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 万物复苏,雪山之巅却依旧白茫茫的一片。
转眼便是半年过去了。
在这半年里, 皎月已经完全适应了魔教的生活,众人对她的存在,也已经习惯。魔教之中,人人都知道,教主带回来的那位姑娘, 是他这些年来唯一亲传的弟子。
宁飞鸣毫无保留地传授皎月所有武艺, 皎月的资质令他欣喜,宁飞鸣教授起来, 更是倾囊相授。
“好了,这一招学完,在这江湖之上,等闲之人,伤不了你了。”宁飞鸣演示了一遍后,皎月跟在他身后,如法炮制地穿梭于雪山之巅,清风如月般的身形,在飞舞的雪花之中, 显得格外好看。
“若是非等闲之人呢?”皎月飞落到原点, 开玩笑地看着宁飞鸣。
“那自然有我在。”宁飞鸣口气狂傲, 在这江湖之上,他尚未遇到敌手。
“那我就提前谢谢前辈了。”皎月一个飞身,再次飞上枝头, 身若蛟龙,穿云过月。
“孺子可教!”宁飞鸣看着皎月的身影,满眼惊叹,每一次教授皎月功夫,他都不得不感慨她的聪慧和资质。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古往今来难得的武学奇才,万万没想到,他的女儿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宁飞鸣心中隐隐骄傲,到底是他的骨肉。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被断剑山庄虏去当做药人,宁飞鸣便觉得全身的血液在沸腾。
“思君,你可想过……报仇?”宁飞鸣看着皎月,试探地开口,“断剑山庄如此辱你,你若是不想亲自动手,我替你走一趟也行。”
在宁飞鸣口中,进出断剑山庄,似乎就像是去一趟菜场那么容易。
皎月回头看着宁飞鸣,摇了摇头:“前辈,不必麻烦您了。我的仇,我自己会报。”宁飞鸣没有点破二人的关系,皎月便也只当他是武林前辈。
她既然答应了会帮原主报仇,自然要亲自动手。
以皎月如今的功夫,要杀沈氏和柴宁儿,轻而易举。可是,上一世,原主所受的折磨,堪称炼狱。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杀了她们,岂不是便宜了她们?
柴宁儿中毒十余年,毒入骨髓,除了换血,别无他法。没有了她,柴宁儿如今不过苟延残喘,死是她唯一的出路。
区别只是,怎么死罢了。
皎月可不会让她死得那么容易。只有让她看到生的希望,再亲自剥夺,让她尝一尝上辈子原主所受的折磨,才算是报了原主所受之折磨。
倒是沈氏,想要让她受到应有的责罚,却不是那么容易。众人眼中,沈氏是高高在上的断剑山庄老夫人,青年守寡,贞洁仁善。皎月若是就这么杀了她,外人只会更加同情她的遭遇。
沈氏装了这么多年的好人,一心想让柴宁儿嫁入断剑山庄,好名正言顺地喊她一声娘,既能母女团聚,又保住了她的名声。
皎月偏不让她如意,她就是要揭穿沈氏的真面目,要让所有人看清楚她端庄的面容后是怎样一张恶心的脸孔,她是如何与妹夫通奸,生下柴宁儿这个私生女!
只是,如今奸夫已死,昔日的知情人也在魔教那一次血洗中死了个干净。除了沈氏与她身边的心腹,只怕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皎月想要揭穿她的真面目,只怕还要费些心思。
不过,就算再难,皎月也要去做。
“前辈,报仇之事,我已经有了计划。今日,我也是来向您辞行的。”
她可得抓紧点时间,毕竟柴宁儿的命可不够长。她若是再耽误点时间,只怕就失去了报仇的机会了。
“你要下山?”宁飞鸣微惊,但是旋而便收起了脸上的异色,微微点头道:“也好。等你了结了山下之事,再回来也不迟。”
江湖儿女,终究是要亲自去闯荡的。宁飞鸣自己便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也没有要将皎月拴在身边的打算。
风雪之中,宁飞鸣看着渐行渐远的那道身影,目光深远。她若是能够自己报了这仇,他便能放心将魔教交到她的手上。
与此同时,断剑山庄内,老庄主的忌日如约而至。山庄内众人素衣着身,肃穆寂静。
柴宁儿面色灰败地跪在沈氏身后,目光幽然地看着路元辰的背影。自从莫思君失踪后,她就每日活在恐惧之中。尽管姨母用尽了办法,也只是暂时减缓毒性的发作而已。若是找不到莫思君,最多一年,她定然会毒发身亡。
柴宁儿不甘!
她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一次又一次地忍受毒性发作的痛苦,为的就是成为表哥的妻
子,成为断剑山庄的女主人。可是这个愿望,却因为莫思君的失踪,突然间就成为了奢望。
沈氏似乎是感觉到了柴宁儿的悲伤,回过头小心翼翼地抓着柴宁儿的手,似乎是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柴宁儿对着沈氏勉强一笑,眼神依旧恋恋不舍地落在路元辰沈氏。
沈氏了然而心痛地看着柴宁儿,微微握紧了她的手,似是保证。
上一次,她向路元辰提及婚事,路元辰以父亲忌日之名,拒绝商谈婚事。沈氏心中始终憋着这
口气,如今老庄主的忌日已过,看他还有什么理由推拒!
“元辰,今日,我们一家人一起用顿饭吧。”仪式结束,沈氏叫住了路元辰。
“是。”路元辰没有理由拒绝。沈氏身后的柴宁儿听到这话,脸上微微浮起一丝血色,令沈氏看得心酸又心疼。可怜的宁儿啊……为娘一定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饭桌上,柴宁儿站在路元辰身边,羞涩地为路元辰布菜。路元辰停住筷子,淡淡道:“无需如此。”
柴宁儿面色一僵,双眼便有些泛红,沈氏忙道:“你表哥是心疼你身子不好,宁儿,快坐下用餐,哪用得着你来伺候。”
柴宁儿面色微缓,娇弱地落座。路元辰彻底贯彻食不言寝不语,一句话都不说。柴宁儿见此,心里委屈极了。
对着莫思君,表哥便又是披衣裳又是公主抱,到了她这里,便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难道表哥真的那么讨厌她吗?
沈氏看着沉默不语的路元辰,给柴宁儿使了个眼色:“宁儿,厨房里还炖着鸡汤,我去看看,好了没。元辰这些日子,也辛苦了,你陪你表哥好好用餐。”
“是。姨母请放心,宁儿一定会照顾好表哥的。”柴宁儿娇羞一笑,沈氏带着白嬷嬷起身离开。
“夫人……您说少庄主,会答应表小姐吗?”白嬷嬷有些担忧地回头看向餐厅方向。今日这顿饭,是沈氏专门为柴宁儿所准备的,就是为了给她创造机会,与路元辰独处。
路元辰这些日子,并未停止寻找皎月。沈氏知道,却只做不知。因为找到皎月,也是她的目的。只可惜,至今也没有皎月的下落。
那她就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也许,她养了那么多年的药人,真的功亏一篑。那么对于宁儿来说,所剩的时日真的不多了。
沈氏所有的仁慈和心疼,都给了这个唯一的女儿。柴宁儿那么喜欢路元辰,她岂会不知。于情于理,都不该由柴宁儿亲自来说这桩婚事,可是柴宁儿坚持,沈氏也拿她没法。
“表哥,这是您最喜欢的红烧鱼,您尝一尝。”柴宁儿夹起一块鱼肚肉,小心翼翼地放到路元辰面前的碗中。路元辰说了一声‘谢谢’,却没再动筷子。
柴宁儿心里不太高兴,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有些含羞地笑着:“表哥,姨母有没有跟你说,立春过后,她便准备为我们俩筹备婚事了。”
这话,沈氏当然是没有说过的。但是柴宁儿不会傻傻地去问路元辰,你愿不愿意娶我。不论他
心里愿不愿意,这桩婚事都是名正言顺的。她就是他板上钉钉的未婚妻,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得娶她。
柴宁儿索性便装作单纯无知的模样,说出这话也只是提醒一声路元辰,咱们的婚事,其实根本无需你的同意,沈氏身为长辈即可为他们操持。
路元辰听到这话,果然皱眉,想要说什么,对上一脸病色却又娇羞的柴宁儿,他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像柴宁儿所想,这桩婚事,是父亲为他定下。在过去的路元辰心中,娶谁,对他而言并无任何分别。可是……这些时日,他心中挂念着那个不知所踪的女子,当听到成亲二字,脑海中浮现出的竟是她一身红衣的模样?
路元辰心中陡然一惊。在他自己都毫无察觉的时候,他竟……他竟起了娶她为妻的念头?!
路元辰楞在原地,柴宁儿起身,又作势为他夹了一筷子菜,然而她也不知是被什么绊住,整个人往前扑去,眼看着便要倒入路元辰的怀中,路元辰却敏捷起身,避让几步,伸出随身携带的重剑横在柴宁儿身前,柴宁儿恰好抓住剑身,不至于摔倒在地。
“谢、谢谢表哥。”柴宁儿白着脸,也不知是因为方才的惊吓,还是因为计划失败,“都怪我,笨手笨脚的,惊扰了表哥。”
柴宁儿收起筷子,想要重新为路元辰盛汤,谁知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若云的惊呼声。
“少庄主!少庄主!”若云满脸慌张地冲了进来,柴宁儿面色一冷,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哪能被这小子破坏!
“若云,有什么事,都等表格吃完饭再说吧。”柴宁儿看似好心地提醒。
若云却顾不得看柴宁儿,喘着气看向路元辰,眼神中还满是震惊:“少庄主,思君姑娘回来
了!”
“什么?!”柴宁儿手中的汤碗随声落地,再回神,路元辰已经消失在她眼前。
莫思君回来了?!柴宁儿心思瞬间五味杂陈,她回来了,岂不是说明自己有救了?!可是看表
哥那紧张的态度,她想用莫思君来换自己的命,恐怕也不那么容易吧?!
路元辰施展轻功,几乎是转瞬之间便来到了断剑山庄门口,入目的,便是一身红衣的少女,眉
眼弯弯地看着他,那一身火红,逐渐与他方才心中所想的那身嫁衣贴合起来。
“你回来了……”
“是呀,我回来了。”
回来,报仇了。