟然与这毒妇有关系?!”若只是给老庄主戴了绿帽子,他们身为外人,还不好干涉。可若是她害死了老庄主,那就不一样了。
江湖人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老庄主救过他们的命,那么他的仇,就有他们的一份。
“你这无耻毒妇,我要杀了你为老庄主报仇!”
有人怒喝了一声,紧接着四周便响起了附和声。
听着四周传来的铺天盖地的喊声,沈氏瞬间跌坐在地。
完蛋了。她这一次,真的逃不了了。
皎月看着沈氏颓然在地的模样,轻嗤出声,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沈氏这辈子,最看重的便是柴宁儿这个女儿和断剑山庄,如今,女儿死了,断剑山庄老夫人的位置,她也别想继续坐下去了。
皎月抬起头看着路元辰,路元辰慢慢松开了皎月,抽出了手中的剑。
“不、不要!”沈氏往后爬去,她会武功,可是跟路元辰相比,却不啻于鸡蛋砸石头。
在路元辰的剑下,沈氏过不了三招。
没有人去阻拦路元辰。虽然沈氏是他的继母,可是却是杀父之仇,路元辰为父报仇,没有人会说他的不是。
“元辰……”沈氏哀求着,路元辰一步一步上前,就在他提剑时,沈氏忽然一甩袖子,一包毒粉迎面而来,路元辰扬袖躲避的瞬间,沈氏趁机运起轻功,往墙外跑去。
“毒妇休跑!”见沈氏如此无耻地偷袭路元辰,几位掌门立即出声,提步就要追上去。可他们还没出手,就听到沈氏一声惨叫,紧接着,七窍流血的沈氏跌落在地,呜咽了几下后,就彻底咽了气。
“呵,敢让我宁飞鸣替你背了这些年的锅,胆子够大的。”一声冷嗤,瞬间就让四周安静下来。
宁飞鸣?
魔教教主?!
众人屏息以待,就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
路元辰被沈氏的毒粉所伤,双眼无法看清,却还是立即本能地往皎月身边而去,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皎月却径直走向了宁飞鸣。
戴着玉质面具的宁飞鸣嘴角轻勾,对着皎月伸出了手:“玩够了吗?我来接你回家了。”
现场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路元辰拼死护着的女子,竟然劳动魔教教主宁飞鸣亲自来接?
今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在场的人,已经有些麻木了。哪怕下一秒说路元辰也是魔教的人,只怕他们也不会觉得奇怪的了。
皎月走到宁飞鸣身边,回头看着路元辰。路元辰的眼前迷糊一片,却又仿佛能够看到她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
“少庄主,后会有期。”他听到她这么说,然后,她挽住宁飞鸣的胳膊,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眼前,消失在他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