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好一朵黑化的菟丝花(十五)

“好了, 这可是咱们断剑山庄的大好事!善水, 我可就把思君交给你了啊。”沈氏看到皎月点头答应了朱善水的求婚, 面色立即就阴转多云, 喜气洋洋地拉着皎月走到朱善水身边。

“江湖儿女, 不拘小节, 善水的诚意我们都看在眼里了, 这路远迢迢的, 繁事化简。白嬷嬷, 最近的黄道吉日是哪一天啊?”

白嬷嬷上前, 一脸笑意地回道:“回夫人的话, 这最近的黄道吉日啊,就在十日后, 那可是全年最好的日子呢。”

“好, 择日不如撞日,思君的嫁妆咱们早就都备好了, 这婚礼,就定在十日后,思君, 你看如何?”

皎月被点名,她一脸羞涩地低着头,对着沈氏福了个身:“思君全凭夫人做主。”

沈氏看着柔顺的少女,满意地点头,转头又看向朱善水。朱善水连忙拱手:“善水求之不得。”

朱善水在心里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等会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道门啊?这断剑山庄少庄主的眼神, 都快把他戳穿了啊。

“好!就这么定了!”一边的沈氏笑着宣布皎月与朱善水的成婚之日,一脸笑意地将皎月推到了朱善水身旁。

朱善水今日一身藏蓝衣袍,玉冠白面,端的是风度翩翩,而皎月一身翠烟长裙,玉簪蝶翅,粉面含春,两人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般配。

“真是一对金童玉女!这可是天赐的良缘啊!”沈氏说着喜庆的话,白嬷嬷也领着丫鬟们上前说着恭喜的话,皎月很快便被人包围住,一脸羞涩地接受着众人的祝福,眼角余光却关注着路元辰的反应。

从她答应朱善水的求婚之后,路元辰的脸上就没了表情,好似一个傀儡一般站在原地,目光无神地看着这一切,好似人在梦中一般。

“好啦,都别闹思君了,新娘子害羞了。”柴宁儿‘好心’地解围,实际上却是再一次提及皎月与朱善水的婚事,狠狠戳向路元辰的心。

柴宁儿的话,就好像是一声魔咒,一下就触动了路元辰的神经,路元辰的眼波抖动了下,看向被人群包围着的那个女子。

她低眉顺眼地站着朱善水身边,好似一个温顺的小媳妇。路元辰觉得这一幕,碍眼极了。他想让朱善水滚出断剑山庄,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这一切却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路元辰想起她方才那个眼神,在说“我愿意”之前,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哀求、有诀别。

阻碍他行动的不是沈氏、不是朱善水,而是她。她若决意离开,他又如何勉强她留下?

路元辰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柴宁儿带了下去,那道纤瘦的影子,好似云彩一般,自他眼前消失。

沈氏看着柴宁儿带着皎月离开后,立即一脸欣喜地吩咐下人们:“白嬷嬷,思君的婚事,是咱们断剑山庄的大事,你可得用心些,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

白嬷嬷笑眯了眼:“夫人请放心!老奴一定尽心尽力!一定会让思君姑娘和朱公子满意的!”

朱善水连忙谦逊而感激地拱手:“劳烦夫人和嬷嬷了,善水感激不尽!”

沈氏瞥了路元辰一眼,笑道:“自古嫁娶,都要有娘家兄弟护送。思君是个孤儿,但是我是将她当做女儿看待的,元辰自然就是她的兄长。你啊,该请你的大舅子,千万别为难你。”

朱善水闻言,心里叫苦,面上却不得不一脸喜气地朝路元辰走去。

“少庄主,十日后,还请您一定要赏脸参加我与思君的婚礼。”朱善水笑着邀请路元辰。

路元辰僵着脸,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抽出剑,将眼前这个碍事的男人除掉。

路元辰自信自己是一个理智的人,从不乱杀无辜,可是看着朱善水,他身上的杀气却是不受控制地涌动出来。

这个人对她的称呼,就这么从思君姑娘,变成了思君。再过些时候,是不是就该改口叫娘子了?这么一想,路元辰心中的火,不由蹭蹭地高涨起来。

站在路元辰身后的若云简直瑟瑟发抖。这朱公子是真的傻,看不出来他们家少庄主对思君姑娘的心思,还是太嘚瑟了,故意来刺激少庄主的?!

朱善水心里也一头冷汗,可是他必须得演下去啊,这是姑娘吩咐的。这十天里,他得高高兴兴地扮演一个即将迎娶心爱女子的傻小子,看不出眼前这位少年得志的少庄主对他的杀心,每天春风满面地在他面前晃悠。

朱善水控制住想要抱胸自护的冲动,一脸诚恳地看着路元辰:“您就像是思君的兄长,以后也就是我的兄长,您放心,我一定会对思君好的。”

说出这些话,朱善水简直是冒着生命危险。他轻功好,可是武艺却不如路元辰,路元辰要是发飙,他除了跑,就没别的法子了。

好在,路元辰毕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正派代表,就算再愤怒,也没有乱杀无辜的习惯。

路元辰冷冷地看了朱善水一眼后,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转身离开。若云连忙追了出去。

“少庄主……少庄主……”若云跟在路元辰身后,路元辰皱着眉回头,淡漠道:“我与武当掌门有约,无需跟来。”

说罢,他便消失在了若云眼前。若云挠着脑袋,忍不住叹气,武当掌门确实曾经发来的请帖,想与少庄主一战,只是这请帖已经是数月之前的了,那时候少庄主忙着寻找思君姑娘,根本无心应战,早就回绝了呀。

哎,少庄主这分明……是不想亲眼看着思君姑娘出嫁而已。若云脑海中不由出现了自家少庄主一个人躲在暗地里黯然流泪的模样,全身忍不住一抖。停,他想什么呢!少庄主这样的少年英雄,怎么会哭呢!

就这样,接下去的几天里,路元辰都没再出现。沈氏对此既满意,又隐忧。满意的是,路元辰这般离开,倒是省了她不少麻烦,隐忧的是,她还从未见过路元辰这般情绪波动的时候。莫思君这丫头,对他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

转眼便到了婚礼前一天,按照习俗,新娘的母亲或是长辈,都要与她交代一些重要的事。沈氏便扮演着这个角色。

为了演的逼真,沈氏索性带着柴宁儿来到皎月的居所,身后丫鬟还提着酒菜。

“夫人,表姑娘。”皎月见二人前来,立即行礼。沈氏连忙扶起她,微笑道:“在我面前还如此多礼干嘛。来,坐吧。”

丫鬟们将酒菜摆在桌上,沈氏拉着皎月和柴宁儿入座。乍看之下,似乎其乐融融,然而皎月却知,沈氏和柴宁儿绝非好心。

“明日就是你出嫁的时候了,元辰也真是的,非在这时候去赴约,怕是赶不上你的婚礼了。不过你放心,还有我和宁儿在,一定会风风光光地将你嫁出去的。”沈氏看似抱怨路元辰不懂事,实际上却是在暗示路元辰对你根本不重视,就连你的婚礼他都不来参加。

皎月微微一笑,面露诚惶:“夫人言重了,我何德何能,让少庄主为我耽误正事呢。”

沈氏对于皎月这般自知之明,十分满意,她亲自倒酒,递给皎月:“宁儿身子不适,便不要喝了,思君,你陪我喝一杯吧。这么多年,咱们娘俩也没机会好好说说心里话。今夜不说,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一边的柴宁儿故意做出吃醋的模样:“姨母,您对思君也太好了,宁儿都要吃醋了。”

沈氏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道:“你以后嫁给元辰,还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我有什么好不舍得的呢。”

柴宁儿顿时露出娇羞表情。皎月看着她们二人一唱一和,心里好笑,面上却始终维持着浅淡的笑。

皎月接过沈氏递来的酒杯,在沈氏的目光中一饮而尽:“这一杯,是思君感谢夫人多年养育之恩。”

说着,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一杯,是感谢夫人如此辛劳地为思君操持婚事。”

“最后一杯……”皎月一时语塞,似乎是还没想好怎么说,沈氏却接过了话:“最后一杯,是祝贺你大婚大喜。”

说着,沈氏也举杯,一饮而尽。皎月便跟着,喝掉了第三杯酒。

三杯酒下肚,少女的脸庞早已泛起了红晕,眼神似乎也有些飘忽起来。

沈氏与柴宁儿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们可没这个耐心,真的跟她来絮絮叨叨叮嘱这叮嘱那的,灌醉了,让她倒头一睡,明早起来送上花轿,她们的计划就算成功了一半了。

“呀,一不注意,你就喝多了。”沈氏有些自责地扶着皎月,一边从袖子中拿出一本小册子,放到桌上,“那我和宁儿便不耽误你休息了,这避火图……你自己好好瞧瞧。”

皎月眯蒙着眼睛,露出几分醉意:“思君送夫人和表姑娘。”她试着起身,却又跌坐回原地。沈氏微笑了下,按住她的肩膀:“不用送了,好好休息,明日就做一个美美的新娘吧。”

说完后,沈氏便在柴宁儿的搀扶下离开。

她们二人一走,醉意沉沉的皎月便摇摇晃晃地往贵妃榻走去,那本放在桌上的避火图被她的衣摆一带,瞬间落到地上,露出了画中交缠暧昧的一幕。

半醉的少女独倚塌间,烛火照耀之下,一张玉色的小脸如粉花盛开,水色的眸子含情顾盼,半分醉意半分娇媚,侧身而躺,显现出婀娜的身姿,简直美艳不可方物。

然而当她低下头时,那双眼睛却又澄澈清明,哪里有一丝醉意?

皎月知道,路元辰就在院外的大树上。人人都以为他去了武当,但是皎月却知道,他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她不远处转悠。只是想尽法子,掩饰了踪迹罢了。

今夜,沈氏与柴宁儿将她灌醉,那她便索性将计就计,把这家伙引出来,好给他……再加深下印象呀。

“唔……”喝多了的少女躺在塌上,单薄的衣衫遮掩不住玲珑的曲线,她似乎是口渴了,撑着身子努力想要起身。迈着虚浮的步子,少女往桌子走去,然而才走了两步,她便被自己的脚步绊倒,眼看着便要磕到尖锐的桌角,刹那间,‘哐当’一声,房门洞开,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飞了进来,及时地接住了即将跌倒的少女。

柔软的身躯撞入男人坚硬的胸膛,皎月睁着醉眼,看着忽然出现的男人,歪着头露出天真的笑:“你……你又入我梦来了吗?”

一句话,便击碎了路元辰这些日子拼命建立起的防线。

“最后一次……我允许我最后一次……梦到你……”乖巧柔媚的少女踮起脚尖,轻轻吻住了她。这一次,不同于上一回蜻蜓点水一般的那个吻,她吻得用力,吻得忘情,吻得……好似诀别。

路元辰一把扣住少女不盈一握的腰,眼中赤色一片,狠狠地加深了这个吻。

该死的!这让他如何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