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天白云, 耀眼金日,从塔楼望下去, 可以看到断剑山庄恢弘的全貌。
皎月站在楼顶, 看着远处的大门口人来人往, 路元辰正在门口迎接客人,似乎感觉到了皎月的目光, 抬头看了过来。
双目相对的瞬间, 皎月便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飞快地转身逃离。路元辰看着皎月离去的背影, 心中一涩,不免怅然。
有多少日没有见到她了呢?路元辰在心里回想着。这段时间, 断剑山庄格外热闹。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各门各派都陆陆续续赶到断剑山庄。路元辰身为断剑山庄的少庄主,本来就够忙碌的, 偏偏此时, 不少地方竟又传出魔教的消息。
“哎呦,这魔教一出, 只怕这江湖又要不太平啰。”
路元辰的父亲, 断剑山庄的老庄主,当年就是在与魔教教主宁飞鸣一战后逝世的, 而被灭门的青城派,与他也有着剪不断的关系。魔教的消息一出,路元辰就更加忙得脚不停地了。
沈氏便趁此机会,全权接管下照料皎月的事。而皎月本身就故意避着路元辰, 这么一来,就导致二人许久未见面。
今日,皎月是故意前往塔楼的。她已经答应沈氏,自愿为柴宁儿换血。明日,就是换血的日子了。
在这之前,皎月当然要秀一波存在感。被他带回断剑山庄后,皎月便借着朱善水之‘死’,故意拒绝与路元辰见面,如今时间差不多了,也该收一收网了。
欲拒还迎,若即若离,对付路元辰这样一根筋的男人,格外管用。
皎月只露了一面,远远的惊鸿一瞥,便瞬间抓住了路元辰的心。接下去的时间了,路元辰虽然表面没什么反应,依旧如常地接待着到访的宾客,但是一颗心却全都跟着皎月的身影离开了。
夜深人静,热闹的接风宴终于结束了。“今日真是辛苦少庄主了。”各门派的来宾纷纷与路元辰告辞,路元辰送走了客人们,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回到自己的院子,若云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少庄主,小的伺候您洗漱吧。”
路元辰却摆了摆手:“今天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若云一听这话,满脸感动地退下。
等若风一走,路元辰草草洗漱了下,便朝着皎月的院子而去。
不过须臾,路元辰便到了皎月的院子。屋内已经灭了灯,屋里的人似乎早已睡了。
事实上,皎月是躺下了,却并未熟睡,她一直都在等着路元辰呢。
“吱嘎”,房门被推开,一片黑暗中,皎月稳着呼吸,一动不动。
路元辰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皎月床边,贪婪地看着熟睡的女子。今日的惊鸿一瞥,并没有一解他心中的思念,反而像是勾起了心中的瘾,越发想要见她。
然而横亘在二人中间的那些是是非非,却又使得他只能偷偷摸摸地来此,路元辰在心里苦笑,自己何时也落得这样的地步了?
正想着,忽然,床上的少女翻了个身,被子落到了地上,路元辰有些紧张地准备离开,却发现她并没有醒来的迹象,路元辰微微松了口气,蹲下身替她捡起被子,再抬眼,却对上一双明亮的双眸。
刹那间,路元辰的脑海空白一片。他该如何跟她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路元辰僵硬着身子,做好准备被她轰出去,可是出人意料的是,皎月却没有。
她坐起了身,靠在床头,拍了拍身边的床沿,轻声道:“坐吧。”
虽然是在黑暗中,可是如此近的距离,他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所有表情。没有厌恶,
没有憎恨,路元辰微微松了口气。
“你身子……好点了吗?”自从朱善水死后,她就魂不守舍,他虽然想日日守着她,可是又怕她看到自己生气,更不珍惜自己,所以这些日子,路元辰也只能从侍女口中知道她的消息。
“好多了,谢谢少庄主关心。”皎月的声音有些飘忽,在这暗色的夜里,更加显得空灵。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没再言语。路元辰本就不是能言善道的性格,屋内一下寂静下来。
皎月看到路元辰脸上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轻笑了下,路元辰能憋这些日子,已经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接下去的戏,还是看她来演吧。
“少庄主。”皎月开口,路元辰一下抬起头,希冀地看着她,好像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愿意听着。
“我知道,前些日子,是我迁怒了您。”皎月说的是朱善水之“死”,“善水就这样从我眼前掉落悬崖,我实在没法原谅自己,所以把责任都推给了您……是我不对……”
路元辰看着她面上的自责和羞愧,想要安慰她,你没有怪错人,是我……可是他却无法亲口承认自己的自私。
皎月无视了他心中的挣扎,今夜,她的目的就是将他的心融化,等到明日……再一击必中。
好似老友闲聊一般,皎月靠在床头,抱着膝盖温柔地笑着,路元辰心头柔软一片。
“这几日,我时常在想,是不是我不那么坚持嫁给善水,他就不会出事。”
路元辰柔声地安慰她:“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这次武林大会,整个江湖都聚集在断剑山庄,我一定会找出幕后凶手。”
皎月抬起头看着他:“真的吗?”
路元辰点了点头,皎月瞬间便笑了。路元辰看着她的笑容,感觉世界都变得灿烂起来。
与此同时,沈氏的房间内,弥漫着一股药味。浴桶内,柴宁儿正赤裸着身子,浸泡在药水中。
因为路元辰提出解除婚约,柴宁儿怒极攻心后加快了毒发的速度,所以沈氏不得不改变自己原本稳妥的解毒办法,冒着风险让柴宁儿尝试最危险却最快速的办法。
此时此刻,柴宁儿便是在为明日的换血做准备。她须得在沈氏为她准备的药水中浸泡一整夜,届时,柴宁儿会全身麻木,所有的器官都如同昏睡一般减缓运动,等待新鲜血液来唤醒它们。
到那个时候,若是不能顺利换血,柴宁儿虽然神志清醒,但是全身上下的器官都会因为得不到供给,一点一点衰竭……
所以,明日,一定不可以有一点闪失。沈氏看着浴桶中满脸痛苦的柴宁儿,面露心疼,却想不起来,原来的莫思君,每一次浸泡药潭时,所受的折磨比这更甚数倍。
第二天,是武林大会召开的日子。沈氏特地选择了今日,为柴宁儿与皎月换血。因为这一天,路元辰将主持武林大会,绝不可能抽身来寻皎月。
地点放在了沈氏的院子里,这里是她的地盘,最是安全。待结束换血后,一把火烧了那间屋子,就说那丫头想不开自己寻了死,来个死无对证。
屋里,柴宁儿已经躺在床上,她睁着眼,眼神亮得惊人,然而身子却一动不动,就连握手这样简单的动作,也无法完成。
“宁儿已经准备好了。”沈氏看着皎月,故作不忍,“思君……你真的想好了,要用自己的命,来换宁儿的命吗?”
皎月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沈氏到现在了,还在虚伪地装模作样,柴宁儿都躺在这了,若是不能顺利换血,可就只能等死了。
皎月乖巧地躺到了柴宁儿另一侧的床上,沈氏拿起消过毒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割开了柴宁儿手腕上的脉搏。
“滴答……滴答……”皎月听着那声音,忍不住想起了原主上一世所经历的绝望。
现在,也该还给她们了。
就在沈氏走向皎月,准备进行最后一步时,皎月忽然坐了起来。
沈氏皱眉看着皎月,皎月对着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夫人,思君好像有些后悔了。”
皎月想起上一世原主所受的折磨,沈氏和柴宁儿,就是那样看着原主一点一点放干了血,这一世,也该轮到她们,感受下这痛彻心扉的折磨了。
皎月这话一出,沈氏瞬间勃然变色。而躺在那里的柴宁儿,眼珠子更是一下子爆了出来。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不成功便成仁,莫思君这丫头竟然说现在不肯了?!
沈氏冷下脸看着皎月,她没再废话,突然间便朝皎月袭去。沈氏出身武林,乃当年的医毒双绝,哪怕多年来养尊处优,在她看来,对付一个小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皎月身形灵动地避开了沈氏的袭击,下一瞬,她的身影便飘出了窗外。而沈氏一时不稳,撞到柴宁儿沈氏,瞬间,她的衣摆上便沾满了柴宁儿的鲜血。
“唔唔……”柴宁儿的眼神惊恐又绝望,好似濒死的野兽一般露出求生的渴望。
沈氏心下又是震惊又是心痛,震惊的是,莫思君这丫头何时学会了这般精妙的轻功?心痛的是,宁儿的性命,可都在她手里呢!
沈氏回头瞥了一眼面色逐渐变得苍白的柴宁儿,心下一痛:“宁儿,你等着,我一定把那丫头追回来!”说罢,沈氏立即追了出去。
皎月一路有意放慢了脚步,等着沈氏追上来。那边便是武林大会举办的地方了,皎月微勾嘴角,放慢脚步,转瞬便变成了一个气喘吁吁的丫头,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会场之中。
“救命!”皎月摔倒在会场边上,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而坐在首席的路元辰,自然是一眼便看到了她。路元辰瞬间变色,迈着轻功来到皎月身边,满脸担忧地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发生了什么事?!”
路元辰这般举动,落在围观之人眼中,自然是别有意味。人人都说断剑山庄的少庄主一心剑道,如今看到到也未必,这丫头究竟是何来历,竟能让他这般不顾仪态?
靠在路元辰怀里,皎月好似劫后余生一般抱住了他,路元辰僵硬着身子,轻抚着她的后背:“不怕,有我在呢。”
正说着,红了眼的沈氏追了上来,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看得到皎月一人。
“贱人!拿命来!”沈氏单手做爪,满脸凶煞地朝皎月袭去。路元辰抱着皎月,飞快地避开。
看着往日慈善的沈氏露出这般凶神恶煞的表情,周围所有的人都忍不住交头接耳,面露诧异。而路元辰看着沈氏那爪状的手,瞳孔猛地收缩了下。
他父亲死的时候,他年纪还小,人人都说他父亲死于魔教教主宁飞鸣手中,路元辰便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没有人知道,小小年纪的路元辰,曾经偷偷地去看过父亲的尸首,父亲胸口那爪状的伤痕,他永世难忘。
那时候的路元辰以为,只有魔教才会这样阴毒的功夫,可是今日,他却在自己的继母身上,看到了这一招。
皎月看着路元辰的脸色,便知道时机已到。
“夫人要放干我的血,为表姑娘续命。”皎月声音轻柔,却又能让在场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表姑娘其实不是夫人的侄女,而是她与青城派掌门的亲生女儿。”
“什么?!”现场瞬间便轰炸开来,这么劲爆的消息,真是不枉来此一趟。
路元辰在发现沈氏可能与自己父亲之死有关时,就已经面无表情。听到皎月后面的话,也不曾有过一丝波动。
而双眼赤红的沈氏终于回了神,听到周围的议论声,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皎月。这个秘密,这丫头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